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家子翹首以盼
郭老太太又想起了郭皋屋裏的那個蘅娘,也是個書香門第的出身,手不能提籃、肩不能挑擔不說,一點兒人情、經濟都不懂得,隻懂得對著花兒吟首詩,對著月亮流兩行淚,看著是賞心悅目、嬌滴滴的,可說到底還是碧玉這樣的還能頂點事兒!”
她正思忖著,常媽媽已經應了一聲,道:“老太太還不過來看看這布,這顏色,這圖樣,大娘子眼光真是好,不是老奴誇大娘子,十歲大就能將下人用的妥妥當當的,就是以後做個大門宗婦,也不差什麽!”
李氏笑出聲來!
大門宗婦,做夢呢?就這出身,還不自覺,自己個兒往下賤路上走,哪個高門大府要?
郭老太太站起身來,正要到案前看那布匹,不由問道:“你笑什麽?”
“我笑常媽說話呢,大門宗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的!”
郭老太太就不高興了:“我們碧玉差哪兒了!”
差哪兒了?李氏眼眸微微睜大,哪裏都差好不好!是出身好?還是精通四藝?還是禮儀得體?
可她卻不能當著老太太的麵兒說這些,哪怕說一句都是在打郭家長房的臉麵!
郭碧玉跳下椅子,走到郭老太太身邊笑著纏道:“我才十歲呢,常媽說什麽宗婦不宗婦的!我不要嫁人,我要一直跟著奶奶。”
李氏緩聲道:“碧玉,這樣可不好,哪有女兒家將嫁人不嫁人掛在嘴上?”
郭碧玉小臉立刻肅然了起來,鬆開了挽著郭老太太的胳膊,規規矩矩立在那裏道:“我記下了,二嬸母,多謝二嬸母教誨。”
呃?這麽聽話?李氏的拳頭再度打在了棉花上。
郭老太太臉色已經極是不好看了,李氏心裏也惱怒起來,覺得這屋裏沒有一個人懂得好歹,便起身道:“媳婦那邊還有事情,就先告退了。大娘子耍一會兒就回去吧,別耽誤你祖母用飯。”
看郭老太太沒有挽留的意思,郭碧玉極為知趣的、立刻道了一聲:“碧玉知道了,二嬸母再見。”
看著李氏出了屋,郭老太太才道:“真真掃興,大娘子不過是和我親熱,她就來這麽一句,看看孩子都被她管成什麽樣兒了。”
郭碧玉暗暗翻著白眼,心道:“你剛才還打算將我交給二嬸母管教呢!”
常媽笑道:“可不能這麽說,聽說同咱們府上來往的夫人們都極是誇讚二娘子呢!隻是以老奴看來,還是大娘子這股子活潑勁兒招人愛。”
“就是說啊!”郭老太太攬著郭碧玉道,“要是碧玉也和美玉一模一樣的,那還不得把我憋悶死!碧玉啊,你可不能變成那樣啊!”
郭碧玉眨了眨眼睛:“我剛才是裝的呢!”
小年頭一天,郭儀特意向上司告了假,早早起來和李氏用了飯,收拾停當了,去鬆鶴堂問安。
郭老太太昨晚上睡得不好,早就起了,一個早上問了常媽七八次:“怎麽還沒到?”
常媽笑道:“哪有那麽快!天寒地凍的,總不能在夜裏趕路。”
“哎。”郭老太太起身到窗子下麵看了一眼天色,“等他們都到了咱們就去門口候著。”
“您放心吧,大娘子昨個兒晚上差了黃鸝過來了,說已經差了郭能帶著人在南邊兒啟夏門那裏等著!一見著人,就差人快馬回來傳信兒!到那時候再去大門口都來得及!外麵怪涼的,一大早灌冷風,回頭再病了,大郎該心疼了。”
說話間門簾響動,郭儀和李氏雙雙進了屋,給郭老太太請了安。
郭儀是一身銀藍色雲紋團花的杭綢夾棉袍子,李氏也是同色的棉褙子,下麵是象牙白的襦裙,兩個人俱是神采奕奕,郭老太太一見便高興起來,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轉向常媽道,“你看看,二郎君和二媳婦麵色都紅潤許多。”
郭儀落座道:“想到終於可以見到兄長,咱們一家團聚,兒子心裏自然高興。”
李氏吃一塹長一智,也溫婉的笑道:“媳婦頭天晚上便派了下麵的鄔管事到南邊兒城門口候著,等人到了便回來稟告母親。”
郭老太太笑道:“你和碧玉想到一處去了!碧玉也差了郭能去了,說不定兩個人還碰到一處了呢!”
郭儀瞥了一眼李氏,笑道:“哪用她一個孩子操心?不過這也是父母和子女天性,碧玉心裏肯定是急得狠了,也難怪,有一個多月沒見著了。”
對於郭碧玉來說,有兩輩子那麽長,沒有見到郭皋和費氏了。
她甚至都有些記不清楚了,這會兒的父親和母親,應該是什麽樣的?
