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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鬼門關(二更)

  “我看見了, 我覺得你傷的沒多重。”段慕鴻冷冷地說。


  她又故意用挑剔的眼神打量了傅行簡的胸前,冷笑一聲道:“幾滴血而已,你又來邀功了?讓我猜猜, 這次是不是又要衝著這幾滴血, 問我要一座機坊來賠?”


  傅行簡的眼睛徹底冷了下來。掙紮著從門後麵站起身子, 他胸前的血跡快速暈開了一大片。


  傅行簡用自己的後背靠著門站直道:“段慕鴻,你果然一點心都沒有。我猜, 是不是我剛才就算為了你讓盜賊們捅成對穿, 你也不會看我一眼?”


  段慕鴻坐在凳子上撫了撫肚子:“我在屋子裏,你在門外頭, 我看不見的。”


  傅行簡道:“那我若是倒在你的門前呢?”


  段慕鴻繼續撫摸肚子:“那我就把門關上。”


  傅行簡還不死心:“那我帶著一身血爬進你的屋子, 爬到你麵前, 把血都流到你身上去!”


  段慕鴻“砰”的用手一拍桌子:“你就是被五馬分屍在我門前,我都不會看你一眼!你別矯情了!”


  傅行簡呆住了。停了半晌,他苦笑著轉過身:“你是真的恨我啊········”


  傅行簡拉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院子裏的盜賊們已經被護院拿下,正哭爹喊娘的求饒著。傅行簡用手捂著受傷的前胸, 緩緩地,佝僂著身子孤身一人從那些人中間走過, 穿過整個院子, 走向站在回廊底下等他的來福和另一個貼身小廝。


  他突然回過頭去, 遙遙望著與他隔了一個院子的段慕鴻道:“段慕鴻!我真不明白,我不過是開了一間機坊麽?我又沒同你競爭, 也沒截你的貨物。你做什麽要恨我恨得像是我把你殺過一次似的?”


  血跡已經把他胸前的布料全染透了。說完這一句話, 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因為你把我當個傻子一樣騙,你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摔碗。今天你可以從我這裏騙走一個人,明天你就能從我這裏騙走所有家私。傅行簡, 你不該騙我的。”


  在傅行簡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中,段慕鴻的聲音顯得尤為平靜,聽不出半點除了厭惡以外的情緒。傅行簡強行壓下了自己的咳嗽,捂著胸口慢慢回過頭來,定定的瞧了瞧段慕鴻,他勾起嘴角,發出一聲諷刺的嗤笑。


  “段慕鴻,你以為你是誰?這天底下隻有你一個人能開機坊販料子麽?從前我是讓著你。從今兒起,你傅二爺不會再讓著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段慕鴻猛地站起身來,抄起桌子上的官窯茶杯便往傅行簡的方向扔了過去。杯子砸在院子的地上摔了個粉碎:“這句話也送給你!傅行簡,別以為老子拿你沒辦法!”


  “都收拾完了?”


  “都收拾完了。”


  “衙門的人也走了?”


  “走了,把那幾個混賬都枷了帶走的。”


  幾個膀大腰圓的護院在語無倫次的向段慕鴻道歉,說自己沒能看好家讓盜賊闖了進來。段慕鴻搖了搖頭道:“你們不必向我道歉。若是真的心存歉意,下次一定得提防緊點兒。今天若不是傅——若不是有人正好趕來把盜賊拖住,咱們這一院子的人恐怕都得死!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你們就是道歉我也聽不見了。自然了,你們也沒有嘴可以道歉了。懂麽?”


  護院們一陣後怕,紛紛七嘴八舌的保證自己再也不敢玩忽職守。段慕鴻點點頭,疲倦的揮了揮手:“快去睡吧。天兒晚了。”護院們連忙唯唯諾諾的退出去了。


  若湄死後便負責伺候段慕鴻的榕榕這次也跟著來了蘇州。此時小丫頭從外頭關了門,走了。段慕鴻起身,轉身想往床上去。茜香跟在後麵,便聽得她忽然用痛苦又壓抑的聲音低聲說了一句:“茜香,我難受······”


