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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竹生長安:如山倒

  彭小雨天不怕地不怕,隻怕她媽媽。在西安才待了三天,她就被她媽媽催著回南京。她媽媽是婚慶公司的老板,雖然隻是一家小型公司,但生意紅火,尤其是夏天,多少人都忙不過來。既然如今彭小雨辭職了,她媽媽就覺得彭小雨該去她的公司幫忙。彭小雨如今的行為,在她媽媽眼裏就是逃避現實,不負責任的行為,像她媽媽這樣的女強人,是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這樣放任自由,四處流浪的。


  傅竹生對彭小雨的媽媽也很了解,看著彭小雨在房間裏跳床發飆,她一邊幫彭小雨整理東西一邊說些安慰的話。彭小雨來的時候沒帶多少東西,傅竹生給她準備了一些西安的特產和禮物。“阿姨能讓你來西安住那麽幾天已經很難得了,她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順著她點吧,否則你家裏又要雞犬不寧了。”


  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傅竹生不好說太多,何況對方是彭小雨的母親。不過彭小雨才不管這些,相比起來她說得更直接。“她就是強勢!我現在都是成年人了她還在管我。最晚今年年底,我一定搬出那個家,一點自由的空氣都沒有,虧我爸還能跟她待大半輩子。我可受不了,我他媽都要被憋死了!”


  傅竹生幫彭小雨訂了第二天中午的機票。因為彭小雨隻顧生氣什麽都不肯做,一應事宜都是傅竹生在幫她打理。歎了口氣,傅竹生在彭小雨身邊坐下,“好啦別生氣了。雖然阿姨限製你的自由,但她不能管我,以後我可以去南京看你。而你呢,就努力攢錢,這樣就可以一個人搬出去住,你媽媽也管不了你了。”


  唉,雖然心裏有氣,但彭小雨不得不承認竹生說的很有道理。她畢業以後工作也不夠努力,賺的錢都是月光,之所以還能活得那麽瀟灑,靠的都是她爸爸媽媽每個月給的零花錢。彭小雨噘著嘴,拍了拍傅竹生的手,瞥她的一眼中盡是委屈,“那你一個人要乖哦。”頓了片刻又補上一句,“說好了,你要來南京看我哦。”


  “嗯,我馬上就會去看你的。”雖然離上一次傅竹生去南京看她,隻過了二十多天。不過親人朋友之間大概就是這樣,平時天南地北各自生活,多久也未必會想起對方一次,但一旦在一起待過幾天之後,再分開回到各自原本的生活中去,就會覺得留戀不舍。“走啦,你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不是跟我說想吃冰淇淋嗎?我們現在就去。”


  兩個姑娘興衝衝地想去手機裏介紹的網紅冰淇淋店,不過剛出大樓的門就被邪惡的陽光打敗了,乖乖在小區門口便利店買了一桶十五支裝的冰淇淋。貼胸抱著五彩繽紛的冰桶,彭小雨吐槽道:“真是的,誰大夏天的跑這麽老遠去網紅店,樓下門口就能買到的多味冰淇淋難道不是更符合我們趴在空調房裏的完美人生嗎?”


  “就是。”到家換了鞋後的第一秒,傅竹生就打開了房間的空調,今年夏天第一次開空調。為了隔熱傅竹生拉上了窗簾。真好,第一次在有彭小雨的情況下理直氣壯地拉窗簾。


  機靈的小屁墩兒吐著舌頭搖著尾巴悠悠地蕩進了傅竹生的臥室。從某一方麵來說,傅竹生不算是一個合格的主人,因為她很少會記得給狗狗剪毛。所以大夏天依然穿著一身保暖毛衣的狗狗一定比她熱。


  兩個姑娘坐在海麵寶寶泡沫地墊上,圍著繽紛桶挑冰淇淋。傅竹生先拿了一個杏仁巧克力脆皮冰淇淋,彭小雨拿走這支冰淇淋,把小奶棒遞給傅竹生,“你吃這個。”傅竹生愛吃巧克力,但不愛吃任何果仁巧克力,同時在各種口味的零食中她還是堅定的牛奶黨,彭小雨很了解她。