她夜裏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到了後半夜才睡著,這一睡,竟然天大亮了才醒過來,連雀兒都比她醒的早!
黃鸝快手快腳的伺候她梳洗裝扮,匆匆忙忙的用過了早飯,結果左等右等,也沒見郭能的人來報信。
墨鴉忍不住道:“大娘子,你忘了?昨個兒跟郭管事說,有信兒了就去通稟老夫人……”
“對對對!”郭碧玉一拍額頭道:“快,雀兒,你跟著我去祖母那裏,青燕,你帶著她們幾個各個屋子再看看,有沒有疏漏的地方。”
青燕應了一聲,就看見郭碧玉前腳邁出了玉錦閣,又回頭道:“屋子裏的地龍都燒了嗎?多備些熱水,讓廚房那邊準備好……”
黃鸝忍不住道:“大娘子,從昨個兒晚上起,您都說了十來遍了,有咱們在,您就放心吧。”
郭碧玉這才快步出了東院,雀兒緊著在後麵道:“大娘子,您慢點!別摔著了!”
一出院門兩個人就碰見了老太太屋子裏的弄芹,弄芹笑道:“可是巧,老夫人正讓奴婢過來報信兒呢!大郎君和夫人已經進了啟夏門,大娘子不用再去鬆鶴堂那邊,直接去大門那處就好,老夫人和二郎君、二夫人他們已經往那邊兒去了。”
三個人到了大門處,那邊已經是烏泱泱站了二十幾個人。
郭碧玉送過去的兩卷棉布,其中那個葛紫飛黃雙壽紋的已經上了郭老夫人的身,做了一件兒圓領直身長襖,常媽又做了同色的抹額,上麵綴上了郭碧玉後來送過去的翡翠花片,當真是又精神、又體麵。
郭老夫人一看到郭碧玉眼睛就眯了起來,招手道:“過來奶奶身邊兒站著。”
郭碧玉對著郭老夫人施了禮,又轉向郭儀夫妻二人道:“見過二叔叔、二嬸母。”
郭儀夫妻身邊兒除了郭美玉,還站著兩個少年,其中一個約莫十二三歲,身長玉立,穿著雪白的湖緞圓領棉袍,腰間係著碧色玉帶,相貌俊秀清貴,另一個略小一點兒,比郭美玉沒大多少的樣子,穿著竹青色緙絲襖子,若說俊俏,還勝過前者幾分,但是天然流露出了一些畏畏縮縮的樣子,看了就不太招人喜歡。
起碼郭碧玉不喜歡。
她微微向前邁了一步,道:“見過兩位堂兄。”
那個略大一些的就是二房的大郎君郭衡玉,原本是在京郊明玉山的承澤書院讀書,那書院的山長曾經做過帝師,起名“承澤”二字自然有其深意——因為後頭的隱形東家,實則是當今聖上!
雖然書院大多收世家、官宦家的公子,可管教起來卻十分嚴厲,要到除夕的前一天才會放假。
原本郭碧玉到了上京的時候郭衡玉就沒出來,這回是大伯父來京,他便請了假返家,這會兒還是第一次在郭府見到郭碧玉。
郭衡玉溫厚的笑笑道:“見過大妹妹。聽說前一陣子得了病,可好了嗎?”
郭碧玉道:“都好了,多謝堂兄掛念。”
那邊郭佩玉便插嘴道:“聽說還請了道士。”
他是二房的庶子,雖然也正是讀書時候,卻進不了承澤書院那樣的地方,而是在上京內杜家辦的一個私塾裏,雖然是私塾,可也不差,對於世家子弟來說,哪怕是庶出,也是要好好培養的。
李氏和杜夫人相熟,便送了厚禮,將郭佩玉送了進去,郭儀很是感謝了她一陣子。
這位庶出的堂兄不太會看人眼色,常常說出冷場麵的話來。
郭碧玉一翻白眼,並不理睬他,而是對著郭美玉道:“二妹妹。”
郭美玉微微屈膝,走到郭碧玉身邊兒。
姐妹兩個在那,一個大紅繡金枝梅花的貂皮邊兒襖子,一個是水青色繡白梅的厚棉長褂,一個像團火,一個像塊冰。
“姐姐今個兒來晚了。”
雀兒便插嘴道:“大娘子起晚了。”
父母千裏迢迢、遠道而來,她還這般能睡,郭美玉忍不住掩嘴道:“我倒是一大早睡不著,就起來了。”
雀兒道:“又不是二娘子的爹媽,二娘子其實不用那麽早起的。”
郭美玉臉色一白,覺得雀兒這話特別的不著調,但又不好和一個奴婢頂回去。
常媽笑道:“到底血緣天性,那可是二娘子嫡親的大伯父呢。”
“哦。”雀兒道,“那奴婢知道為什麽大娘子後半夜才睡著了,必是想爹媽想的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