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店無好店
眾人正在各懷心事,忽然外麵有人推門而入,裹著一團風雨進來一個黑衣的瘦高個子。進門就喊,掌櫃的在嗎?老板娘高聲叫著:“當家的,來客人了,快來伺候啊。”
掌櫃的趕忙迎出來,滿臉堆笑著說:“小人姓何,小字崧樵。客官是要住店呢還是打尖?”
瘦高個子粗聲大氣的說道:“這鬼天氣你讓我去哪裏,快弄些吃食,再安排個幹淨客房。冷雨裏走了一天,鬼影子也不見一個。我把腳力栓在馬廄裏了,好生照料,路上行走都靠它呢。”
何掌櫃趕緊喊起來:“他娘啊,趕緊招呼,我去馬廄飲馬。”
白胖的老板娘滿臉堆笑的答應。這瘦高個很是爽利,來到巴根台他們的桌前,雙手抱拳說:“我是濰州李全,排行第三,到青州訪友。我看諸位也是初交,大家好朋友湊一桌如何?”
楊安兒趕緊站起來,抱拳說道:“在下本地人楊安,各位都是好朋友,就請兄台過來喝一杯吧。”
李全笑著坐到桌旁,從背囊中竟然取出一隻油紙包的燒雞!他笑著說:“這年頭這個也算是稀罕物了,就請老板娘給切一下。楊大哥快給小弟倒杯酒,快冷死了。”
楊安兒趕緊倒了杯酒,李全一飲而盡。他無意中看到巴根台陰冷的眼神,渾身不由得一陣發寒,這個人的眼睛怎麽這麽凶狠。
萍水相逢的一桌人圍坐在一起,推杯換盞,難得幾個陌生旅人聚在一起小酌兩杯,排遣旅途寂寞和亂世艱辛。眾人談的無非是時局艱難,戰禍之慘,哪個村莊被殺掠殆盡,哪場大戰死傷了多少人。
巴根台沒有動箸,也不怎麽說話,隻是默默飲酒。那濰州人李全很是健談,消息也靈通,說起時局來了如指掌。他說自從蒙古人主力回歸草原以後,金國已經授安肅州苗道潤宣武將軍、同知順天軍節度使事,河北軍民統歸其統領。易州張柔,被苗道潤提拔為昭毅大將軍,遙領永軍節度使,兼雄州管內觀察使,權元帥府都監,行元帥府事。
目前大河以北最有勢力就是苗道潤,他已經前後撫定五十餘城。河北東路景州張開則收複河間府、滄、獻等州,還有13個屬縣。王福、移刺眾家奴、張甫、張進等也在各地攻占了不少州縣。
河北西路威州武仙則控製了中山、真定府,沃、冀、威、鎮定、平定等州,抱犢寨、欒城、南宮縣等地。在咱們山東,最有勢力的就是郭大相公郭仲元的花帽軍了。還有就是在咱們西邊東平的金國大將和立剛。現在金朝的皇帝不管用了,有本事的人都獨霸一方,這天下真是大亂了。
楊妙真問李全:“李三哥,那你說將來這天下到底還是女真人坐呢,還是蒙古人奪了金家的江山?”
李全笑著說道:“這誰也說不好,不過我看將來這天下十有八九歸了韃靼人。”
完顏彝吃驚的說道:“我大金朝開國百年,百姓歸心,怎麽在李大哥嘴裏好像就不行了呢?”
李全說道:“其實想想也不難明白。這蒙古一邊的人一旦有難,蒙古大軍準定來支援,即使不能打退敵兵也要救出降順的百姓。可是金國朝廷呢?還不如宋國,歸了宋國的好歹還有些糧餉支援。金國朝廷是什麽也沒有,長此以往,哪個還給金家主子賣命啊。”
完顏彝歎息一聲,說道:“李三哥說的倒也是實情,難道完顏阿骨打的江山就這麽毀了嗎?”
楊安兒說道:“完顏兄弟不必難過,這天下是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金朝也是作惡太多?混到這步田地是你一個人能挽救的嗎?”
完顏彝說道:“我也是完顏阿骨打的子孫,我實在是不忍看著祖宗的江山淪落到韃靼人手裏。”
楊妙真說道:“江山在誰手裏還不都一樣,誰給我們一條活路,我們就跟著他死心塌地的幹,管他是蒙古人,金人,還是宋國的皇帝。”
李全說道:“四妹說的好啊,這個世道誰給百姓活路,百姓就會投靠他,他就能坐上中都皇帝的寶座!”
