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保證不亂動
時老爺子伸手接過了時懷瑾手上的月牙吊墜, 沒注意到安之臉上的驚訝,隻當這玉墜是安之給時懷瑾的。
時卿上樓拿了一麵放大鏡下來,交到時老爺子的手中。
安之收回了視線, 壓下滿心的疑問,好奇地看向時老爺子。
這枚玉吊墜, 她隨身帶了十幾年,看過無數次,也摸過無數次,卻從來沒發現裏麵被刻了字。
老爺子小心地拿著玉吊墜, 像是拿著一個珍寶,舉著放大鏡認真的看著。
蒼老的手上皮膚鬆弛,滿是褶皺, 顫抖個不停。
剛剛的淡定和談笑風生不見一絲一毫, 他像是在期待某個答案,也像是在等待某種審判。
就像她每次比完賽,等到宣布結果時一樣。
電視機按了暫停,客廳安安靜靜的,四雙眼睛盯著玉吊墜不動, 也像按下了暫停。
良久,時老爺子突然深深地歎了口氣, 將玉吊墜和放大鏡一起放在了茶幾上,什麽也沒說,從沙發上起身,駐著拐杖往樓上走去。
對上了年紀的人來說, 年紀,是一種沉澱,也是一種衰退。
任他身子骨再怎麽硬朗, 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淚腺的功能和身體機能一起衰退,眼中幹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時卿也跟著起身,習慣性地準備上前扶,老爺子卻拒絕了。
“爸?”
時卿皺了眉頭。
時老爺子背著她擺了擺手,“不用扶。”
聲音極其壓抑暗啞。
顫顫巍巍的蒼老背影,看著讓人心酸。
時卿看了眼茶幾,而後幾個大步跟了上去,不由分說地攙住了時老爺子,念叨道:“都快九十歲的人了,這麽任性,您老人家以為自己還年輕嗎……”
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一樓大廳,時懷瑾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然後拿過茶幾上的玉墜和放大鏡。
“爺爺為什麽會突然這麽難過?上麵刻了什麽?”安之探過頭問道。
時懷瑾沒回答,將手上的東西遞到安之的手裏。
安之學著他們的樣子,將放大鏡對著玉墜,閉著一隻眼睛認真地看了看。
玉吊墜的正中間,一個小小的“羨”字在放大鏡中成弧型,像是一個球麵,中間凸出,四周沿著曲線往後。
“羨?”
“嗯。”時懷瑾點點頭,“我的那塊,刻著的字是林。”
安之還是不明白這兩個字有什麽關聯,為什麽會讓爺爺突然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
時懷瑾轉頭定定地看著安之,淡聲道:“爺爺的大名,叫做羨林。”
“不貴,但全世界獨一無二,阿瑾奶奶還說找過大師開過光,刻過字……”
老爺子的話仿佛就在耳邊。
奶奶口中的找大師開光,就是在他們的訂婚信物上,刻上了最放心不下的人的名字。
他們花了二十幾年的時間長大、相遇,老人的這份心思也藏了二十幾年,甚至更長。
安之怔住,偏頭看向時懷瑾。
他微微低著頭,薄唇抿著,依舊是那副漠然的模樣,可那雙深邃的眼睛裏,藏著滿滿的她看不懂的東西。
安之張了張嘴,想問,卻又不知道該問什麽。
總覺得,他像是在四周隔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她隔離在外,將自己的情緒,牢牢的禁錮在其中,不想讓她窺見分毫。
……
晚上十點,時懷瑾帶著安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給她隨便拿了套自己的衣服。
安之洗完澡出來,下意識看向床的位置。
床上沒人,被子整整齊齊,枕頭少了一個,而時懷瑾正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低頭看手機。
從床上消失的枕頭出現在沙發的最裏頭,下麵還壓著一床疊成豆腐塊的白色毛毯。
準備齊全,他看起來像是準備在沙發上落地生根。
安之咬了下唇珠,挪著小步子走到時懷瑾麵前,垂眸看著他,小聲問道,“你還不睡嗎?”
時懷瑾頭都沒抬,“你睡床。”
“那你呢?”安之明知故問。
“我睡沙發。”
安之:“……”
猜想得到驗證,安之鼓了鼓腮幫子,頓時就有點不開心了。
目光從沙發上掠過,稍微估計了一下長度。
沙發對她來說還勉勉強強,但對時懷瑾來說,大概隻有七分長。
安之又繼續朝沙發挪了挪,有些緊張的抿了抿唇,“你還是去床上睡吧,我保證不劈……不亂動。”
不亂動?
