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穀
險峰薄雲之圍,碧湖瀲灩之側,隻聽聲聲呼嘯音,劍氣恢弘,所經之處飛花斷葉,風嘯如龍,原是有二人比試,一青一白兩個身影來回纏鬥。
看那身姿一個飄逸灑脫,大氣恢弘中遊刃有餘,一個步步緊逼,手法招式變化奇多,卻顯得後勁不足。
朝霞流雲燕,清風碧湖漣。
步月一招“火雲吞日”糅合著煙杆的鈍力直撲夏雲峰三處要害,那夏雲峰使出的招式依然是《臨江七劍》的第四式“澄江如練”,步月心中暗喜,一柄煙杆所到之處劍氣已不能壓製,可誰知真正的交鋒後夏雲峰的劍鋒一轉又變了個走勢,頓時被壓製的劍氣陡然暴漲,一旋一收再一推,已將步月推出丈外遠。
轉眼,一柄青峰遊龍般飛來,顫音微微,寒意撲麵,勝負已定。
步月用煙杆擋開指在脖子上的劍,憤憤道:“我魔教的功夫在江湖都是上上乘,千變萬化,克敵無數,怎會連你一個招式都破解不了?”
夏雲峰“鏘”地一聲收劍入鞘,隻道:“你輸了,幹活去。”
“你……”步月氣得瞪目,方才比試早已撲得紅紅的臉襯著一雙清澈的眼,美玉般的容顏,一頭黑發俏皮地卷曲在臉頰,像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竟有些令人移不開目光。
這魔頭,為何生著如此幹淨俊俏的容顏卻盡做傷天害理之事?
夏雲峰愣了一瞬,默默收回目光。
步月緩了緩氣,道:“就算你武功厲害又如何,出不了這山穀,江湖紛爭,紅塵荏苒,幾年後,可還有誰記得你仗劍江湖行俠仗義,不過空有虛名罷了。”
夏雲峰忍不住目光又落在那如玉純澈的容顏上,默了片刻,淡淡道:“就算你調情手段再高明又如何,出不了這山穀,江湖紛爭,紅塵荏苒,幾年後,可還有誰記得你辣手摧花為害江湖,不過空有聲色罷了,那些情深如許的紅顏早已嫁作他人婦,你步月又算是何人?”
步月頓了頓,忽然商量著道:“不挖苦人你會死嗎,夏雲峰?”
夏雲峰淡然道:“我不挖苦死人。”
“等你死了,必下拔舌地獄。”
“若是有空,我會去十八層地獄看看你如何上刀山下油鍋,當然,還有割掉你親愛的小兄弟。”
“你……你這死鬼!”
“你這死煙鬼。”
“死毒舌!”
“死不要臉。”
“醜八怪!”
“你是死不要臉卑鄙無恥放蕩不羈猥瑣下流人人喊打的惡徒小人死煙鬼。”夏雲峰淡淡道。
“……”
那人又道:“死煙鬼,去給少爺我洗衣做飯。”
“……”
步月一口氣憋在心中,卻氣得再說不出一個字來,兩腮鼓鼓的,真像一隻小動物。
夏雲峰想著,目光又落在那頭烏黑的卷發上。
這般對峙,幾乎每日都有發生,鬥嘴比武,比武鬥嘴,不過是為驅逐那點遠離塵囂的寂寞罷了,山穀歲月,過得太是緩慢。
兩個月前,步月被夏雲峰拖下山穀,其中之悲憤心酸簡直無法用眼淚形容。
更心酸的是,夏雲峰沒事,而自己卻被摔了一身的傷……而且,夏雲峰還厚著臉皮當了他的救命恩人,去他娘的救命恩人!
不得不承認,那男人有一雙堅毅而溫和的眼,坦坦蕩蕩,似乎整個塵世都可被他的正氣所化,可被他的正直所染,國字臉,劍眉深目,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上是與常人不一樣的神彩氣度,正是一張正道大俠的標準麵孔。
步月一睜眼便撞入那樣一雙漆黑雙眸中,如劍眉峰下,那眼如此坦蕩溫和,竟讓他一時忘了這是要置他於死地的仇人。
“為何救我?”更想問的卻是拉了本座下來又救人,你是幾個意思?
夏雲峰卻道:“這懸崖挺高,所以先拉你來墊個背,沒死還真算你命大。”
步月差點一口老血噴出,當時怎就沒把他摔死!
他抬眼打量周身環境,是在一個山洞內,放眼望去,隻見洞口碧藍澄澈的天空,陽光和煦,白雲絲絲縷縷,安詳得極不真切。
“這是哪裏?”
“不知道,我們掉落在一個山穀裏。”
那人端來了藥,見他猶豫,似看出他心思:“我若毒你,又何必救你?”
步月心道也是,便仰頭喝下一碗苦藥,他連忍了幾次才將之喝完,好看的五官扭曲在一起,那藥真是苦,流過身體,仿佛五髒六腑都跟著成了黑乎乎的苦藥。
夏雲峰收了碗,又替他接上小腿的斷骨,包紮左臂的割傷,以及大大小小一眾傷口,疼得他冷汗直流,喘氣之餘不禁冷笑:“夏公子好手段!”昏迷時不接骨,偏生要等他醒來好受罪。
那人一本正經:“區區手段,步教主過獎了。”
整理好了傷口,步月看他忙進忙出,還烤了一隻肥兔子,又用幹草和樹枝鋪了個還算軟和的鳥窩作了床,便連這地上的石塊也被清理幹淨。
他抬眉冷眼,還是不屑道:“大俠不計前嫌,為我這個惡人忙前忙後,唱的又是哪出?”