  下一秒,她軟塌塌的暈倒在了地上。


  段慕鴻發了一天一夜的燒。下身見了血。大夫說肚子裏的孩兒差一點就要保不住了。把茜香嚇壞了。衣不解帶的守在段慕鴻床邊照顧了一天一夜,段慕鴻終於醒了過來。茜香看著她有些迷茫的四處張望的眸子,眼中甚至還帶著因為高熱帶來的水汽。段慕鴻說:“茜香,我的頭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小姐·······小姐別胡說!”茜香哭著握住她的手,肩膀一抽一抽的。“小姐一定會沒事的!小姐的孩兒也——也會沒事的········嗚·······”


  段慕鴻又在床上躺了兩天,才總算有力氣下地。為了不引來必要的麻煩,茜香給她梳了女子發型。這是這麽多年來段慕鴻第一次作女子打扮。她的頭發長度對於男子來說正合適,對於女子來說則稍顯短了一些。茜香嚐試了幾次為她編發都失敗了。段慕鴻有氣無力的笑笑道:“就梳一個普通的婦人髻便可了,不用那般講究。”茜香忍不住道:“可是小姐您還·······還未出嫁啊······”


  段慕鴻不說話了,她有些頹然的低下頭。這讓茜香深深為自己的多嘴感到抱歉。


  她從臉到身子都消瘦了一大圈,襯托得肚子越發大,瞧著就有些滑稽。大夫叮囑段慕鴻和茜香千萬要注意,不可再動氣動怒動身子。“這都九個多月了,若是再有什麽閃失。可能會一屍兩命!”鶴發童顏的老人語重心長的說。段慕鴻點點頭,不動聲色的拿出一錠黃金放進大夫的藥箱裏道:“多謝您的關照。今日您在這裏看到的一切,麻煩一句也不要說出去。可以嗎?”


  大夫千恩萬謝的去了,並主動向段慕鴻介紹自己的一位鄰居便是本城最好的接生婆。若有需要可以帶來。段慕鴻點點頭道:“多謝。若是我需要了,自會去請您幫忙找那位老媽媽來的。”


  大夫應著,提起藥箱出門去了。離開這家的院子時,他聽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站在廊簷下對院子裏的粗使丫頭和仆役們喊:“少爺病了,這幾日要靜養。你們若是沒什麽事,不許去煩少爺,知道了嗎?”


  “茜香······茜香·······”


  天還沒亮,段慕鴻便開始痛苦的翻騰。茜香睡覺淺,一吵就醒。翻身坐起去查看段慕鴻,她嚇了一跳——段慕鴻身下的被褥上已經有一灘淡淡的血色。“茜香——”她有氣無力的輕聲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她懷孕的事不能讓更多人知道。所以她選擇躲到外地生下這個孩子。可到外地有到外地的壞處——此刻聽著耳邊段慕鴻越來越痛苦的呻——吟,茜香心急如焚,卻不知道該怎麽辦!孟若湄難產時好歹還有段慕鴻和謝妙華坐鎮。可眼下段慕鴻就要生孩子了,她又能靠誰呢?


  “榕榕!”茜香左思右想,決定先把信得過的小榕榕喊進來——生孩子的人不是她而是段慕鴻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她隻能在屋子裏幫忙,絕對!不可以走出這扇門到外麵去幫段慕鴻叫人。


  “茜香姐姐,怎麽了?”榕榕懵懂懂的走進來,一眼看見正在床上掙紮的段慕鴻,小丫頭登時嚇壞了。“少——少爺——呃不!小姐,小姐這是········這是要生了嗎?”


  茜香顧不上責備她的明知故問,戰戰兢兢的看了痛不欲生的段慕鴻一眼,她焦急的抓住榕榕的肩膀道:“榕榕!你現在立刻去!去上次那個給小姐看診的大夫家隔壁,找他說過的那位全城最好的穩婆龍婆婆。快去!”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現在就去!”榕榕本就慌張。被茜香這麽一說更是緊張的腿肚子都要轉筋了。一瘸一拐的衝出門去,她像一枚小炮彈似的衝出院子向外奔去。茜香無暇關注她的背影,轉過身去撲到段慕鴻身邊,她跪在床邊握住段慕鴻的手哽咽道:“小姐——小姐別怕!小姐你一定會沒事的.……"

  榕榕回來的比她們預想的都要快。因為她是乘馬車回來的——傅行簡的馬車。


  ”小姐!小姐!龍婆婆來了!“榕榕大呼小叫的衝進屋子裏。後麵跟這個老態龍鍾但麵貌精神的小老太太。茜香一回頭,一眼便看見了麵色蒼白的傅行簡。傅行簡嘴唇灰的很憔悴。


  ”傅——你·····你怎麽來了?“茜香忐忑不安的站起身來,上前便把傅行簡往外推:”你走!我家小姐絕對不會歡迎你的!“


  “歡迎不歡迎輪不到你這個丫頭說了算。”傅行簡皺著眉頭厲聲道。他一把將茜香推開,三步並作兩步便奔到了段慕鴻床前。龍婆婆站在一旁,轉身對正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的茜香道:“快去弄一盆熱水來,要滾熱的水。濕手巾也要!越多越好!”


