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西洲
岩洞裏很安靜的時候, 山外麵的海浪聲就會很清晰的飄進他們的耳朵裏。還有後麵溫泉呼嚕嚕的流水聲,山穀外不知名的鳥兒啾啾叫的聲音。段慕鴻知道,山外的天空中還有如斯流雲, 山裏的溫泉中也有偷偷遊弋的魚兒。萬物都寧靜了, 在偷聽他們說話。
傅行簡說:“一開始是圖你好看, 後來麽········”
他把段慕鴻抱緊了一些,聲音很恬靜:“雁希, 能不能別用‘圖’這個字, 難道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就非要‘圖’點兒什麽嗎?我就是喜歡你。就是愛你。要是你非說我圖什麽, 那我就是圖你這個人咯。”
他又想了想, 最後堅定了自己的回答:“對, 就是圖你這個人。”
段慕鴻看了看鍾乳石,她又側著耳朵聽了聽山穀外一群鳥兒爭吵的聲音,最後她輕輕說道:“圖我這個人,圖我這個人什麽?圖我的錢?圖我的生意,還是圖我這張臉?”
傅行簡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歎息。這種歎息多出在雞同鴨講情況下的無奈和不安。過了片刻, 他斟酌著字句開口,但說的並不是段慕鴻講的東西。
“雁希你知道嗎, 我的字是我母親給我取的。行簡這個名字是我爹在我出生前就定好的。但雁聲這個字是我母親在我開始念書時才給我取下的。”
段慕鴻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翻了個身, 同傅行簡額頭相貼了。閉上眼睛, 她小聲說:“那為什麽叫雁聲呢?”
“因為大雁是歸來的訊息啊,古人總說鴻雁傳書。聽見雁鳴之聲了, 那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要回來了。”
“我母親和父親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婚的。成婚前我父親有個家裏給放的通房丫頭, 便是我大哥的母親。他同那位姨娘其實沒什麽感情,但我母親卻不知。成婚後,一開始因為那姨娘從中作梗, 我母親同父親之間很不和睦,時常吵鬧。可他二人其實心裏早已心悅彼此。隻是兩個人都是嘴硬心軟的,說不出口。聽我母親說,那時候父親經常出去走垛,忙的很。一年四季,倒有三季要在外頭耽著。我母親很是思念他,可他回來了兩人又總是因為通房丫頭的事吵架。沒幾日,父親又走了。母親就要等上很久很久,天天站在樓高之處殷殷切切。”
“後來我母親便把她最喜歡的一首詩繡在了帕子上,帕子又被我父親無意間帶了出去。那詩便是有關等待所愛之人歸來的。被我父親在外閑極時發現了,明白了她的心意。他二人剖白了心跡,便琴瑟和鳴了。我母親說那詩成就了她同我父親。所以取名便也從那詩中取意。給我取了字叫雁聲。”
“真好,”段慕鴻由衷的讚歎道。譚夫人也是個有個性的女子,她曾聽謝妙華說起過。“伯母喜歡的是哪首詩?你不妨說與我聽聽?”
傅行簡笑了起來,“你肯定知道的,”他閉上眼睛,對懷裏的段慕鴻說。“是《玉台新詠》裏的一首民歌。叫《西洲曲》。”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結尾是‘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那一首,是嗎?”
傅行簡親了一下她:“聰明,就是這一首。”
“我母親說,父親給我起的名字,行簡,出處是裏的"居敬行簡‘,可她隻希望父親每次外出能夠‘行簡’,快些做完生意,早些歸家裏來。所以給我取了字‘雁聲’。我母親說她同我父親飽受了十幾年的相思之苦,兩地分開,相思相知不相見。希望有一日我若是覓得可心之人,能不用像他們二人這般遭受如此苦楚。”
他不說話了。段慕鴻明白他的意思。譚夫人希望自己的兒子不用步自己後塵,有一個相伴身畔的知心之人。可她沒想到,兒子的情路竟然比自己還要坎坷百倍。
原來西洲機坊的西洲,也是這麽個緣由·······
段慕鴻忽然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她推開傅行簡低聲道:“我去泡會兒溫泉。”起身逃也似的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