夏雲峰回頭看他,劍眉之下,一雙黑瞳微微染了笑意,坦坦蕩蕩:“我們困在此處出不去了。”
“這又是何意?”
“也就是說,我殺你也無用,不如留著相互做個伴,我也少了一樁殺生罪孽。”
步月側眸看他,懶懶道:“若我有幸離開此處,豈不又要為禍江湖?”
那人慢慢走過來,微微笑著,低低沉沉的,漆黑雙眸中滿是篤定:“到那時我再殺你也不遲。”
步月心下微微一驚,低垂了眼眸,濃密卷翹的睫毛下一泓清泉幽深,隻顯得那容貌越發精致,那頭卷曲著恰到好處的黑發,毛茸茸的,不知觸摸的手感會如何。
這想法一閃而過,夏雲峰看著他的目光依舊,深深沉沉的,似能看破一切,又似捕捉不到的黑暗。
夏雲峰,臨江山莊的少莊主,據說十五歲時已將獨門劍法“臨江七劍”練至第六劍,三招內斬殺江湖大盜何九殺,從此年少成名,這樣的功力,要殺步月自是輕而易舉的事,若非他逃命法子多,都不知在閻王老子那報道幾回了。
步月收了神思,濃密的睫毛微抬,露出那清澈又惑人的一雙眼,眼角含笑,瞬如明月初開:“如此,可要多謝大俠的不殺之恩。”
“那本公子就笑納了。”夏雲峰微微含笑,毫不客氣,接著低眸,繼續搗弄手中草藥,再不去看那如夢似幻的魔頭。
步月在山洞養了近一個月的傷,夏雲峰雖然嘴上不饒人,對他照料卻是頗為仔細。他見他時常去洞外不知忙著什麽,夜晚更是不宿在洞內,想來是怕打擾他養傷,心中不免生了幾分內疚。
當他一瘸一拐走出山洞時,洞外天地已是滿眼春|色,這閑花舒草碧滿眼,綠水浮雲卷仙風,真真是絕好的景致,景致當中一灣綠湖碧玉般躺在淺草中,木屋靠湖而立,那屋子是上了年頭的,卻見扶手精細,木門雕花,門簾微搖,飛簷生動,在這深穀荒野中竟是別樣的風趣得神。
那令魔教主生出為數不多內疚心的大俠,此刻正在屋簷的竹椅上悠閑地閉目養神。
於是步月那點子內疚頓時被心中小火苗燒得丁點不剩!
他這一動,夏雲峰已睜開了眼,黑沉沉的,有如墨玉般,湖邊清風微搖,帶了點點綠意。
他看著他,對麵那人一頭卷發胡亂散著,身後青山碧水,日光正是和煦,藍天白雲,淺淺的草,濃濃的花,滿眼錦繡春光。
卻不及那氣呼呼一張臉來得打眼。
他道:“步教主氣色不錯。”
步月道:“夏公子的房子不錯,以後我就住這裏了。”
夏雲峰道:“隻要教主不嫌棄。”
步月道:“那本座不客氣了。”
他右腳往門裏一抬,眼前忽然一閃,夏雲峰已攔在了麵前,如劍的眉峰微微一挑,含了不明意味的笑:“隻要你贏過我,這房子便是步教主的。”
敢情是挖了坑在這裏等他!
步月收了那怒意,懶懶著道:“等本座養好了傷再與夏公子切磋。”
“那便等步教主的傷好了再來住這房子。”
步月哼道:“夏雲峰,你在這裏風花雪月地住著,偏偏讓我住那等鳥窩,本座才不住!”
夏雲峰道:“鳥窩住不住是步教主的事,這裏卻是我的地盤。”
“夏公子宅心仁厚,俠義心腸,就忍心讓我一個重傷者住鳥窩?”
夏雲峰微笑:“對步教主,在下是十萬個忍心的。”
步月實在口幹舌燥,也不願多說,便往那屋裏去,偏生夏雲峰就是擋著,兩廂較量了起來,那一個熟悉的“穿花拂柳”擒拿手使得真是漂亮之極,三兩下已將步月推到丈外遠。
步月縱然再不服氣,也隻得道:“等本座傷好了再來!”
夏雲峰道:“既然步教主這般有精力,不若挑水做飯灑掃這類活也一並做了,以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步月氣呼呼地回頭,春風暖陽裏,那人寬厚的麵容帶著懶懶的笑意,篤定非常。
於是他也笑了,眉眼彎彎,皎潔若月。
“好啊,我們比武定輸贏,輸的那個任由差遣。”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開坑,連續二更,【撒花撒花】以後每日更新一次,唔。。。時間大概是中午,也有可能是晚上,看文的親們多謝捧場,千萬不要吝惜你們寶貴的評論哦,玲瓏我會努力努力寫文的!【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