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靜好
他們不眠不休的等了一夜, 老虎卻再沒有任何別的行動。它像是吃飽了似的,一路呼嚕著離開了這片領地,往北方去了。段慕鴻突然想起, 島上的北邊是一大片高高低低的山和丘陵。他們沒敢深入。看樣子, 島上的大部分野生動物也許都聚集在那裏。
“走了就好, ”平明時分,段慕鴻困得睜不開眼睛, 打著哈欠對傅行簡道。
傅行簡卻搖了搖頭說:“不行, 不能就這麽讓它走了。它一走,咱們的安全就更成問題——這麽個大家夥, 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發現咱們了, 若是追過來, 咱們別說是燒成灰回大明。就是連個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他站起身,拿著一把大刀背上箭筒往外走去,猶豫了猶豫,他回過來丟下了大刀,改拿了一杆鐵槍。準備順著藤蔓下去。段慕鴻拉住他怒道:“你犯什麽傻?那畜生不來惹我們便罷了, 你是一個人,難不成要單槍匹馬去同那老虎拚命嗎?你又不是武鬆!”
傅行簡回過頭來, 忽然對她露出了一個有些孩子氣的笑來。“對呀, 我不是武鬆, ”他說。“可要是真死在老虎口中,也比死了被你燒成灰帶回大明強——天!老虎!”
他的眼睛忽然瞪大, 驚恐的看向段慕鴻身後。段慕鴻頭皮發麻, 立刻轉過身去想要擋住傅行簡。然而緊接著她脖頸一痛,下一刻便無知無覺了。
“雁希?雁希?”
段慕鴻是被叫醒的。微光透進她的眼皮時,她還沒搞清楚狀況, 就被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嗆得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段慕鴻猛地坐起身子,向著聲音的來源一看,登時驚叫著爬過去顫聲道:“雁聲!雁聲!你·······你這是怎麽了?!”
傅行簡渾身是血,躺在地上隔著一層糊住他眼睛的已經幹涸的血漬望著段慕鴻,有出氣兒沒進氣兒。
“雁——雁聲·······傅行簡!你這是怎麽了!你別嚇我啊·······你別嚇我啊·······你怎麽了呀你這是·······”
“雁·······雁希········”傅行簡艱難的開口道:“我·······我若是死了,你··········你能不能別燒我·······把我——把我帶回·······大明········”
“不燒!不燒!”段慕鴻哭著說。“你不準說什麽死死死的!你·······你會沒事兒的!我去找·······我去找········我去幫你找止血的東西········嗚嗚嗚嗚嗚嗚雁聲你撐住啊!我——”
她猛地住口了。眼淚還掛在臉頰上,然而眼神卻變得犀利起來,繼而變成了無語和暴躁。
傅行簡哈哈大笑著從地上坐起來,一把抹掉臉上的血跡笑道:“哈哈哈哈哈··········你怎麽那麽好騙,哈哈哈哈哈——”
“低級趣味,惡俗!”段慕鴻紅著臉痛斥他。“你身上的血怎麽回事啊?”
“不是我的血~你男人還沒那麽脆弱,打個老虎就不行了——好罷,腿上被他撓了一爪子,掉了一塊肉,不過吃兩塊老虎肉估計就長回來啦!不用擔心,不用擔心,你男人沒那麽弱。”
傅行簡掙紮著從地上站起身來,一瘸一拐的走到石屋後方去。段慕鴻順著他的方向一看,看到一頭被剝去了一半皮的老虎,正歪著大腦袋血淋淋的趴在地上。
“噫!你······你······”段慕鴻皺起眉頭,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心裏的感覺,因此隻好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傅行簡走到老虎身邊踉蹌著坐下,拍拍老虎的皮道:“有了這張老虎皮,剝下來掛在外頭,我看哪個不長眼的畜生還敢來偷襲咱們的石屋!”
段慕鴻無言以對,最後大步走到傅行簡身旁把他拉起來拖到溫泉旁丟下去道:“先把你洗幹淨再趕快收拾你那塊掉了肉的傷口罷!武鬆大官人!”
段慕鴻把傅行簡按在溫泉裏洗幹淨,在看到他小腿上那掉了一塊肉的傷口處時心疼的兩眼生淚。傅行簡低下頭望著她笑道:“能讓你這麽心疼,心疼到流淚,我掉這一塊肉也是挺值——啊!疼!雁希你輕點兒!”
段慕鴻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複又低下頭去擺弄他的傷口道:“老虎嘴裏的髒東西都蹭在你傷口了。輕點輕點,輕點弄不幹淨,萬一病了怎麽辦?這裏又沒有藥!”她又弄了些溫泉水灑在傷口上,把那紅肉洗的滲出點兒血。傅行簡倒吸著涼氣道:”你去——去那邊箱子裏找,有——有金創藥········”
段慕鴻又驚又喜,依言去找了金創藥來道:“原來你有藥!嚇死我了,還當你得生挨硬抗!這金創藥是從船上弄來的罷?怎麽不早說!”
她還拿來了一卷幹淨的三梭布。三梭布是好東西,平日裏幾十兩一匹的貨。眼下卻被段慕鴻拿來做了傅行簡的裹傷布。傅行簡有些哭笑不得的低頭看著她忙碌的雙手,口中苦笑道:“敗家娘們兒,拿三梭布給人裹傷。我這口子可真是夠金貴了。”
段慕鴻抬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手上繼續忙著,口中說道:“你小命重要還是銀子重要?財迷·······怎麽不早說你有金創藥?唔,這藥怎麽味兒怪怪的,不像咱們那邊東西?用了沒事兒罷?”