  榕榕連忙擠過來道:“我去我去!茜香姐,你留在這裏照顧小姐好了!不要讓這個傅惡人跟小姐單獨呆著啊,我怕他會害小姐!”


  “哼,可笑,”傅行簡冷笑一聲,手還緊握著昏迷不醒的段慕鴻的手。他慢慢從眼角斜了榕榕和茜香一眼,口中沉聲道:“我是你家小姐孩子的爹!我若是想害她,又怎麽會幫你這小丫頭找穩婆!廢話少說,快去打熱水!若是你家小姐有個三長兩短,我把你倆都賣到窯子裏去!”


  榕榕嚇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的往後一蹦。她是真害怕傅行簡這個狼心狗肺的大惡人會把她賣到窯子裏去。假如小姐真有個三長兩短·······榕榕一邊跑去打熱水一邊嗚嗚嗚的哭。茜香在她身後喊:“熱水在廚下!方才我已叫她們燒了!”


  小丫頭哭哭啼啼的端來了一大盆熱水,並四五條廚下女人們幫忙整理出的幹淨手巾。她剛拿著這些東西進屋子,就被裏麵一雙不客氣的大手毫不猶豫的搶走東西,順便一把將她提溜出去了。榕榕還要往裏進,就聽見裏麵龍婆婆威嚴的喊:“產房血腥重!爺們兒都出去!讓外頭那小丫頭進來!”下一秒,門被突兀的拉開,一個瘦削單薄的高個子緊繃著嘴角的從裏麵被人推了出來。又高又瘦又憔悴的傅行簡瞪了榕榕一眼,立刻奔到窗邊趴下向裏窺視。


  “哇——”


  太陽剛好升起來的時候,一聲嬰兒啼哭如同破曉的初日一般劃破了清晨的寧靜。傅行簡欣喜的站直了身子,緊接著,他就因為半蹲著扒窗戶太久而一歪身子摔倒在了地上。掙紮了兩下蹣跚著站起身,傅行簡在晨光熹微中叩響了房門,忐忑又激動的大聲問:“雁希·······雁希她沒事兒罷?!”


  沒有回答。房裏死一般的靜悄悄。


  傅行簡臉上的笑容驟然僵住,他發瘋一般踹開房門衝了進去,額上青筋暴起,瞪著一雙因為焦急而瀕於血紅的雙眼吼道:“雁希!雁希你怎麽樣了?!”


  段慕鴻靜靜的躺在床上,白綢的小衣下擺已經被血浸透。她因為懷孕發福了。可此時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卻像一個了無生氣的小麵人兒被□□的塌了下去似的。傅行簡呆呆地望著她,腦子發懵。他覺得段慕鴻此時看起來已經不像活人了。可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雁希呀········”他低低的咕噥了一句,慢慢跪了下去。手哆嗦著伸到床邊去抓住段慕鴻冰涼的手指,傅行簡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似的發不出聲音,鼻子也上不來氣。他覺得他渾身的生氣兒都要隨著段慕鴻而離去了。呼吸是什麽?他已經忘了呼吸該怎麽做了。


  “雁——雁希········”他口齒不清的咕噥著,慢慢把臉貼在了段慕鴻涼陰陰的手背上。眼淚把段慕鴻的手浸濕。那手也沒什麽血色,像一塊柔軟但已經毫無生氣的棉團。傅行簡把前額深深埋進段慕鴻滿是冷汗的手掌心,他終於崩潰一般的大哭了起來。


  “雁希!你走了我可怎麽活啊!怎麽活啊·······雁希!你醒來!你起來!隻要你醒來,讓我死了也行!你醒來啊!你快活過來啊!”


  “我家小姐還沒斷氣呢,她隻是昏過去了!你做什麽在這裏咒她?!”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九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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