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這張請柬什麽意思?
郭碧玉搖頭道:“不妥。”
她站起身來,邊踱步,邊道:“杭州比不得上京,首要目的,不是賺錢——聖上差這點銀錢?首要的目的是要北音南傳,讓江南百官、百姓也可感受到盛世之樂。雅間可以設,但不是主要的,而且也不能像上京裏外兩層那麽大。雅間要多,散席更要多,起碼有一層甚至兩層要留出散席的位置。”
這些設計樓內布局的雜事,極耗時間,揚羽也不擅長此道,所以郭碧玉也用不著他參與進來。
他自有他要做的事情。
揚羽雖然跟著他們一起去各個樂館、畫舫,可他的重點不放在樓內布置那一塊。
他的眼光主要都放在江南絲竹之上。
雖然他生在上京,長在上京,接觸的也以北地宴樂居多,可多年以前,雲韶府中不少征召進入的樂師也都是來自於天底下各個地方,其中不乏來自江南的樂師,從某種角度來看,最終風行在上京一帶的曲音風格,其中有很多江南絲竹的身影。
揚羽自是觀賞的如癡如醉,除了白天帶著那一百個樂工排演,晚上幾乎將這些樂館、畫舫看遍了。
有時候也會在閑暇的時候去逛售賣樂譜和樂器的地方。
郭碧玉是由著他去的,甚至常常陪著他同去,哪怕是她有事無法陪同,也一定會讓好幾個仆役一起陪著。
而今揚羽隻要一出門,在街上經常有好些個人跟在後頭打聽,不消說也是這張臉太招風了。
郭碧玉恨得牙癢癢,可卻不能把他捂在院子裏啊,隻能加派了人手跟著。
眼下旁人不知道揚羽的身份,以前又沒見過,隻當他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郎君來杭州這邊遊玩,所以好奇的人有很多,動什麽歪念的人卻沒有——但是等揚羽登了台,名聲大噪之後,他的樂師的身份也會暴露在人前。
那個時候,會不會有人仗勢做些什麽事情,都未可知。
杭州這地方,郭碧玉也離開好幾年了,不能算是很熟了,她可不想揚羽在上京好好的,來了這邊反而出什麽意外——畢竟就連她自己個兒在上京那麽大的名氣,在杭州隻怕也沒幾個人知道。
真若是有人打揚羽的主意,雖然她也能找官府解決問題,但是到底還是不爽。
郭碧玉心裏已經做好了決定,兩場歌舞戲過後,把杭州盛世華音和樂工的事情都都安排好,便帶著揚羽返京。
…?……?…
饒是時間安排的極為緊湊,等盛世華音裏麵修整的富麗堂皇,終於能開張了,已經又過了一個月有餘。
禦筆親題的“盛世華音”的匾額,是郭碧玉當時在上京就定製的兩麵,一塊掛在了上京,另一塊,被她帶上了船,現在就懸在杭州這盛世華音分號的樓上,用紅綢蓋住了,隻等著明天正式開張。
與此同時,百餘名樂工和雜役的住處,也會正式掛上杭州雲韶府的牌子。
這是必須的,雲韶府所有的人原本也都是由朝廷養著的,掛著朝廷的牌子也是理所應當,更有利於江南道、杭州府這邊主管禮樂的大人們統一管理。
尤其是內教坊的人,那相當於皇上禁宮之內的人,男男女女都有,雖然來了江南,可卻不能放任不管,真要是出了事,跑了幾個,那可是要被降罪的。
開張的當晚會有一出歌舞戲——不是別的,正是聖上都極喜歡的《踏搖娘》。
這出排演了一個多月的歌舞戲,是在杭州即將上演的第一場盛世宴樂,什麽地方都要做到最好。
揚羽和內教坊派出的歌姬許幼娘還在與樂師們試場,先前與揚羽第一次演《踏搖娘》的那位餘禾子是不可能出京的,因此才派了這位歌姬替代,雖然年紀輕輕,可唱技卻著實不凡,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超過餘禾子。
郭碧玉這會兒也在樓裏,她得確定明天開張的時候每一個步驟都不能出差錯。
天光漸斜,黃大人從外麵著急忙慌地跑進來道:“郭大娘子!”
他手裏還拿著一張請柬。
郭碧玉道:“黃大人什麽事兒?”
