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就是不差錢
“怎麽?沒有哪位郎君能加過四百嗎?無妨,各位商量著湊錢也是可以的。”墨鴉帶著笑意在門外道。
她心裏卻覺得大娘子真是太厲害了!
就這麽一句話,一個數字,就讓這房間裏麵的人犯了難。
過了一會兒,才有人道:“我加兩百五十文!”
這話音裏已經帶了咬牙切齒的勁頭兒。皆因多一文錢這種事,也是很折顏麵的,所以喊話的人,說的是兩百五十文,這樣一來,安子鶴所在的這個包間,便已經出了四百五十文錢了。
因為兩邊的競價,竟然也引來了不少人駐足旁觀。
墨鴉看向郭碧玉這邊,看她伸出了四個手指頭,便微微笑道:“我家娘子出八百文。”
旁邊圍觀的人已經紛紛的發出驚呼聲。
那邊房間中有人吵嚷起來:“你家小娘子不會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隻是說說的吧?這麽半天了,我們怎麽知道你家小娘子出得起這個錢?”
墨鴉“噗嗤”一笑,道:“我們就坐在你們房間的隔壁,眼下又有人這麽多人看著呢,跑都跑不掉,哪會賴賬?”
若是再要壓過郭碧玉,便要再加上至少三百五十文錢。
這也不多,可卻又是比先前的那位,多了一百文!對比更早的熊二和另一個郎君,多了兩百五十文!
不過是想叫個樂師上來取樂一番,可這樂師一曲笛音便要這麽多,誰不犯嘀咕?
中書令周大人家的郎君周衍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安子鶴。
方才便是安世子挑著熊二派人把這樂師硬請上來,可這會兒卻裝鵪鶉,讓大家夥兒往裏搭錢!雖然這一桌子人,沒有囊中羞澀的,可是也不傻啊!
要知道,攬翠樓裏麵的小娘子們一群人吹笛弄簫吹奏一晚上,也就八百文好嗎?
在這兒砸錢,這不是傻缺嗎?
“各位郎君可商量好了嗎?”墨鴉的聲音在外麵溫柔的催促道。
安子鶴聞言笑道:“千金買曲也是雅事,更何況還用不到千金?我便加到一千文錢吧!”
也就是說他一個人便在原來的基礎上加了五百五十文錢!
他話音落下,圍桌而坐的眾郎君才鬆了一口氣,臉色也和緩多了,隻是卻沒和緩多一會兒。
墨鴉還沒來得及問郭碧玉的意思,郭碧玉已經走到了門口,嬌聲道:“兩緡錢!”
兩緡錢,就是整整兩千文!
周圍的人已經發不出驚呼聲了,而是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
又有人在後麵竊竊私語道:“不知道是哪家貴女在這裏追捧樂師。”
另一人捋著胡子歎道:“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而旁邊雅間裏的郎君們已然聽出了發話的是另一個娘子的聲音,豈會不知這位怕就是和他們競價的那位小娘子?
一時間眾人各懷心思,麵麵相覷起來。
一來,一曲笛音值不到這麽多錢。別說揚羽無法與當今上京那些有名的樂師相比,可就算是有些名氣的樂師,演奏一曲也不要兩緡這麽多啊!
二來,他們不知道競價的這位小娘子是誰,萬一是個輕易不好得罪的人,這樣弄下去,怕也不妥。
三來,兩緡錢,幹什麽不好啊!就算是再寬裕,可這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兩緡錢都能從買來一個模樣、身段兒都很不錯的丫鬟了!
有幾個和安子鶴關係極親密的,也知道點兒他的心思,這會兒便更加不平。
安子鶴想將這樂師弄到手玩一玩,那就應該自己掏錢才對,幹嘛架攏著他們做冤大頭?
要想再加,這幾個心裏卻都打定了主意,不再奉陪了。
安子鶴看了一眼在這過程中一直平視前方、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的揚羽,起身朗聲道:“原來還有人和我一樣欣賞這位樂師的笛音,可謂知音難求,今日卻得見一位。君子不奪人所好,便讓與這位小娘子吧。”
郭碧玉撇撇嘴,暗道:“這廝說得好聽,怕是心裏又有什麽壞主意。”便道,“墨鴉將那位樂師請進來。”
“是。”墨鴉靠近了那雅間的房門,喜滋滋的道:“請樂師移步隔壁。”
“慢著。”安子鶴道,“怎麽知道你家小娘子到時候會不會確實給這位樂師支付兩緡錢呢?”