眾人正談天說地,飲酒吃肉,聽著院子裏來了一輛馬車,雨聲裏車夫正在大聲吆喝牲口。何掌櫃夫婦聽到了馬車聲,臉上立刻有了笑容,這準定是個有錢人。何掌櫃趕忙迎出去,幫著卸牲口。
一個披蓑衣戴鬥笠的矮胖漢子帶著一個車夫和一個老仆走進店來,老板娘趕忙過來招呼,笑著說道:“大爺趕緊進來坐下吧,大雨天趕腳可真不容易。這是做生意啊還是走親戚?小店有幹淨的房間,還有熟牛肉,大包子,上好的水酒管夠。大爺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老仆說:“我們走了很遠的路,你先安排個幹淨房間。再燙壺酒,有小菜點心什麽的一起上來,我們先歇歇腳。”
老板娘答應著忙著安排去了。矮胖的漢子一行找了張桌子坐下,默默的放下行囊,接下蓑衣鬥笠。不一刻,老板娘端上酒飯,老仆和車夫狼吞虎咽的吃起來。矮胖子倒是頗為斯文,品著小酒,神色之間自有一股不慌不忙的威嚴。
巴根台狼一樣的眼睛掃了這夥人一眼,心裏覺得奇怪。自打他們進到店裏,那個主人模樣的矮胖子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什麽都是那個老仆在招呼,很不合常理。矮胖子的目光也有意無意的往這桌人掃過來,正好看到巴根台的眼睛,雙方對視了一下,象是無聲的交鋒。
巴根台一拱手,問道:“先生貴姓?”矮胖子看了巴根台一會兒,簡單的說道:“敝姓賈。”巴根台點點頭,低頭沉吟不語。
忽然,楊妙真說道:“好困好困,沒喝多少酒怎麽就覺得醉了。大哥,咱們回房歇息吧。”說著,抱起孩子就要站起來,沒想到竟然站不起來了,腿一軟又坐到椅子上了。
楊安兒大叫一聲:“不好!飯裏有迷藥,這是個黑店。”
眾人也覺得渾身酸軟無力,一齊轉頭看何掌櫃,何掌櫃正笑吟吟的看著他們,眾人迷藥發作,眼前一黑幾乎同時翻倒。最後聽到的是何掌櫃的呼喝:“小的們都出來吧,先把這幾個肥羊綁起來弄到地窖裏去,再好好整治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完顏彝被冷水澆醒了。他看到巴根台狼一樣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寒光,正關切的看著他。他一翻身坐起來,環視四周,黑暗裏影影綽綽有幾個人影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他腦袋一下清楚起來,顯然那些黑影正是他們幾個誤入黑店的倒黴客人。
他驚訝的看著巴根台,說道:“王兄弟,這是怎麽回事?”
巴根台把一個手指頭放在唇上,噓聲說道:“不要大聲說話,現在來不及說什麽,你按著我說的話去做就能脫險,明白嗎?”
完顏彝重重的點點頭。巴根台說道:“好。我已經打探清楚了,店裏除了何掌櫃夫婦還有5個人,現在他們正在後堂喝酒。我已經悄悄的把他們的兵刃偷出來了,他們現在快喝醉了。你把你哥哥和這些客人都救醒,然後悄悄摸到後堂去,把黑店裏的這些人都綁起來。知道怎麽救醒那些客人嗎?把涼水淋在他們頭上就行了。”
完顏彝說道:“我明白了,那麽你幹什麽去?”
巴根台說道:“我去救孩子,還要把躲在背後指使何掌櫃的人找出來,不然我們誰也走不出去這間黑店。”說罷,巴根台起身消失在黑暗中。完顏彝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感覺到疼,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巴根台悄悄的摸到廚房,看到孩子正躺在案板上,巴根台摸了摸鼻息,孩子還活著,身上也沒有傷,隻是受了驚嚇昏厥了。他心裏一喜,把身上破爛的衣服脫下來裹住孩子,溜出廚房,來到馬廄。
他知道孩子是休克了,必須要趕緊救治,否則有生命危險。但是孩子醒來一哭喊就把他暴露了,這時候也顧不上那麽多了。他用懂得的野戰救護知識給孩子做人工呼吸,好一會孩子終於哭出來了。屋內老板娘的聲音尖叫起來:“什麽地方有孩子哭,快去找!”
忽然屋內一片大亂,廝打呼喝的聲音響成一片,好一會兒才慢慢沉寂下來。楊四娘的高喊著:“孩子!你們把孩子弄到哪裏去了?!”
巴根台知道完顏彝他們得手了,心裏鬆了一口氣。他對著草料堆喊起來:“李三兄,出來吧,到現在還在藏頭露尾的嗎?”
隻聽草堆聲響,從裏麵鑽出一個人,果然是李全。這時屋裏的人都擁了出來,手持大刀大棒來到馬廄,完顏彝還提著一盞燈。眾人把李全圍起來,他已經是插翅難逃。
楊妙真喊著:“王兄弟,孩子找到了嗎?”
巴根台高喊:“孩子在我這裏,很好。”
楊妙真搶到馬廄裏,從巴根台手裏接過哭喊的孩子,臉上滿是喜悅。楊安兒高喊:“王兄弟,你可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啊。可是你怎麽就沒著了他們的道呢?”
巴根台說:“楊大哥,因為我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家黑店,除了那碗肉湯,他們的飯菜我一口也沒有吃,所有我沒中他們的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