第三十一章 壕爹娘的歸來
郭老太太心疼道:“過會兒見了你父親母親,你再回東院補補眠。”
饒是有常媽打了圓場,郭美玉的臉色仍是不好看。
郭碧玉很是同情她,雀兒這丫頭說話沒心沒肺的,就連她都經常聽得一愣一愣、無言以對,更別說郭美玉了。
不多時,遠遠的就看見挺長的一個隊伍沿著門口的平寧街西頭過來了,郭碧玉忍不住抻了脖子去看,隊伍越來越近,距離郭府大門有十幾尺遠的地方,兩個人影就下了車,快步奔了過來。
到了近前一看,卻是三個人,還有一個是抱著的,奔到了郭老夫人麵前,齊齊下跪拜道:“見過母親。”
“快起來!快起來!”郭老夫人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兒,道,“這是良玉?倒是比之前胖了不少。”
郭良玉剛會說幾句話而已,叫著“來來!來來!”就伸著小胖爪向郭老夫人抓去。
他是郭皋屋子裏的蘅娘所出,雖然是長房唯一的男孩兒,可郭老夫人一直以來並不是很喜愛他,不過也是分隔的久了,乍一見到一個大胖小子,郭老夫人心裏還是開心的,便要抱。
李氏急忙道:“這便是蘅娘得的那個孩子?眉眼很秀氣呢!”
一個三歲多點的肥頭大耳的孩子能看出哪門子秀氣來啊!
郭老夫人聽她提起蘅娘,便有些尷尬。
費氏抱著孩子,正要起身,一霎那身形有些遲滯,郭碧玉心裏邊兒騰的一股怒火,打人還不打臉呢!
這會兒郭儀已經攜著李氏向前躬身拜道:“見過兄長、嫂嫂,路上可還順利?”
李氏也屈膝見禮道:“見過大伯、嫂嫂。”
郭碧玉也不等她父母回話,做狠的偷偷掐了自己個兒一把,扁著嘴、紅著眼圈一頭便紮了過去,哭唧唧的道:“爹爹,娘親,女兒好想你們!”
她紮在郭皋的身上,郭皋身材粗壯,大腹便便,肚子肉肉的,郭碧玉的腦袋就在上麵滾來滾去的哭:“女兒一個人在這邊……”
郭皋頓時就傻了眼,急忙蹲下來,兩隻手攏住郭碧玉道:“乖女兒,怎麽了?怎麽了?”
費氏也將郭良玉遞到旁邊跟著的奶媽吳媽的手上,看著郭碧玉不一會兒就把頭發弄得淩亂不堪,十分可憐,也紅了眼圈。
郭碧玉原本隻是不想讓父母搭理郭儀夫妻,可是她這麽一掐自己,一股疼從心裏邊兒湧了上來,止也止不住。
上輩子她對她爹爹和娘親的怨恨一直都沒有消除過——怎麽就不替她想想,非要把她下嫁給一個樂師?爹娘那麽有錢,怎麽會搞不定一個內侍?
到後頭她的嫁妝基本被她揮霍一空的時候,她也隻想著是她父母給她做嫁妝的田地、商鋪都是頂不好的。
費氏先前還常去看她,她也總是沒個好臉色,摔摔打打的,次數多了,慢慢的她娘也不再去了。
她還記得最後一次她娘親去她和揚羽那個院子的時候,屋子裏桌上還放著前一天的殘羹冷炙沒收拾,她正在那對著鏡子勾唇,費氏站在亂七八糟的屋子裏訓斥自己。
她前一晚上沒等著安子鶴,心裏怨氣大,頭都沒有回的頂撞娘親:“娘親早就應該明白,女兒和一個樂師怎麽能過到一處去?難道還指望女兒和他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嗎?女兒雖然是商戶家的女兒,可也沒那麽賤?”
她娘親那時候被她氣的臉色鐵青,道:“你既然不賤,當初怎麽不狠心做了姑子?你既然不賤,現在怎麽去倒貼……”費氏咬牙了半天,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
費氏那失望的目光,後來一直刻印在郭碧玉的腦海裏。
再後來,等她聽說郭家長房出了事、找去郭府的時候,爹爹、娘親和庶弟,已經被流放了。
她就再也沒見過爹爹和娘親。
郭碧玉在大門口抱著郭皋哭的天昏地暗,郭皋和費氏兩個怎麽勸都勸不好,自然沒空理會臉色幾度尷尬的郭儀夫妻。
費氏臉上隱隱的泛著怒氣,能讓碧玉哭成這樣,想也知道她在上京受了委屈了!