  傅竹生剝了冰淇淋的紙皮,表麵微有凹凸的奶黃色圓柱體小奶棒,因為冷熱交替而冒了汗。小屁墩兒小腿一矮,趴在傅竹生麵前,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傅竹生,又開始吐舌頭。傅竹生掰了五分之一的小奶糕喂給小屁墩兒。狗狗不能吃太多冰食。


  家裏沒電視,傅竹生和彭小雨兩人啃著冰淇淋,腦袋擠腦袋地堆在一起看手機裏的一部經典古裝喜劇,時不時地就要笑幾聲。被空調對著腦門兒吹有些冷了,傅竹生離床遠一點,就讓彭小雨給她拿被子。彭小雨身子沒動,就一隻手在床上摸了個被角,抓著往下扯。被子滑到彭小雨身上,被兩人分著蓋了。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是最原始的開場鈴聲。傅竹生看了一眼,是陌生來電,掛了,繼續悠閑地和彭小雨看電視劇。沒想到手機又響了,是剛才的號碼,傅竹生心裏有些犯嘀咕,猶豫一下還是接了。


  在一旁的彭小雨把電視劇按了暫停,本來對這通電話還有些不耐煩,不過當她看到傅竹生的臉色越來越差的時候,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還沒等傅竹生打完電話,她就迫不及待地用口型問她,怎麽了。


  臉色慘白地放下手機,傅竹生的眼睛因為過度的慌張和焦急而顯出了些淚意,喉嚨被某種哭泣的情緒梗住,發出聲音的過程因而尤為艱難。“小雨,醫院打電話來說、說我媽媽突發心肌梗死,休克了,情況很危險。”話還沒說完,傅竹生的眼淚就順著流了下來。“怎麽辦怎麽辦……不行,我得回南京一趟,小雨。”


  彭小雨也要被傅竹生的樣子弄得急哭了,她不停地撫著傅竹生的後背試圖捋順傅竹生此時躁動不寧的呼吸,“好,那我們現在就訂機票。我也不要明天的航班了,我們就訂最早的去南京的機票。你別急。”


  “嗯,我不急,”嘴上說著不急的傅竹生雙唇不停地顫抖,眼淚啪嗒一聲落到手機屏幕上。“我、我給爸爸和姐姐打電話,他們比我近,好照顧媽媽。”


  傅竹生給傅阮和薛蘭台打了電話,傅阮上課的時候手機不開機,打不通也正常,可薛蘭台的手機怎麽也打不通了啊。


  薛蘭台生病住院的事情並沒有告訴家人,因為工作電話量很大,她的手機在那段時間剛好沒電了,所以傅竹生也沒辦法打通她的手機。“真是的,姐姐這個時候在幹嘛啊,電話也不接。”對此毫不知情的傅竹生忍不住抱怨起薛蘭台來。


  這個時候彭小雨已經訂好了機票,兩張,淩晨兩點。傅竹生靠著櫃子流眼淚,彭小雨隻能在旁邊陪著她,把剛才沒放完的電視劇繼續放著,好歹讓屋子裏有點聲兒。小屁墩兒也看出傅竹生的難過,走過來跳上了傅竹生的腿,蜷成一團安靜地趴著。傅竹生呆呆地伸手撫摸它。


  哭的人容易困,不知過了多久,傅竹生靠在彭小雨肩膀睡了過去。等到傅阮打電話過來的時候,窗外天空已經泛起了夜色。“爸……”傅竹生一聽到傅阮的聲音,就哭了出來。


  傅阮顯然已經知道了,下了課就給傅竹生打電話,說他現在已經趕去醫院,讓傅竹生不用急著過來,他先看看這裏的情況。傅阮的本意是心疼女兒,不過傅竹生不會聽他的,就算媽媽最後沒事,她也要回去看看她才能放心。


  而另一方麵,父女倆依然聯係不上薛蘭台,都以為她是工作忙,沒有多想。


  飛機晚點了,等傅竹生和彭小雨做上飛機的時候已經快三點半了。下午的時候彭小雨出去了一趟,按著傅竹生的話把小屁墩兒托付給了一家寵物店。現在兩人都有些疲憊,不過傅竹生下午已經睡了一會兒了,現在如何也睡不著,隻好呆呆地望著舷窗外的天發呆。


