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如納個妾吧
錢太醫在一張三彎腿方桌上提筆寫了張方子。
他提起紙來晾了一晾,然後交給旁邊的丫鬟。
丫鬟問道:“錢太醫,這是喘症的方子麽?”
“正是。”
丫鬟即刻拿給了下人:“快去照著煎一副來,老太妃等著用。”
錢太醫心裏在想,演得還挺像樣,好像一副藥喝不著就要死了似的。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圓什麽彌天大謊,結果隻不過是為瞞著自己的兒子,至於麽?
想想剛剛在北院,疼得死去活來的新王妃,便忍不住和在心裏重重地歎了口氣。
唉……他從醫二十載,前六年在宮外,後十四年在宮裏,世間百態,他算是什麽都看過了。
婆婆和媳婦之間,最惡不過是哪一方快要病死,另一方不肯出錢治病罷了。
倒也沒見著這麽婆婆存心裝病都要搶媳婦大夫的,實在讓他大開眼界。
可憐官場的那些千金還一個個的羨慕這個李家小姐,就連他自己女兒也在王爺的婚宴上掉了幾滴眼淚。
且不知做了端王的正妻卻過得是這樣的日子,還好她女兒夠不上端王的眼。
錢太醫一麵慶幸著一麵收拾著藥箱。
這時,丫鬟走上前來,從囊中掏出兩錠銀子塞給了他。
“錢大人,今日之事,還望錢大人守口如瓶。”
錢太醫看著那兩塊白花花的銀子,不是很想接。但看著老太妃鐵青的一張臉,還是勉強收下。
“請太妃娘娘安心,我不會為外人道的。”
“嗯,尤其是李太醫!”
錢太醫思索片刻,回悟過來。“明白。”
丫鬟走到老太妃跟前,湊在老太妃耳朵上低聲問了一句:“太妃娘娘,能放錢太醫走了麽?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奴婢瞧著王妃走時,那血流如注的架勢,沒有大夫在旁,孩子定然是保不住的。”
老太妃點了點頭:“讓他順便給康嬤嬤也看看吧。”
“是。”
丫鬟領著錢太醫出了老太妃的臥房,房間裏再沒有旁人,老太妃問另一個丫鬟:“元芝呢?還哆嗦著呢?”
丫鬟點了點頭:“也不知發生了什麽,竟然嚇成這樣。要不要奴婢去把元芝叫來問問。”
老太妃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元芝被兩個丫鬟攙著胳膊架進來,高高瘦瘦的她像條掛麵似的被人拖拽著。
老太妃本就心煩,看了一眼,索性將眼睛閉了起來。
“你害怕個什麽勁兒?可是請太醫的時候,和王妃起了爭執,她反咬了你?“老太妃問。
元芝一個勁兒的搖頭。
“沒有?”
老太妃很是不信。元芝平時是東院裏最沉得住氣的一個,所以才派她去北院截的錢太醫。而今被嚇成這樣,定然是李京九使了狠招。
“那是她向王爺告狀,說我欺負她?”
元芝還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一旁的丫鬟完全不信,李京九心眼子壞著,居然不會趁著機會狠狠咬上一口?
“元芝,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倒是說話呀!老太妃會幫你做主的!”
老太妃也慢慢睜了眼。“你不說,我怎麽幫你?”