時懷瑾挑了下眉,抬頭看向安之,和安之對視了片刻,有些不相信,“你確定?”
安之別開眼,點點頭,小聲喃喃:“我們又不是沒睡過。”
時懷瑾:“……”
她的聲音含在嘴裏,可臥室太過安靜,時懷瑾聽得清清楚楚。
她好像理解錯了。
他其實是想問她是不是確定自己不會再劈叉。
看著安之飄忽的眼神,時懷瑾突然勾了勾嘴角,終於從沙發上起身,抬腳向床邊走去,“睡覺吧。”
“好。”安之歡快的應了一聲,笑著跑向床邊,拉開被子躺了進去,還仰著頭看著時懷瑾,還抬手拍了拍另一邊,邀請他。
她的態度十分積極,想向時懷瑾展示自己“綁”了近一個星期的成果。
無意間對上安之帶笑的眼睛,時懷瑾彎腰的動作一頓。
她像是達到了某種目的,可他心裏卻莫名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時懷瑾在心中歎了口氣。
大概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時懷瑾的睡眠比以往還要淺,半夜,安之的腿剛一動,他就醒了。
安之的腿一點一點地往他這邊靠,時懷瑾一點一點地往邊上退,直到退無可退的時候,他用手壓了回去。
可沒一會兒,她的腿就又過來了……
反反複複幾次之後,時懷瑾不動了,平躺著看向天花板,任安之的腿怎麽推他,他自巋然不動。
漸漸的,大抵是因為空間有了局限,安之終於安分了。
可還沒等時懷瑾鬆口氣,她的腿又換了個方向,開始往上抬,變本加厲。
察覺到不對勁,時懷瑾伸手往枕頭邊摸了摸。
在碰到安之的肩膀之前,他先摸到了一隻腳踝。
時懷瑾頓時苦笑不得。
厲害了,沒了劈橫叉的空間,她開始自由發揮,劈起了豎叉。
怕安之這樣睡著難受,時懷瑾略思考慮一番後坐起身,輕輕地把她的腳一點一點的掰了回去,掰出了半身冷汗。
白天忙了一天,安之很累,睡得很沉,可潛意識中,她隱隱約約還記得要約束自己的睡姿。
被這一折騰,她睡意稍稍消散了一點。
安之先是動了動腳,發現腳可以自由移動後,她伸手往旁邊一抓,總想抓點什麽東西綁住自己,困住自己,不讓自己再亂動。
時懷瑾再度掙開了眼睛,垂眸看向自己被強行拉住的手。
雖然他什麽也看不見。
手被拉向床的另一邊,察覺到安之的意圖,時懷瑾用力把手往下壓。
可安之沒放棄,采取敵不動我動的戰術,主動靠近時懷瑾,腿也靠了過來,手腳並用,一點一點慢慢纏上他。
時懷瑾:“……”
她這是把他成當柱子了?
時懷瑾側過身,想把安之的腿拿開,可剛抬手握上她的腳踝,安之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拽緊了他的手用力拉了一下。
掌心壓在一個軟軟的某處,時懷瑾一僵。
她穿的是他的棉質T恤,純棉的質感,又薄又軟,此時正軟軟地貼著他,半個身體都壓在他的身上,手腳更是死死纏著他。
時懷瑾緊抿著唇,控製不住地低喘了一聲。
空調吹出的冷氣很涼,他卻出了半身的熱汗。
身體控製不住地發燙。
時懷瑾垂眸看向懷裏的人,有些煩躁地抓了下頭發,不耐的捉住住安之的手腳拉開,而後摸過被子有些粗魯地扔在安之的身上,抱著她滾了兩圈。
將安之牢牢的用被子裹好,又調低了空調的溫度後,時懷瑾黑著臉從床上爬了起來,赤著腳摸黑去了浴室。
窗簾拉的嚴嚴實實,燈未開,室內依舊一片黑暗。
水聲嘩嘩響,浴室的人越來越躁,床上的人卻裹著被子睡得安穩。
半個多小時後,浴室門被打開,時懷瑾染著渾身的水汽重新回到了床上,靠床沿躺著,離安之有多遠就多遠。
空調的溫度有點低,暴露在外的皮膚有點涼,時懷瑾想將溫度調低一點,但擔心安之覺得熱又把被子掙開,他放棄了。
沙發上還有一床薄毯,但他累了懶得動,就這麽縮在床腳,吹了半個晚上的冷氣。
……
早上八點半,安之被敲門聲吵醒。