  下飛機的時候,傅竹生檢查手機,沒有任何爸爸給她電話和信息的痕跡。這說明媽媽還沒有脫離危險。傅竹生的心慌得厲害,要不是有彭小雨在身邊陪著她,她現在說不定已經腿軟跪到地上了。傅竹生家庭富庶安寧,從小沒經曆過什麽大事,媽媽病危的恐懼是她無法承受的。長這麽大,離她最近的死亡還是她從未見過麵的太奶奶,在她兩三歲時去世的那次。


  醫院的大樓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刺激著傅竹生的眼球,它就仿佛是好萊塢電影裏的巨大白色怪獸,噬咬著人的神經,將人們的勇氣全部拆吃入腹,隻把一片冰冷的現實丟到人們麵前,讓人們陷入離別的苦澀淚海之中。


  傅竹生和彭小雨在重症監護室門外看見了傅阮。傅阮告訴她們,醫生已經給薛晴做了搶救手術,但是薛晴大麵積心肌梗死,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就看這三天了。這三天要是能好就好,要是不能好……


  怔怔地看著傅阮,傅竹生好似聽不明白,“怎麽會這樣?媽媽的身體一向都很好的啊。”


  提心吊膽了大半天,傅阮此時如同一條脫力了的老豹子,將自己沉沉的身子放到椅子上,“醫生說,你媽媽有冠心病,她一直沒告訴我們。你媽媽啊,要強了一輩子啊。”


  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傅竹生試圖看清媽媽的臉,但除了一個巨大的吸氧裝置和被子下麵凸起的小小一片,傅竹生什麽也沒看到。不知道從何時起,媽媽竟變得這樣小了,就像她幼兒園時候在窗戶外撿到的一隻白點斑鳩。傅竹生蹲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現在傅家發生了這樣的事,彭小雨知道這裏不能少了自己。她給她媽媽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半晌的沉默後,彭|媽|媽歎了口氣,讓她好好陪陪傅竹生,不用急著回來。在掛斷電話前,彭小雨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隻是紅著眼眶急急地叫了一聲媽。“媽,你要好好保重身體。”


  身為女強人的彭|媽|媽也有軟肋,與自己抗爭多年的女兒如今觸景生情,她也心疼,於是好好地應了一聲。


  知道傅阮到現在肯定沒吃早飯,彭小雨去樓下買了點油條包子給傅阮和傅竹生。“吃點東西,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中午飯的時候,有護士勸他們回去先休息一下,畢竟病人現在身體情況穩定,沒有大變化。要是放不下心,等修整修整再派人輪流來看看,否則像他們這樣,不行。


  聞言,傅竹生和彭小雨相互看看,勸傅阮回去休息。傅阮年紀也大了,平日裏看不出身體如何,隻當跟壯年時一樣有力氣,但如今家裏出了事,需要有擔當的肩膀了,才驚覺這副老身板兒難扛得起事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吧,不能讓兩個小的也陪他擱這兒耗著。於是三人一起回家。


  家裏很安靜,三個人都在睡覺,都累了。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傅竹生第一個醒了。她看看彭小雨,又去另一個房間裏看了看爸爸,覺得屋裏太悶,拿起手機和鑰匙一個人出去了。


  她打車,司機問她去哪兒,傅竹生說,隨便。於是司機把她載到了秦淮河。秦淮河,南京馳名商標,來一次不虧,來兩次血賺。


  秦淮河沒變,變不了,變的話就不是曆史文化風景區了。但是也變了,這裏古城牆古園子的一磚一瓦是老的,舊的,但摩挲它們的手指換了一茬又一茬,無數指紋在粗糙的牆麵上留下斑駁的痕跡,將老舊的磚瓦磨蹭出新時代人類的生命印象。


