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成親”
天色已經很晚了, 小二和掌櫃一齊坐在櫃台裏打瞌睡。兩個人都用一邊手掌托著腦袋,歪著頭打盹兒。忽然間樓梯上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小二率先驚醒。瞪大了眼睛去看那兩個走下樓梯的人。接著認出了其中一個是這附近小有名氣的外來客商傅二爺。一旁跟著的是今日剛入住店裏的另一位客商段朝奉。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 傅二爺手裏還提了個食盒。
小二嚇了一跳, 連忙站直了身子道:“二位客官, 這是——”
傅二爺看了他一眼,眉開眼笑。隨即好像又覺得自己這時候笑不大合適, 於是趁著一旁的傅朝奉還沒看到, 他調整了自己的嘴角,使自己笑得有限。帶著有限笑容的傅二爺走過來對小二道:“正好, 小二, 你們老板看店, 你跟著我一齊到我家去,我賞你些銀子,你再把這食盒拿回來。”
小二同已經幽幽轉醒的老板打了個招呼,就立刻屁顛屁顛的跟著這二位老爺走了。走在後麵他聽見前頭的段朝奉對傅二爺說:“這麽晚了,何必還要折騰。就在這裏便好了。”傅二爺語氣有些悲愴的說:“不, 我不想在這兒。必須回家去。還是你想讓我再等一日?雁希,我等不起了!”
他看見段朝奉臉立刻綠了, 抬腳便踹了傅二爺一腳, 傅二爺本想保持淒淒慘慘的神色, 然而這一腳踹下去。他竟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段朝奉臉更綠了,那雙挺好看的大眼睛眯起來瞪著傅二爺道:“傅行簡, 你是不是在騙我?”傅二爺連忙擺手道:“誰敢拿這麽嚴重的事騙你?雁希, 你若不信,明日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杭州的都指揮使是不是姓白。”段朝奉立刻不言語了。
小二眼看著他們帶著食盒鑽進了車裏,段朝奉似乎還在若有所思。小二不禁心想:“這傅二爺人可真怪, 平日裏聽說脾氣大得很,可能折騰的一位主兒。怎麽到了這段朝奉麵前瞧著賤兮兮的·······他倆不會是搞斷袖吧?可也不至於啊?段朝奉看樣子也挺有錢的········”
他跟著二人到了傅家,幫二人把食盒送進去。門裏出來的一位管家果然給了他幾兩銀子,又將那空食盒遞給他。小二心滿意足,高高興興的走了。臨走前他忍不住看了眼院子裏的回廊,結果正好看見傅二爺追著段朝奉往裏頭去了。段朝奉似乎又在生氣。傅二爺賤兮兮的喊他雁希雁希。
來福有些忐忑不安的站在門外,聽著屋子裏的吵嚷。他家少爺今天不知道發什麽瘋,大半夜把段少爺帶回來,這會兒又嚷嚷著問家裏有沒有紅蠟燭紅喜字和紅燈籠。他要通通弄出來裝飾起來。來福聽見段少爺在罵他家少爺有病,語氣很是不情不願,好像生怕人聽見似的。
“沒用的,你跟我家少爺搞斷袖,我們做下人的早就看出來了。”來福漠然的想。他雖身為傅行簡的貼身小廝,但素來跟大少爺傅居敬也同樣親厚。大少爺是個好人,和煦春風般的好人。可是幾天前,二少爺不知道發了什麽神經,突然把大少爺叫去喝酒。喝完酒大少爺就昏過去了。二少爺讓人把大少爺五花大綁,連嘴巴都塞起來。接著讓人找來一輛車把大少爺裝了,命令大少爺的貼身小廝和其他幾個人即刻啟程,把大少爺送回清河去。
“不準回頭,更不準回來。大爺應該出了江蘇地界才能醒來。等他醒來,無論他說什麽都不準理他,就把他送回清河便罷了。順便告訴夫人趕緊找個媒人給他說一門親事去。除了我交代的這些你們若是敢節外生枝,當心把你們賣去下家!”