傅行簡笑嘻嘻的看著她,一邊還用手繞著她垂下來的頭發玩兒,“沒事兒!都是從船上拿來的,有什麽可怕?——本來想著裝裝可憐,讓你心疼心疼嘛!沒想到你下手這麽狠·······扛不住了,隻好給你說實話了唄!”
段慕鴻在他的傷口上用三梭布打了個漂亮的結。這時候抬起頭來啐了他一口道:“這種時候還想著裝可憐博同情,不愧是你啊,傅大朝奉!”
“那是!”傅行簡說。“我可不能白白受傷!不過瞧見你方才那心疼哭了的勁兒,這傷還挺值!”
段慕鴻在他腦袋上敲了個爆栗,轉身走了,口中嘀咕:“德性!”
傅行簡受了傷,便喪失了勞動能力——他自認為的。並借此開始對段慕鴻指手畫腳。指揮著段慕鴻做這做那。不過段慕鴻也很難得的好脾氣,傅行簡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要吃椰子,段慕鴻都任勞任怨的幫他做完。唯一做不了的是處理那隻老虎。傅行簡也沒勞動她。自己一瘸一拐的拖著血淋淋的死老虎,把它掛在洞門口。老虎的血已經幹了。這時候就很駭人的一大塊掛在岩洞外,老虎皮遮住了一小片洞口。
“好極!這下子我看哪個畜生還敢來!”傅行簡喜滋滋的說。
老虎肉稀奇,他們害怕吃稀奇的東西得怪病。所以到底也沒有對老虎下口。午後吃飯,段慕鴻用椰子和其他水果做了些湯水之類的,裝在漆器碗碟裏送來和傅行簡一齊吃了。吃完了飯,段慕鴻看自己和傅行簡身上粘的都是血。便讓傅行簡把衣服脫了,她把衣服拿到溫泉對麵的山外頭去洗了。
“就在這山洞裏洗唄,去外頭怪不安全的。”傅行簡說。
段慕鴻拿眼睛瞪他:“邋遢!邋遢!這麽不愛幹淨!你給我在這兒呆著,我過會兒就回來!”
她果真不一會兒就抱著洗幹淨的衣服回來了。把衣服攤開在溫泉旁的鍾乳石上晾著,她走過來對傅行簡攤開手,讓他看自己手心的幾顆灰不拉幾的果實。
“從山頂下來的時候路過一片林子找到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但是像皂莢一樣,洗衣服洗的特別幹淨。我用它們洗了衣服,還有香味兒呢!可以把你給我的皂莢省著用啦!”她對傅行簡說。
傅行簡低頭看看那小東西,又抬頭望著她苦笑了一聲:“你又去山頂看海邊啦?我猜,今天你也沒看到船罷?”
段慕鴻沒接他這話,轉身走了。
傅行簡從破船艙裏找到的東西樣樣數數什麽都有,前幾日他甚至給段慕鴻拿回來一些洗衣服用的皂莢。段慕鴻說這麽好的東西怎麽我先前就沒找到呢?段慕鴻笑道:“你找的不細心唄!”他甚至連鐵槍和箭都又拿回來好些,可唯獨沒有衣服。
把兩個人身上那僅有的兩件正經衣服洗完了。他們就隻能裹著兩塊布。段慕鴻講究,用箭筒裏的箭頭把布上戳幾個窟窿,再撕一條布來從中間一串,齊胸拉緊了一係,就是個直筒子露胳膊的襦裙。傅行簡看著她哈哈笑。段慕鴻就把他拉起來給他也弄了一件。傅行簡笑得更厲害了,指指段慕鴻又指指自己道:“一對兒野猴子!”
野猴子的頭發也髒了,段慕鴻去溫泉邊洗頭。把頭發打濕了才想起來自己沒有梳子。她於是衝著傅行簡嚷嚷:“完了,忘了我沒有梳子了。這頭發一洗完,肯定要披頭散發!”傅行簡笑道:“梳子麽!有什麽要緊?給你做一個咯!”
他用自己的匕首和段慕鴻從船艙裏找到的小刀,像用椰子殼做冠那樣用椰子殼給段慕鴻磨出一把有些彎曲的梳子來。段慕鴻濕著頭發走過來道:“你怎麽什麽都會?”傅行簡撇撇嘴:“我會的東西還多著呢,你要是想知道,一樣一樣做給你瞧!過來,給你梳頭!”
段慕鴻當真老老實實的坐在石床前的地上,讓傅行簡給她梳頭。荒島上沒有鏡子可照,傅行簡想了一想,便起了壞心。試圖給段慕鴻梳一個女子發式出來。然而他一介男兒,梳女子發式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結果梳到一半被段慕鴻發現了,跳起來擰他的耳朵。傅行簡大喊疼疼疼!一邊指著自己的傷口大喊:“欺負病人啊!欺負病人啊!潘金蓮謀殺親夫啦!”
把段慕鴻給惹笑了,笑不成聲的問他:”我是潘金蓮,那你是武大郎啊?”
傅行簡笑嘻嘻的揉揉自己的耳朵抖了個機靈:“我怎麽就不能是武鬆了?”
段慕鴻愣了一愣,抬手又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呸,不要臉!”
最後傅行簡幫她梳了個雙丫髻,用兩根紅布帶綁好了。段慕鴻回過頭來望著傅行簡,傅行簡一本正經道:“好!好一個俊俏的小丫鬟!”段慕鴻一愣,抬手摸了摸,登時又好氣又好笑,把傅行簡錘了一頓。
打鬧了半天,最後都累了。兩個人亂七八糟的疊在石床上,段慕鴻仰望著岩洞上方那些短短的鍾乳石,傅行簡還在撚弄她耳畔垂下來的頭發。她忽然問:“哎,傅雁聲,你到底圖我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