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靖王的邀約
“郭大人或許不知道,我與令嶽父相交甚篤。”那青年道。
李延貴看著坐在下首位置的郭儀,道:“當年二殿下曾經在西北帶兵曆練,別看身份尊貴,可帶起兵來卻不含糊,與兵士們同吃同住,從不特殊,口碑也是極好的。”他又轉向那青年道,“二殿下,現在下官去駐軍那邊,周恒他們還常常向下官打聽二殿下的近況,言詞之間很是懷念啊!”
那青年便是二皇子,現在已經封了靖王,聞言嘴角漾出一絲笑意,手指輕輕撚著酒杯。
他與李延貴的關係還不止於此。
他母妃出身西北的王姓世家,而王家與李家之間又互有嫁娶,盤根錯節,認真來論,還有些實打實的姻親關係,隻不過遠了點罷了。
而今他選擇在上京中最體麵豪奢的樂館盛世華音,名為招待李延貴,其實,卻是招待郭儀。
郭儀的女兒已經和錦鄉侯府訂親,便是李延貴也沒有想到他會來這麽一出。
原本郭儀便是他走了靖王的路子,將這個女婿升調到了上京,願意也是為了靖王加一個助力,可眼下郭儀卻極有可能站到端王那邊去,為此李延貴還受到了靖王的申斥。
靖王能申斥李延貴,李延貴卻不好直接申斥這個女婿。
無他,郭儀時任戶部尚書,已經是朝中重臣,不是能像當初在西北時做下屬的時候那樣呼來喝去了。
郭儀含著笑意道:“當時下官也在西北任職,隻是官卑職小,沒有那個福氣得見殿下,不過殿下治軍備受讚譽,下官倒是時常聽聞。”
靖王道:“父皇派我過去曆練,原本也有個不忘根本的意思,當年皇兄小小年紀便跟在父皇身邊平亂,後來受了重傷,到現在都仍是體弱多病,我想父皇曆練我也有個馬上得天下、不能忘記根本的意思。”
這話其實就有些僭越了。
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在隱晦地表示——大皇子既然體弱多病,那麽接下來也要輪到我了。
“馬上得天下”,又是要得誰的天下?
郭儀躬身拱手道:“聖上文成武德,各位皇子都是聖上的血脈,自然個個都文武雙全,便是六皇子,聽說現在射藝也很好了。”
靖王擺擺手道:“說起來,我還是更羨慕四弟,能真正為父皇分憂解勞。倒不像我,白在西北呆了幾年,也未能建功立業。”
他指的是端王擠掉了他的差事,帶兵去東海剿除匪患的事情。
這件事靖王也知道是自己大意了,帶過兵的皇子隻有他一個,他原本以為這件事會十拿九穩地落到他的頭上,沒想到被四弟半路劫走了不說,還搭上了一個富治臻。
郭儀聞言笑道:“當年正是因為靖王殿下在西北坐鎮,所以那邊才如此平安康定,不起戰事,是天下之福,殿下的功勞又豈在殺敵?”
他說的話實在是騷到了靖王的癢處,可靖王也明白,這話聽著舒服歸舒服,可著實沒什麽用。
這位戶部尚書,還真的沒那麽容易改旗易幟。
此時,一曲笛音響起,靖王便擺了擺手,笑道:“且聽會兒曲子。這盛世華音可非同尋常,便是我想要定下一個雅間也要碰運氣,若是能碰到這位笛師獻藝,更是要碰運氣。”
李延貴和郭儀便相視一眼,不再說話。
今晚的確是揚羽在台,他們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及盛世華音是誰的產業。
靖王也不是不知道,可盛世華音的牌匾就是他父皇提的,就算是他,也摸不清楚那位郭大娘子到底與父皇有什麽淵源,而且不過一個樂館而已,他還不會太過重視。
一曲奏畢,他抬手道:“賞。”
屋內伺候的小內侍應了一聲便走了出去。
靖王閑適地笑道:“郭大人的兄長真是個能人,我在商家楹聯上常見‘通達四海’,令兄的生意也真是通達四海了。”
郭儀以為他要說盛世華音,剛要解釋這是郭碧玉的生意,就聽靖王道:“郭集便是令兄當初開設,而今十分繁華,幫了我很大的忙。”
郭儀並不明白郭集怎麽就幫了靖王的忙,急忙道:“為聖上分憂。”
靖王便笑了笑,心知他還不知道,便舉杯向李延貴道:“聽聞明日殿前奏對?”
李延貴點頭道:“是。”想到這裏,他又有點心焦,那個韓毅到了上京以後,就消失了,雖然郭儀在上京中動用了人來找,卻沒找到。
但是這件事卻不能讓靖王知道。
“要好好準備,父皇非常看重那邊。”他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郭儀,道,“對了,還未恭喜郭大人。”
郭儀便愕然道:“啊?殿下……下官喜從何來啊?”