李氏沒等著郭皋和費氏說一句“弟妹不必多禮”,早就自己個兒直起身,看著周圍已經有了圍觀的閑人,不得不柔聲勸道:“大娘子看到了大伯和嫂嫂實在是高興的狠了,隻是外麵風大,大悲大喜的也容易生病,咱們先進屋再說。”
“我女兒身子骨原先強壯的很,怎麽來了上京就容易生病了?”費氏毫不客氣的頂了回去,雖然如此,卻是交代了一聲東西先拉進門放在中庭,才哄著郭碧玉跟在郭老夫人後麵進了鬆鶴堂。
郭老夫人心疼郭碧玉,囑咐常媽道:“你去拿溫水沾了帕子給大娘子擦擦臉,敷敷眼睛,讓她去我屋裏躺一會兒,這孩子昨晚上就沒怎麽睡好。我身邊兒用不著你,你去伺候碧玉好好再睡一覺。”
郭碧玉實則也有些不好意思,想躲進去呆一會兒,便腫著眼睛仰頭看著郭皋和費氏。
費氏看她臉上糊成一團,頭發亂蓬蓬的,可眼睛卻是濃濃的孺慕之意和思念之情,忍不住鼻尖微酸道:“快去吧,看你跟小孩子似的,倒讓你二妹妹笑話你。”
等郭碧玉進了裏屋,一群人才安心落座,繼續剛才沒完的禮數,郭衡玉帶著郭佩玉、郭美玉給郭皋和費氏見了禮,費氏道:“我上次見著這三個孩子,還是母親做整壽的時候呢,好像就在眼前兒似的,卻一下子長得這麽大了。”
郭皋笑道:“衡玉和弟弟小時候一模一樣。”
提到這個郭老太太就高興起來:“可不是,寫的文章被書院的老師們誇獎過許多次呢,這可是咱們家的文曲星,以後要做狀元的!”
費氏爽脆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三個孩子都是有見麵禮的,剛進門,還沒來得收拾,回頭讓下人送過去。衡玉和佩玉各是一套文房四寶,美玉是一套頭麵,東西不貴重,就是長輩的一點兒心意,別嫌大伯母寒酸!”
郭衡玉幾個急忙起身謝過,李氏的臉卻微微沉了下來,給嫡子和庶子都是一份文房四寶,哪有這樣的?
那邊兒郭皋和郭儀已經聊了起來。
“……咱們自家茶園裏的有幾株頂好的,采了茶以後不往外買,隻得了幾斤,我也帶了過來,不是我自誇,就算是貢茶也不輸,你拿去,待客或者送給上司,又風雅又不打眼。”
“那我就不客氣啦。”郭儀笑起來,道,“我嶽父從甘州那邊讓人帶了信過來,那邊郭集還沒撤?”
李氏聽到了“甘州”,便留了心,眼睛也看向兄弟兩個那邊。
費氏見郭皋要開口,急忙笑道:“哪裏怎麽能撤?”
她起身,走到郭老太太身邊兒,坐在床前的軟凳上道:“為了二叔的前途,郭集那一塊,哪怕是賠錢也不能撤呀!”
賠錢是個敏感詞。
郭老太太立刻道:“怎麽啦?老大的生意不好做麽?”
“聚時珍那邊還好,設在甘州那邊的郭集,可真是個賠錢的買賣呢!”費氏嘴角微微下垂,跟郭老太太道,“可二叔原本就是因為甘州那邊和西域通了商貿才上調回京,一升官,咱們就把郭集撤了,這叫甘州的人怎麽看二叔?”
郭老太太連連點頭。
“萬一再傳到聖上耳朵裏……所以哪怕咱們再搭錢搭人,郭集也撤不得。再說了,當年我和夫君都是去過的,也難為二叔在那喝風灌沙的地方呆那麽多年,那邊的百姓們就更是苦了!這個郭集,就當是造福百姓,為二叔漲漲人望,也為咱們家積積福。”
郭老太太並不懂得生意之事,一聽是積福,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原該如此!隻是虧了你和大郎了!”
當今的聖上平亂之後,勵精圖治,靖安四海,四麵八方的藩國都使了人前來覲見,聖上鼓勵四海通貿,郭家的聚時珍就是瞅準了機會,一開始就借了這股東風,占了先機。
當初郭儀在甘州任職,原本那邊也應該與西域通商,隻是利潤微薄,始終做不起來。
這也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麽厚底子的商家,怕賠的精光;有些底子的大商號,在中南一帶就把錢賺了,何必去西北那頭兒另辟戰場?
若不是為了二弟郭儀,郭皋也很難下這樣的決心,但他不忍心郭儀一輩子在甘州升不上去,郭儀幾年間又來了十數封信,直說因為通商互市做不起來,“百計無處想,日日增白發”,搞得在江南的郭皋不但平添了許多白頭發,還掉了很多頭發。
最後到底還是費氏看不下去了,跟郭皋道:不就是錢嗎?沒了再賺唄!
他們親自跑了幾趟甘州,本著半賣半送都要把互市搞成的決心,才把郭集建起來!這可不是建起來就完了,每年都要往裏麵投錢投人,讓人往那邊運送貨物,直到去年,可都是虧損的!
可要說郭皋傻,那可就看錯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