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老貓與小貓?
黃鸝便掐了雀兒一下。
郭碧玉隻當沒看見,放下簾子道:“出城吧。”
馬車再度往前,不多時便到了城外的官道,雀兒的嘴動來動去的,郭碧玉隻當她是想東西吃了,便道:“不是剛還吃過糕,怎麽嘴又不老實了?”
雀兒搖頭道:“大娘子,奴婢不是想吃東西,您不要揚小郎了嗎?”
郭碧玉一愣:“這是哪裏說起?”
“不然您怎麽要把他給別人?還說要給他掌掌眼。”
郭碧玉又是一愣。
良久,她才道:“你記住了,揚小郎不是我的物件,別人胡亂說些什麽可以,他們不知情,可是你們跟了我這麽久,你們應該知道,我對他好,沒有想要從他那裏獲取什麽。他——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應該娶個好娘子,好好的過日子。”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
她說出這番話,也有些艱澀。
她想著,再等這一年,揚羽找個好人家的姑娘成了親,她便應該放手了吧。
不然能怎麽辦?她總不能因為她舍不得,就一直這樣下去……
揚羽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又是個特別靈透的人,他什麽都懂。
如果她不發話,估計他怕是真的能就這麽過一輩子。
罷了,放手了吧。
可是……從小看到大的人,其實就像雀兒說的,真的要白給別人了。
一想到這裏,郭碧玉的心情空前的低落。
車廂裏氣氛如此沉重,雀兒也不再呱噪了,可心裏卻搞不明白,方才看揚小郎站在道邊的樣子,就和被扔掉的小貓一樣。再看大娘子,就像個剛扔掉小貓的老貓一樣。
她想了想,到底沒敢說。
…?……?…
揚羽在路邊怔怔地看著一溜兒馬車從他身邊經過,其中還有一輛車子掀開簾子,裏麵有個老奶奶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那可能是郭大娘子也常掛在嘴邊、放在心裏的祖母。
他便笑了一下。
然後那簾子放了下來,陸陸續續,馬車最後遠到看不見了,他呆立了一會兒,才往回走。
等走到了家門口,才意識過來,他不是要回家的,他得去盛世華音,但是他還是走了進去。
院落收拾的很幹淨,他沒說話,搖著轆轤,打了一桶水上來,然後用手捧著水拍了拍臉,他覺得這樣的話這樣能讓自己清醒點。
正這會兒,門開了,一個收拾得挺幹淨、眉目姣好的婦人走了出來,怯怯地道:“您回來啦?”
這婦人叫惠琴,是前一陣子郭碧玉叫人送過來的,也不知道她從什麽地方尋來的這麽一個人,以前也是樂工這行裏的,早年死了丈夫,嗓子又壞了,雖有些姿色,卻不願意做那些勾欄之事,便做了好些年打雜的,灑掃、做飯什麽活兒都做。
人送過來,隻說是揚羽事情忙,平時沒有人幫著揚十指洗洗刷刷、做飯燒水,過來幫忙照顧揚十指的。
這點上她和揚羽說的極為通透——上次她那樣對翠娘,是因為翠娘壓根就沒安好心,處心積慮地對揚羽不利。
如果拋開這一點不提,揚十指想再找個人伺候也很正常。
現在揚羽賺的錢不少了,除了吃穿用度,最缺的就是照顧揚十指的人,他好歹把揚羽養到這麽大,揚羽都到了娶老婆的年紀,讓揚十指幹靠一輩子是不是太殘忍了?
所以郭碧玉才在征得揚羽同意的前提下,送了這位惠琴到他家裏。
最後惠琴和揚十指過到了一處,那也是郭碧玉的意料之中。
揚羽點點頭道:“琴姨,我馬上走。”
這會兒他鬢角發絲都濕漉漉的,一張臉孔就如同白玉又潤了水,極是俊美。
這樣的人物,誰不愛呢,惠琴自己沒有孩子,雖然心裏喜愛,卻不敢太過親近,隻遞了一塊帕子訥訥道:“幹淨的。”
揚羽便接了過來,正擦臉的時候,揚十指也出來了,道:“怎麽今日回家了?既然回來了,我跟你說說,你還記得齊延年吧,今日托媒人過來,為他們家娘子跟你說合,還有……”
揚羽搖搖頭道:“爹,我現在不想這些事。”
揚十指便道:“你都這麽大了,總不能一直這麽著下去。爹也是為了你好!那郭大娘子,總也要嫁人,到時候還能霸著你不放?”