“令愛訂婚一事殿下已經知道了。”李延貴笑道,“殿下還叫人準備了禮物,說擇日送到郭府。”
“這可不敢當!”郭儀暗自一運力憋了一口氣,將臉憋得通紅,才局促地道,“殿下既然知道婚事,也該知道這樁婚事怎麽來的……是下官治家不嚴……”
靖王便開懷地笑起來,道:“不管怎樣,這也是一樁良緣。”
在他看來,郭儀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倒不像是之前便有什麽支持端王的樣子,因此他便放心地對著李延貴使了個眼色,道:“今個兒晚了,我也不好等散場了再出去,省得父皇知道我在他的地盤上耽於玩樂,便先行一步了。”
“殿下慢走。”
“不必送了。”靖王站起身,帶著兩個小內侍施施然出了雅間。
李延貴這才道:“既然殿下走了,隻有你我在此,我便也不與你再猜來猜去了。”
郭儀也恢複了神色。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在李延貴手下、求娶一個庶女都配不上、要低聲下氣的小小官吏,他道:“嶽父這是決定要死保這個了?”他豎起了兩個手指。
“這不是我一人的決定。”
李延貴歎了口氣,道:“這是西北四大世家的決定。你要知道,當初你能上調上京,也有殿下的作用在裏麵。”
郭儀笑了,起身舉杯走到了窗邊,看著遠處,道:“嶽父,您就不怕滿盤皆輸了?”
李延貴道:“二殿下背後有這麽雄厚的力量,又怎麽會輸?而且既然大殿下體弱,論長,也是二殿下名正言順。”
“我還是覺得雞蛋莫要放在一個籃子裏。”郭儀道,“無論哪邊成了,對咱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李延貴冷笑了一聲道:“難不成我信中說的那些你都忘了?現在那還容得你搖擺不定?郭集為二殿下做了那麽多事,若是有一天事敗,你以為郭家能脫身麽?”他重重地道,“二殿下隻能成功!”
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起過韓毅信中提到的事。
他也記得自從他接受了錦鄉侯府的建議,為了以防萬一,便勒令韓毅不允許在接著做了,還要求他將以前的文書手續想辦法補齊。
難不成韓毅一直瞞著他……他額頭冒出了冷汗。
…?……?…
就在宵禁之前,兩盞燈光在深夜的時候從上京西門飄出,將沉重的關門聲甩在了後麵。
黑夜之中,要仔細分辨才能看清楚這原本是懸掛在一輛馬車之上的一對燈籠,而馬車正轆轆地向樨山方向駛去。
很少有人家會在這麽晚的時候派人來樨山,漆黑的蜿蜒山路上,便隻有這兩盞燈,在一片黑色的山體上緩慢的劃著橙黃色的線。
過了許久,那輛馬車才終於找對了地方。
“是那裏。”車內的人道。
“是直接過去叫門?”
車裏的人剛要開口,就聽到另一側也傳來馬蹄聲,不多時便也到了這處樨山之中的院落之前。
馬上的人英俊魁偉,姿容朗逸,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團花長袍,腰間係著玉帶,卻是季雲起。
今晚郭皋也會來此議事,所以他特意過來商議,隻是這輛馬車顯然不是郭府的,一眼之下,他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趕車的車夫。
季雲起心中有些生疑,沒有急著去叫門,反而撥轉馬頭向馬車這邊行來。
待到靠近了,才突然想起來了,他心有些微微的不悅,道:“車內莫非是揚樂師?”
車簾從裏麵掀開,揚羽下了車,仰頭看著馬上的季雲起,拱手拜道:“正是在下,見過季郎君。”
他這樣一仰頭,月色正好將他的臉龐照個正著,益發顯得俊美無儔。
季雲起眉心皺起:“揚樂師夤夜來此,有什麽事嗎?”
揚羽道:“盛世華音那邊有些要事,特來稟告郭大娘子。”
季雲起雖不介意郭碧玉原先對這位樂師多有照顧,可他也相信那真的隻是照顧而已,並沒有什麽傳言中的不可言說之事,而今看到揚羽在深夜找到了樨山別院,便有些不喜。
並不因為別的,隻是覺得揚羽有些不曉事。
有什麽樣的要事,需要這麽晚趕過來?
而且這位揚樂師竟然也知道樨山別院的位置……他翻身下馬,溫和地笑道:“今晚郭大娘子另有要事,大概無暇處理盛世華音的事,且揚樂師而今也是名聲在外的人,原本不必親自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