  在奇芳閣買了兩團鴨油酥燒餅,傅竹生一邊吃一邊沿著秦淮河走。待她走累了,靠在河邊石欄上休息的時候,燒餅才減了一點點下去。傅竹生給薛蘭台打了個電話,還是沒通。她有點生氣了,從昨天下午打到今天上午,到底是什麽工作讓薛蘭台忙到連媽媽病危了都可以不來。生氣,也害怕,傅竹生有點想姐姐了。她低頭看著手裏的鴨油酥燒餅,一根發絲粘在了燒餅的芝麻外皮上,一顆圓圓的淚珠落在上麵,浸濕了黃澄澄的酥皮。


  “喂。”傅竹生把手機放到耳邊,一邊流眼淚一邊咬著嘴裏的食物。


  實驗遇到了一點棘手的麻煩,另一個教授還有兩個助理正在尋找出現失誤的源頭。聽到手機響,梅遇去外麵的辦公室接電話。他聽出來傅竹生的心情有些低沉。傅竹生跟他打電話的時候會抱怨很多東西,遇到的變態甲方,麻煩的工作人物,但傅竹生從來不會在心情差的時候跟他打電話。現在,傅竹生顯然是遇到了一些特殊的情況。“發生什麽事了,竹生?”


  天上的雲朵被風吹開,之前的陰涼之地瞬間就被夏日的陽光覆蓋了。傅竹生整個身體暴露在炎炎烈日之中,發絲被金色的熱浪燙出了焦灼的氣味。“梅叔叔……我媽媽快不行了。醫生說,她大麵積心肌梗死……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病,”傅竹生吸了吸鼻子,眼淚流成了線滑過臉頰,“我媽媽有很嚴重的冠心病,她沒告訴我們。你說,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啊?姐姐不在,爸爸好辛苦,他頭發都變白了,還好有小雨陪著我,否則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事實上,即使有彭小雨陪著她,她也兩眼一抹黑,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等著,等著死神把媽媽帶走。


  親人的離世,是每個人不得不麵對的人生課題。梅遇替傅竹生感到難過。在這樣的時刻,無論身邊有多少人陪著,傅竹生都必須獨自麵對這殘酷的事實。摘下金絲眼鏡,梅遇揉揉脹痛的連著眼角的鼻根位置。“竹生,你媽媽還沒死,醫生不會告訴你她要死了的。你好好告訴我,醫生是怎麽跟你說的。”


  如今方寸大亂,傅竹生早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隻是梅遇問一個,她就答一個。“醫生說,我媽媽這三天裏,可能會撐過去,也可能會撐不過去。”


  雖然形勢已然很不好了,但至少醫生沒有把話說絕。梅遇用比以前嚴厲許多的語氣命令傅竹生,隻有有人命令她,她才有可以依靠的感覺。“聽醫生的話,你媽媽還有機會。她還在堅持,你也不可以這麽快放棄。”


  電話的那一頭,傅竹生還在啜泣,不過聽聲音已經平穩了許多。


  “竹生,你現在在哪裏?”梅遇問她。


  抬頭就看到對麵染了風塵的白牆碧瓦,不遠的白橋上行人絡繹不絕,傅竹生囁嚅著,“我陪爸爸在家。梅叔叔,你要過來嗎?”


  手指在椅背上摸索,梅遇靠在書桌和辦公椅闊大的夾角間,似乎在思索,似乎在計算,“嗯,我去南京,你在家裏好好照顧爸爸,不可以再在他麵前哭,知道嗎?”


  “嗯,好。”爸爸從來不追求什麽男子漢的形象,在家裏三個女性眼裏,他就是一個還算清明智慧有點學識的儒生。所以她們知道,雖然是男人,是丈夫,是爸爸,但他也是需要被保護和照顧的人。傅竹生雖然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可是也可以照顧家裏年紀最大的爸爸。


  傅竹生說,“梅叔叔,我知道上海有一家店賣排骨年糕,每天早上不到九點就賣完了。我姐姐一直說要請我吃,不過都沒有做到。你可以明天來的時候幫我帶過來嗎?”