“爹,不是你想的那樣。”揚羽懊惱地道。
“她都在說親了。”揚十指緩步走下了台階,接過惠琴遞過來的一盞熱茶,道,“和那個探花郎的流言也傳的到處都是,你就別傻了。”
揚羽也說不明白,心頭更加煩亂,便道:“爹,沒事的話我走了。你別胡亂猜疑郭大娘子……她隻是不放心。”
“不放心什麽?”揚十指道,“我自己兒子的婚事我還管不了了?哪有這樣的!難不成你的婚事她也要指手畫腳?”
他叉腰說話的功夫,揚羽已經皺著眉頭出了門,惠琴便道:“你且少說幾句吧,好不容易回來一次。”
揚十指才驚覺似乎這個惠琴也是郭碧玉送過來的,若要發脾氣,這些日子卻實在沒少得惠琴的照顧,有些拉不下臉,一甩手便進了屋子。
…?……?…
郭碧玉到樨山別院躲清靜,郭皋和費氏兩個人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一邊兒是郭儀天天堵著門口遊說郭皋,另一邊兒則是郭碧玉撂了挑子,累的是郭皋兩口子。
他們也是清閑了許久,無論是聚時珍還是郭集、四通號,平日裏會帳、調派人手等大部分事情都由郭碧玉攬過去做了,這會兒突然又回到了他們手裏,一下子就多了一大攤子的事兒,偏偏郭碧玉將手底下的人都一並帶走了,竟然連一個能幹的都沒留下來。
他們有些日沒親自核過賬了,幾天下來,真是苦不堪言,眼發花,腦袋發沉,腰都快折了。
郭皋便道:“不然還是叫囡囡回來吧。”
費氏揉了揉手腕子,道:“這邊還是這個樣子,她怎麽肯回來。”
“不是說了不逼她了麽。”
費氏輕哼了一聲,道:“哪有那麽容易,你現在還沒看出來,她說的簡單,隻要不是安子鶴,旁人都能一起過,可真要提起來了,不是這樣不行,就是那樣不好,壓根就不是個好將就的。”
郭皋雙手放在圓溜溜的肚子上,犯起了愁。
“若是囡囡看上的是旁的什麽人,我怎麽也都要去試試。可那是探花,還是季相家嫡出的郎君,這叫我有什麽法子可以想?”
他歎了口氣:“若是被旁人知道,肯定也要笑話咱們不知道天高地厚,怕是瘋魔了。”
費氏便道:“碧玉有句話說的對,就連安世子都求娶她,不在意她的身份和名聲,那位季探花怎麽就不成了?好歹咱們也替碧玉盡一回心,不管成不成的,總要試試才不留遺憾。”
郭皋猛地一拍肚子,道:“你這麽一說,我便想起來了,聽說這次季郎君中了探花,原本也有不少人去提親,可季府卻傳出風聲來,說是季郎君命格硬,克妻——會不會是……”
“難不成季探花還真的也看上了碧玉?”費氏道。
先時他們想錯了郭碧玉對安子鶴的態度,而今再把安子鶴換成了季雲起,兩個人越想越覺得好像是這麽回事,而且這又是郭碧玉自己個兒說出來的“非季雲起不嫁”的話,這麽一想,到有些兩情相悅、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模樣在裏麵!
兩個人一拍即合,當下郭皋便準備了最奢華的拜帖,都沒敢去找官媒上門,而是親自備了禮單,挑了四樣又雅致又值錢的好物件,直接上了季府的門。
當聽到相府的門房說“有請”的時候,郭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探花詞波及的可不光是他們家囡囡,肯定也波及了相府,按說季相和季郎君應該恨極了他們家,別說進府,不把他轟的遠遠的就不錯了!沒想到還這般有禮地將他請了進去
等郭皋回過神來、跟著相府的下人往裏走的時候,心中難免竊喜道:這事看來有點希望啊!
不多時,郭皋便在下人的引領下進了花廳,輕手輕腳走動的小廝麻利地給他奉上了香茗,在郭皋等候的時候,實際上季府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通情達理,季雲起的書房裏正吵著呢!
“給我轟出去!”季夫人氣得臉色發白,道,“他們怎麽還有臉登相府的門?是誰讓他進來的?”
“母親。”季雲起道,“你別跟著操心了,原本郭大娘子才因為我酒醉胡寫的探花詞受了連累——”
“住口!你當我不知道嗎!郭大娘子原本名聲就不好!我好好的兒子……”季夫人兩個紅腫的眼睛又含了眼淚,“婚事就毀在她身上,你還往外傳那種話……”
“爹,你把娘帶走,好好勸勸她。”季雲起道,“事關大計,娘你就別跟著摻合了。眼下兒子我真的要娶個薛家、韋家、杜家什麽的世家娘子,那才叫一個完呢!”
季文忠扶住夫人,道:“你且聽雲起的吧,他從小到大,做事從來不曾錯過。”又對著季雲起道,“就算這樣,你也不至於自降身份去見郭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