說完,老太妃朝桌上那碗涼茶遞了一眼。
那是安神茶,她常年睡不好覺,便經常喝這種茶。
丫鬟意會,便也給元芝端了一碗,並扶著她坐上椅子。
待元芝一口氣喝下,又凝了會兒神,才停了顫抖。
“說吧,李氏到底做了什麽,叫你嚇成這樣。”
“王妃她什麽也沒說。是王爺……王爺他……”怖意在元芝眼裏有卷土重來之意,下嘴唇又開始發抖。
“王妃什麽也沒說?”老太妃難以置信。
元芝一副自己都不大相信的樣子,不過還是重重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被嚇傻了元芝?”丫鬟問。
元芝連連搖頭。“奴婢依老夫人吩咐,一直躲在門外聽著,錢太醫一到,奴才就立馬進門稟報太妃娘娘喘症發作之事。當時王妃娘娘已然轉醒,卻隻是在床上躺著,一生未吭。她身邊的奴才也沒多話。是王爺……是王爺取了劍抵在奴才的後脖子上……”
老太妃聽到這處,心膽抖懸了起來。
沈明庭拔劍,十有九死。他竟然……竟然對她身邊的心腹拔劍,是動了殺元芝的心思啊……
“王爺拿著劍,逼奴婢再說一次……”說到這處,元芝放下茶杯,“噗通”一聲跪在了老太妃麵前。
“太妃娘娘恕罪,那劍冷得要命,奴婢實在害怕,奴婢不想像絮兒姐和桃華姐一樣,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絮兒和桃華是以前在北院服侍王妃的奴才,被王妃逼著對沈明庭說了謊,便被沈明庭挑斷了脖子。
老太妃緊抓著扶手,“那你如何說的?”
“奴婢隻怕說錯一個字就要血濺當場,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是王妃娘娘叫住王爺,奴婢這才保住性命!”
“李氏?”
“對……是王妃娘娘叫住王爺,王爺才收了劍走開了。後來王妃娘娘和王爺說了什麽,太過小聲,奴才聽不清。反正之後,王爺就讓奴婢給錢太醫帶路,讓錢太醫來咱們東院了。”
老太妃和丫鬟又恥又驚。
香燃了半截,屋子裏都鴉雀無聲。
老太妃獨自呆坐半響,這心中也難以平靜,便讓丫鬟推著她到了鍾嬤嬤的偏房,將今日之事一股腦的說與她聽。
“或許是在東院時我裝得就不太好,明庭竟一直懷疑我,我都沒感覺出來。現在回過頭來想想,要不是……要不是李氏肯退一步,我這老臉就要當著那些下人的麵丟光了。”
老太妃眼裏有了悔意,“其實我沒發病,那李京九卻真真的滑了胎也沒個大夫診治……我……”
“太妃娘娘不必自責,您要堅信您做得對!那孩子不是王爺的,就萬萬留不得!你看,王妃還沒開口置辯呢,王爺就這麽維護著她。若不是太妃娘娘您當機立斷,這孽種八成就要生下來了。您這孩子一旦落地,就是咱們端王府的長子!王爺即便知道這孩子不是自己的,但家醜不可外揚,總不會拿著去和外人說。隻要王爺不吭聲,這孩子就是王爺的嫡子,是以後承襲爵位的後人……”
話還沒說完,老太妃又恐懼的點點頭:“是是是,這孩子留不得,留不得。她要怪就怪他那不守婦道的娘去,莫來怪我們。”
“就是這個理兒!”
老太妃悶著聲,自己沉思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忍。
“可是,這李氏縱然水性楊花,但好像也沒壞到那個地步……”
“這便是她的厲害之處了!老太妃您想想,王爺明知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她的,都要偏袒她。換做別的夫妻,誰能容忍?王爺不僅忍了,還偏袒於她,可見她在勾*引男人這方麵很有一套,才能把王爺吃得死死的。她才和王爺在一起多久,就已經把王爺迷得找不著北了,要是日子一長?這端王府還不成了她得天下?”
“可是今兒要不是她攔著,元芝便不能活著回東院了。”
“這是她在故意讓老太妃放鬆警惕阿!”
“阿?是麽?”