二少爺當時冷冷的,眼神銳利的仿佛要殺人。他說這話時,眼睛盯著他昏迷不醒的兄長,眸間竟有幾分譏誚的意思,像是嘲弄,像是冷漠,像是被人背叛後的憤怒。
“這段少爺究竟給二爺下了什麽蠱?”來福有些納悶兒的想,依稀聽見段少爺在屋子裏罵他家少爺造作,說他會惹麻煩什麽的。來福心裏一直不大喜歡段少爺,總覺得段少爺這人怪怪的。一個爺們兒,你說你不留胡子也就罷了。我家少爺也沒留胡子。可你一個爺們兒,有時候看人時眼神老是涼陰陰的是怎麽回事?來福覺得段少爺像神話傳說裏的妖魅成了精。美則美矣,陰氣沉沉。
“二少爺大好兒郎,平日裏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兒。這瞧著也挺好的。怎麽就非要跟這陰沉沉的段少爺搞斷袖呢?還因為這事兒把大少爺折騰成那樣·······幸虧段少爺不是女的,要不然這二少爺不得為了他,把清河縣的天都給掀了?”
來福很困惑,同時又很擔心大少爺的安危。覺得二少爺這事兒幹的,可真不是東西。
“咯吱——”一聲,二少爺從屋子裏出來了,有些高興,又有些甜蜜的不快。臉上笑得很喜慶。“來福!”他對著來福喊。“你去讓人,把屋子裏的蠟燭,不是紅的統統給我換成紅的!還有那喜字——”
“你敢弄喜字你今天晚上就別給我進來!”段少爺在屋子裏發怒。
“好好好!聽雁希的聽雁希的,不——弄——喜——字!”二少爺笑嘻嘻的說。轉過頭來,他對來福倒換了一張臉:“快去,快些辦好!”
“那少爺咱們這門外頭還用掛紅燈籠麽?”來福沒精打采的問。
“紅燈籠什麽紅燈籠?你當你去‘寵幸’姨太太啊?”段少爺在屋裏發出冷笑。“傅行簡,明天我從你家這院子裏出去,我看我的名譽全毀了!你也別折騰了你放我走吧!我幫什麽忙?我幫忙我臉都要丟光了——”
二少爺在來福腿上輕輕踢了一腳,倒是很難得的好脾氣了:“去!好好兒的拍什麽馬屁,拍馬蹄子上了吧?趕緊給我整紅蠟燭去,別在這兒廢話了!”
“你才馬蹄子!傅行簡你——”
來福沒能聽完段少爺的完整罵街,因為他家少爺一閃身進了屋子,把說話聲堵回去了。動作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嘁,不要臉········”來福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臊眉耷眼的走了。他要去給其他人吩咐,讓他們去找那個什麽他媽的狗屁紅蠟燭。他家少爺之前買了一堆放在庫房,還有紅燈籠和紅紙紅綢子,並各種喜慶用品。不過如今看來,大部分在段少爺的反對下估計都用不上了。
“真當自己娶媳婦呢?搞斷袖,沒出息。”來福忿忿的想。
他讓幾個丫鬟進去把屋子裏的所有蠟燭都換成紅的,他們就被轟出來了——少爺親自轟的。丫鬟們很尷尬的魚貫而出時,少爺對他來福使了個眼色。來福於是會意。給丫鬟們挨個兒叮囑了一遍這件事不許往外說,不然仔細她們的皮。
“少爺說把你們賣窯子裏去,可是真把你們賣窯子裏去。”他嚇唬丫鬟們道。其實他知道傅行簡隻是喜歡用這話嚇唬人,並不會真的這麽幹。但是這一招對所有丫鬟都很管用。這讓來福在心裏腹誹二少爺的同時,又忍不住對他挺佩服。
段少爺和他家少爺在屋子裏呆了三天三夜才出來。這期間隻允許丫鬟們進去送酒送菜。三天後,衣衫不整的二少爺從屋子裏出來了。敞懷穿著白綢小褂和白褻褲,他像隻饜足的大白貓似的站在門口的太陽底下伸了個懶腰,就又笑嘻嘻的轉身進去了。順便用手帶上門,對著外頭的來福懶洋洋的說了一句:“他要吃糖炒栗子,讓人去北街上那家快些買上一斤,立馬給我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