“這封請帖剛送到我這兒,按說這麽急,我就該直接回了,隻是這是江南道的節度使黎大人的貼子,邀請咱們幾位晚上在映月舫一聚。”
郭碧玉眉頭微皺。
這帖子來的真是有點蹊蹺。
從沒有人請客是晚上的飲宴到了下午甚至傍晚才來送請帖的,可以說是毫無誠意。
一般來說這樣的帖子郭碧玉理都不理,可這是節度使叫人遞來的,她就不能等閑看待。
她拿過請柬,上麵除了邀請黃、連兩位大人,也有“郭碧玉”的名字,這也不奇怪,想必這兩位大人早就透出風去,這盛世華音主要說了算的人還是郭大娘子。
但是上麵竟然還有“揚羽”的名字,這就奇怪了。
一般而言,不會有朝廷命官邀請樂師赴宴,而是聘請演奏佐宴的多。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抬起頭道:“黃大人,黎大人是否有極賞識的江南樂師?”
黃大人道:“郭大娘子這麽一說,我還真是有點印象,初來杭州的時候,在宴席之間聽哪位大人提起過,黎大人也是懂音律的人,頗有幾個賞識的樂師。”
郭碧玉彎唇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準時赴約。”
映月舫是杭州最著名的花船。
說是花船,其實卻並不做風月生意,而是正兒八經隻賣藝不賣身的地方。
因為映月舫中的女樂師中有一位擅笛的叫蕭十一娘,極受節度使黎大人的欣賞,因此映月舫整個兒也都在黎大人的關照之下,沒有什麽不開眼的人敢找這艘花船的麻煩。
快到酉時末的時候,郭碧玉和黃、連二位大人,才來到了西湖碼頭,早有小船在碼頭候著。
花船一般很少靠岸,客人往來都靠小舟接送。
因“黃連”和郭碧玉衣飾華貴,氣度也不凡,尤其是這兩位當官的,行為舉止都隱隱有種派頭,船上候著的小廝一眼便認出來,急忙躍下船,衝著他們作揖道:“可是黃大人、連大人?”
這個小廝刻意忽略了郭碧玉。
郭碧玉但笑不語。
黃大人居高臨下地冷聲道:“你家大人已經到了?一張帖子請了幾個人,你可知曉?”
這小廝一下子就聽出了眼前這位大人口氣中的不快,躬身道:“回稟大人,我家大人稍後就到。”他識時務地朝向郭碧玉,矮身道,“您便是郭大娘子吧,小的沒成想您是與二位大人同行,多有冒犯,還望郭大娘子勿要怪罪。”
郭碧玉揚揚唇角,道:“無妨。兩位大人,請吧?”
黃大人便道:“郭大娘子先請。”
青燕和黃鸝兩個將郭大娘子扶了過去,早有船娘過來搭手。
郭碧玉便道:“你們二人在旁邊隨便找個去處吃點東西,玉華,按照我先前吩咐的把事情做好。”
說罷才上了小舟。
畢竟西湖六月天,遲遲不肯離去的熱意,被湖畔綠幕般的柳樹林子遮去了三分,又被湖中一簇簇成片荷田擋住三分,更被這一池波光粼粼的湖光山色散去了三分。
泛舟徐行,湖麵上涼風微醺,郭碧玉看著這霞光似錦,將整個湖泊染了個滿眼綺色,流光溢彩,心情也好多了,道:“好久不曾來西湖遊玩,果然是人間勝景。”
黃大人和連大人是住在郭宅裏的,平日裏也慢慢知道了郭碧玉十一、二歲的時候才去了上京,以前都是在杭州居住,西湖於郭碧玉來說,也是故地重遊了,難怪有些慨然。
黃大人道:“郭大娘子少小進京,不過幾年功夫就將生意做到了這般地步,當真是巾幗豪傑。”
郭碧玉笑笑:“不過是仰仗家中父母積累,若真是白手起家,可不要累死了?”她坦蕩地咧嘴笑道,“怕是我早就安安心心做個循規蹈矩的小娘子了,才不費這個心呢。”
她為人爽利,又極大方,人情麵上都通透,相比起來,雖然太樂署中的那幫子弟們歸雲韶府管理,可因為一個個出身高貴,大部分都鼻孔朝天,哪怕是對雲韶府的官員都常常不放在眼裏,黃、連兩位大人都覺得郭大娘子比那些世家子弟可強多了。
人家眼下算是上京中排到了前幾的首富了吧,可也沒見著有多張狂。
不過有一點,這兩位大人可看出來了,隻要涉及到揚樂師,郭大娘子絕不會手軟,所以平時,他們倆對揚羽也並不同官員對普通樂工那般指來劃去,反而也給與了足夠的尊重。
連大人看這次揚羽沒有跟著一起來,便好奇道:“黎大人的請帖上,邀約的是我、黃大人、郭大娘子和揚樂師,怎麽揚樂師今日沒有來?”
郭碧玉道:“他還有事,所以就沒有過來。”
正說話間,小舟已經靠近了一艘花舫。
花舫之上紅燈高照,雖然天色還未全黑,但兩層的船艙之中已經透出了明亮的燈光,將窗扇之上江南獨有的雅致木雕的形狀映襯的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