墨鴉道:“錢就在奴婢手上,見到樂師自然會親手交給他。還請門外麵兒的諸位做個見證。”
外麵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答應下來。
揚羽施了一禮,便轉身出了房門。
且還不知道他吹笛子的技巧如何,周圍的人已經暗自喝了一聲彩。
現在是春末夏初,眾人圍在這裏看熱鬧,且都還是些衣冠楚楚、連冠帶、裝飾都一絲不苟的人,而非市井白丁,風又不流通,自然便有些燥熱。
而揚羽開門出來那一刹那,也不知道是不是恰好使得雅間中那邊窗戶和二樓大廳中流通了起來,竟然有一陣清涼之感。
站在門前的少年大概十四五歲的模樣,青色衣袍很幹淨,幹淨的甚至有些地方都發白了,也不知道是洗過多少次,他身後的門還未合攏,穿堂而過的風從他身後吹來,將他的衣袍卷起。
就如同春風吹過一叢修竹,刮過一片清澈見底的潭水,仿佛帶來了一陣蘊含著清幽綠意的清涼。
他看到門口竟然圍了這麽多人,有些驚訝,不過卻沒有特別的窘迫。
他的雙眸烏漆漆的,如同羊脂白玉裏嵌了烏檀珠子,可烏檀珠子卻沒有那麽清亮亮的;要說像水銀裏滾動的黑琉璃珠,可他的眼神卻沒有那麽滑不溜丟。
這是一雙太幹淨和純粹的雙眸。
挺秀的鼻梁下是微微揚起的粉色嘴唇,那天然的弧度不帶一絲勉強或者造作的痕跡,不似發笑的模樣,和專注看人的眼神並在一起,透露著一股溫柔勁兒。
而墨鴉還是第一次見到揚羽,一時間看呆了,隻顧得長著一張嘴,手裏提著兩吊錢,早就忘記應該付給他了。
揚羽抬起手臂,將肩膀上背著的笛囊托了托,道:“請問是哪位貴客……”
他一發聲,墨鴉才如夢初醒,急忙上前了一步,將兩緡錢遞了過去,道:“各位請做個見證,我家小娘子並未賴賬。”
揚羽雖然接了過來,可心裏還是有些發懵。
真的是兩緡錢。
墨鴉微微笑道:“這位樂師,請移步隔壁的雅間,我家小娘子等您這曲笛音可好些時候了。”
揚羽臉色微紅,柔聲道:“請您帶路。”
待等揚羽進了房間,墨鴉對外麵的人笑了一下,才將門掩好。
而圍觀的數人則心思各異,有的是見怪不怪,有的是跌足大歎,有的則還在議論。
“這笛手不過還是個少年,竟然已有貴女為其揮金如土。”
便有人意味深長的道:“雖未長成,但看起來也是殊色,和那位……”
“哈哈哈,不可說,不可說,還是來這邊飲酒。”
而雅間之內,墨鴉看著這位“揚小郎”的臉,原本就已經夠溫柔可人的一個小郎君,看見大娘子之後,那臉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眼波就好像熬化了的糖似的,整個房間中都憑空甜上了幾分!
“見過郭大娘子。”揚羽施了一禮道。
郭碧玉坐在桌子邊上,揚起長眉,淡淡的笑道:“坐。”
揚羽並不曾與她同桌而坐,而是在旁邊一個紅木圓凳上坐下。
郭碧玉看著淡定,可內心激動得不得了啊!她恩人長大了啊……雖然她也不時會去偷偷——阿呸,不是偷偷摸摸,是怕影響恩人學習技藝——暗地探視,可從來沒有這樣一次離的這樣近的看到長大的揚羽。
一霎那間,郭碧玉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又是驕傲又是滿意。
揚羽還是那個揚羽。
她端起茶來抿了一口,道:“還來得及去葛大人麽?我已經叫了馬車,你可以乘坐前去。”她又打量著揚羽的全身,道,“這身衣服……”
揚羽道:“已經拜托一位師兄把吹奏時穿的衣服替我帶去了,我在那邊換衣就好。”
“嗯。”郭碧玉點點頭道,“可用過午飯了嗎?”
“用過了。”揚羽雙頰微紅,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才抬起頭看著郭碧玉道,“郭大娘子,兩年多都不曾見過您,你還——”
他突然止住了話,眼睛便看到了郭碧玉身後頭案桌上的東西,雖然大部分被擋住,隻露了一小角兒,但他還是看見了。
他一時間頓在那兒,可就算是沒說完,郭碧玉也知道那兩個字是“好嗎”,她心中微暖。
自從那一年的春宴之後,揚羽已經是在上京的少年樂手中小有名氣的一位了。
齊延年的樂班也因為有了他,被更多的府第請去演奏,其中揚羽的酬勞和賞錢都不算低。
等揚羽從齊延年那裏出師之後,雖然還在樂班之中,可拿到的錢,就和還做弟子的時候大不一樣了。
郭碧玉清清楚楚的記得,也就是一年零兩個月前,揚羽委婉的跟教唱的師父提起,他可以將以前別人代付的師資還清,接下來,他自己能支付這筆師資了。
那會兒尚德鳴還特意跑過來遞信給玉剛,郭碧玉當時沒有猶豫一下,就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