朦朦朧朧中睜開眼,身邊已經沒了人,安之連忙低頭看了看自己。
看到自己裹著被子平躺著,腳和手還都在該在的位置上,和昨晚躺下時的姿勢一樣,安之頓時鬆了口氣,這才從床上爬起,走到門邊,靠著牆拉開了門。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有一種通宵練舞的疲憊感,才走了幾步,就累了。
時卿站在門外,看著頭發淩亂、明顯精神不濟的安之,她溫柔地笑了笑,將手裏的衣服遞上前,柔聲道:
“阿瑾已經去上班了,他怕你睡過頭,讓我叫你起床吃早餐。”
“這也是他讓我送過來的,阿瑾小姨的身高和你差不多,你應該能穿。”
安之終於完全清醒過來,意識到以這種姿態見長輩很不雅,她連忙站直了身體,接過衣服,禮貌地笑著道了聲謝謝。
時卿不在意地擺擺手,“早餐好了,你洗漱完就趕緊下來吃啊。”
安之笑著點點頭,抱著衣服回身往浴室走,可沒走出兩步,她又重新回到了門口,抓了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問道:
“小姑,還有領子稍微高一點的衣服嗎?”
看著安之紅紅的臉蛋,時卿愣了一下,而後了然一笑。
視線從安之被頭發遮得嚴嚴實實的後頸掃過,時卿笑得眼睛都快眯起來了,“有。”
“你等一下,小姑這就給你去拿。”
安之將手上的衣服還了回去,“那就麻煩小姑了。”
“不麻煩,不麻煩,小姑可開心了。”語畢,她轉身走了。
有時候,女人的心態和年齡無關,時卿年過六旬,卻像小女生似的,步子邁得有些歡快。
看著那道背影,安之總覺得好像有哪裏怪怪的,卻怎麽也形容不出來。
可很快的,背後的難受轉移了她的心神,安之伸手往後摸了摸,感覺貼著紋身的那塊地方好像有點腫
……
時懷瑾去上班,安之沒事,留在老宅陪老爺子釣了一天的魚。
傍晚時分,時懷瑾下班後沒回家,直接去了老宅,飯後,他想帶安之離開,卻再次被時老爺子攔下:
“明天你爸會回來,之之肯定是要見見的,你們這一來一去的,也不嫌麻煩?”
“我還有幾天就生日了,你爸年紀也大了,你們就多留幾天,幫著一起準備生日宴。”
時懷瑾:“……”
理由非常完美,找不出一絲破綻。
老人家總是喜歡兒孫繞膝,到底是推脫不掉,時懷瑾隻得答應留下。
可想到接下來幾天和安之的同床共枕,他眉頭皺得死緊。
背上越來越癢,安之總忍不住伸手抓,可怕留下疤,她忍住了,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她探過頭靠在時懷瑾的耳邊,悄聲問道:
“我昨晚睡覺沒亂動吧。”
時懷瑾:“……很乖。”
說著,他瞥了安之一眼,“背怎麽了?”
安之嗖的縮回正要伸向背後的手,搖搖頭,“沒事。”
……
晚上,時懷瑾都準備好迎接大戰,可安之卻異常的乖,乖到他一直到淩晨都沒睡著。
他覺得自己走入了一個怪圈:明明很累,可安之不動,他就是睡不著。
臥室內十分寂靜,隻有空調細微的白噪音,正是睡覺的好時候,時懷瑾腦中卻異常清醒。
突然,身邊的人動了,從床上爬坐了起來。
像是怕吵醒他似的,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還不小心在床邊磕了一下。
浴室門被打開,又被關上,時懷瑾突然睜開了眼。
他翻了個身看向浴室,墨色的眸子藏在黑夜中,看不分明。
兩分鍾後,浴室門被敲響,男人低沉的聲音混在水聲中:
“需要幫忙嗎?”
安之動作一頓,回頭看向浴室門,手無意識搭在水龍頭的開關上往下一壓。
水聲停了。
聚集在淋浴頭上的水滴滴落,“嗒”,砸在安之額頭上。
……
作者有話要說:安之:我很乖,保證不亂動。
時懷瑾: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