“奴才老家有戶人家,也是娶了個二婚的媳婦。那男方父母本是不願,但抵不過兒子喜歡,還是八抬大轎娶進了門來。頭三年的時候,“阿爹阿娘”叫得甭提多甜了,吃什麽穿什麽都想著他們老兩口,揉肩搓腿,一樣不落。連外人都說,雖然是個二婚,但沒有架子又孝順,便也不虧。老兩口也漸漸不再嫌棄媳婦二婚的身份,待她越來越好。結果三年以後,她懷了老二,便時常在丈夫麵前吹枕邊風,說伺候兩個老人太累,身子吃不消。”
老太妃聽著聽著,將自己代入了進去,“然後呢?然後怎麽樣了?”
“丈夫便想在當地買套宅子,媳婦就主動去找房子,故意挑了一處偏遠的,美名其曰價格低廉,便買下搬了家。起先還三天兩頭回一趟,後來老二落地,兩人忙得團團轉,丈夫想回去又覺路途遙遠,便很少再回。最後老兩口相繼病死宅中,二人都不知道,還是鄰居聞見臭味,才發現的屍體。當時縣官去看,屍體都爛透了!”
老太妃聞言大恐。眼裏漸漸浮現出三年之後,李京九誕下雙子,沈明庭另購宅地,換建府邸的畫麵。
“太妃娘娘您說說,這個媳婦可從沒說過公公婆婆一句不好,可是到最後,竟是害得老兩口晚年落寞,無人辦喪的下場。真正陰毒的媳婦,不僅不容易被人發現,還時常是街坊鄰居嘴裏的大孝子。您想想新王妃,她是不是也是這樣?”
是的!
今兒這一出鬧出來,明庭肯定對自己誤會更深了。
“那我該怎麽辦?”
“奴才覺得,得有個人治治這個李氏。”
“誰?”
“可以給王爺納妾。咱們王府隻要有妾室在,王妃就不會總瞄著我們東院。”
老太妃極為讚同。納妾是好事兒,開枝散葉,多子多福。
“納妾是好,不過納誰?明庭那眼界高的,誰也瞧不上。”
“王爺瞧不對眼不要緊,隻要女方願意,家世又夠好,就能進咱們端王府來。頭幾個王妃不都這樣進來的麽?”
頭幾個王妃進門,都不是王爺的意思。
而是女方有意,家裏人拗不過子女就派人來說親。
男方說親,女方拒絕,這已是夠沒麵子的事了。
更何況是女方主動,又是名門之後。如果拒絕,便真真是要得罪人的。
沈明庭對女人無感。如果這輩子一定要娶一個,那娶誰不是娶?
與其得罪權貴,在朝廷裏給自己添個敵人,不如成為親家。
沈明庭一直以來仿佛都心有大計,從來都眼光長遠,利析秋毫。
所以康嬤嬤說的對,即是女方有意,門第又高,便可以做明庭的側室。
“可是明庭已經克死六個了,哪個家世好的又願意給我兒做妾呢?”
康嬤嬤眨了眨眼,“太妃娘娘,您是不是把顏小姐給忘了?”
“魚兒?”老太妃斷然搖頭:“魚兒怎麽可能?她是安太妃手裏的掌上明珠,如何可能給人做妾。”
“太妃娘娘你真是糊塗,顏小姐和王爺自幼青梅竹馬,如今王爺搬出宮了,還經常前來登門。見不著王爺,便來陪老太妃您聊天。您想想,哪家小姑娘願意和老人家混作一處?她有這個閑情,找別家小姐賞花吃點心不好?”
“你是說……魚兒是對明庭有意?”老太妃眼裏全是歡喜。
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她太喜歡顏魚兒了。
就拿昨兒成親來說,她不滿意這樁婚事,便沒有出席婚宴。
整個王府迎來送往,熱熱鬧鬧的,就東院冷冷清清,好像不是一個府邸的一樣。
誰也不會問起老太妃哪裏去了,畢竟所有人都知道,老太妃在冷宮裏關了十多年,根本就不會和人打交道。
唯獨顏魚兒來看了她,還給她端了自己親手作的五色糯米糕,陪了她一晚上,直到王府快關門了才離開。
這樣好的一個姑娘,要是能進他們端王府的與她作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