  這麽遠的路帶過去,再好吃的排骨年糕涼了,吃起來也會膩。這是一個古怪的念頭,不過傅竹生就是靠著這份古怪所以有了活著的生氣。梅遇跟她說,“那你要乖,你乖的話我才會給你帶排骨年糕。”


  掛了電話的很長時間之後,傅竹生混混沌沌的大腦在某一刹那清晰起來,她剛才忘記跟梅叔叔說賣排骨年糕的是哪一家店了。傅竹生靠著石欄站著,從一天之中日頭最猛烈的時段坐到夜晚,秦淮河畔霓虹紛起,河上遊過的小舟,舟頭也高高地吊著紅紗燈籠,實在累了,傅竹生不在乎自己的安全也不怕影響市容了,一屁股坐到沿岸的石欄上。


  彭小雨剛才給她打了一通電話,讓她回去吃晚飯,傅竹生讓他們先吃,自己還想在外麵遊蕩一會兒。她告訴彭小雨自己就在秦淮河,很安全,如果她擔心隨時可以來找自己。彭小雨為傅竹生把她丟下,讓她單獨和傅竹生的爸爸吃飯的行為表示強烈譴責,一點都不想想這樣她會很尷尬。不過傅竹生沒聽她罵兩句就把電話掛了。彭小雨是個生存的王者,自己家裏那不到一百平方米的小空間,還不夠她發揮的。


  鴨血粉絲湯的香味從不遠的地方出來,傅竹生聽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她又咬了一口手裏的鴨油酥燒餅。沒錯,她還沒吃完,那張燒餅依然還剩著大半。晚上八點,光憑天上的月光已經看不清什麽了,還好秦淮燈花作為“商女不知亡國恨”的代表,自古就是華夏一絕,將來往的行人勉強照個隱約。


  隱約的修長身影,其中有一半被霓虹花燈映得琉璃粉彩,在逐漸被靠近的過程中,傅竹生心裏像點燃了一串小煙花,劈裏啪啦地炸個不停。梅遇走到她麵前停下,看著她的臉,語氣稍顯無奈,“你就一直坐在這裏?”


  電話裏梅遇說要來,傅竹生就以為他是明天來。她了解梅遇,知道梅遇會趕在第一時間來找她。可是原來在第一時間外,還有一種時間。“梅叔叔,你……”傅竹生開始想問他怎麽今天就來了,臨到嘴邊又換了一個問題,“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梅遇是脫了實驗室白大褂後直接趕過來的,上身是一條長袖T恤,棗紅色,略微寬鬆偏長的款式,正麵有一個很潮的卡通人物剪影,配著兩行不規整的英文字母。金絲眼鏡放在桌上忘記拿了,頭發長長了一點點,額前有幾縷淩亂的劉海差點碰到眼睛。帶著點微微喘氣的運動感,在這樣暗黑的夜色中,梅遇看起來幾乎可以和剛畢業入職的大學生不分上下。


  “打電話的時候聽到的,不知道哪裏的廣播,一直在介紹秦淮河的風景。我記得你之前帶我來秦淮河的時候說過,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沿著這條有白牆碧水的小路走,我就沿著這條路找過來了。沒想到我運氣不錯。”


  傅竹生簡直要被他蠢哭了,眼底的淚意打濕了細小的下睫毛,“那要是我之前就回家了怎麽辦?”


  “所以我說,我運氣不錯。我來之前訂了酒店,還是上次那家。如果找不到你,我就去酒店。”他習慣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用手臂擦掉兩顆掛在眼下的淚珠,傅竹生把自己沒吃的那張鴨油酥燒餅放到梅遇手裏,“請你吃。”


  又是吃不完,買太多。梅遇接了過來。梅遇不知道這是南京有名的燒餅,隻知道這是一個燒餅,所以整個場景就有點詭異的黑色幽默。


  “我的排骨年糕呢?”傅竹生用鞋尖碰了碰梅遇的褲子,不想吃虧。


  梅遇道:“我說了,你乖我就給你買。可是你騙我,不乖,就沒有排骨年糕。”


  喔,好有道理,無法反駁。傅竹生一腦袋頂到梅遇胸口,就這樣靜靜頂著,頂得屁股痛了,就跳下來撲進梅遇的懷裏。


  雙眸微沉,梅遇頓了片刻,伸手緩緩摟住了傅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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