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藏香閣
君懷嵐是真覺得累了。
不僅來自於繁重的政務,兄弟間的防備鬥爭,還有元朔帝的壓力。
父皇要求甚高,卻均衡著勢力,久久不釋權,導致他束手束腳,非常被動。
這一切苦悶,能向誰訴說?
呯!殿門大開。
“太子妃,您不能進去,太子交代了不許旁人打擾……”
“滾開!本宮是旁人嗎!”
女子拎著華服裙擺,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
衝至桌案前,到底記得身份,頓足福了一禮:“臣妾見過太子。”
他擱下筆,眉宇間充滿了疲色。
“何事?”
劉思茵昂起下頜:“為什麽表哥的職讓那個姓張的頂了?”
“為什麽?”他不由覺得好笑,“該去問問你的好表哥!我還沒去找他,反倒有膽子讓你來追責了?”
“不就是貪了點小錢麽,曆朝曆代,哪任總督不貪?”
“是,的確如此。”他激動的起身,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但別人不會蠢得留下把柄!”
“可、可……罪不至此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您堂堂太子,護個人,還護不住麽?”劉妃急道,“表哥在職時,沒少為您效力,怎能生生讓那魏王占了便宜!”
煩躁的捏了捏眉心:“若非本太子,你以為隻是撤職那麽簡單?殺雞儆猴懂不懂!無知婦人!”
“你!”頭一回被罵,嬌生慣養的女子紅了眼眶,一跺腳往外跑,“我要告訴祖父去!”
緊接著,瓷器的破碎聲及哭罵,不絕於耳。
文書是批不下去了,他想尋個偏殿休憩,可思及那些如鵪鶉般唯唯諾諾的妾室們,瞬間失了興致。
窗外天色漸暗,一個念頭陡然滋生。
自小當作儲君培養,活了二十多年,從不敢妄為。
別的皇子能犯的小錯,到了他這兒,便是大罪。
到頭來,得到什麽了?
今兒,他偏要恣意一回!
頭腦一熱,奔出殿去,剛欲高聲喚人,理智回籠,終究壓下衝動,招來親信:
“備輛不起眼的馬車,隨孤出宮。”
名喚福子的小太監忙應喏:“是。”
夜幕垂籠,月朗星稀,一輛青色車攆沿著挽香湖畔徐徐前行。
一路上紅豔豔的燈籠高掛,大大小小掛著粉帳紫幔的閣樓內,傳出陣陣淫詞浪語;
“來嘛……奴家給爺鬆鬆身子……”
“想怎麽玩都可以哦……”
君懷嵐掀起窗布一角,隻見淨是些濃妝豔抹、薄紗掩肩的女子。
個個臉上掛著迎來客往的笑,拖上一名恩客就猴急的進房。
擲下布簾,往後一靠,厭惡的閉上眼。
他要紓解的,並非這種與獸類無異的**,而是……
“她們品茶論道,知書達理……”
倏地,君懷洛的話在腦中回蕩,雙目一亮,下令道:
“小福子,去城西。”
連繞了兩圈,詢過數人,方抵達一僻靜處。
樹影婆娑間,一棟小樓靜靜矗立著。
整體為木質結構,朦朧的月色下,有種瓊樓玉宇的美感。
門前停著幾輛華攆,裏麵隱約飄來陣陣動人的琴聲。
若非牌匾上用隸書刻著三個大字“藏香閣”,真以為是哪家樂坊茶樓了。
他跨入門檻,明亮的燭火映在臉上,忽地生出幾分遲疑。
萬一碰上哪家紈絝子弟,回去稍加渲染,後果不堪設想。
猶豫間,一名綰著包髻的婦人迎上前,微笑道:“公子可是頭一回來?”
他微微頷首:“嗯……隨意看看而已”
聞言,婦人並沒有因此怠慢,依舊客氣道:“請先入內,讓老身為您稍作介紹。”
他定了定心跟上,小福子亦步亦趨。
拐過繪有山水的石屏,眼前豁然開朗。
此樓布局怪異,幾根木柱撐起偌大的廳堂,無什點綴,顯得格外空曠。
一側隔了數個小包間,有些已然緊閉。
走進其中一間,闔上了門扉。
他坐落寬椅,候於一側的侍女立即躬身奉茶。
小福子接過,不動聲色的查驗後,方遞給自家主子。
婦人見怪不怪,像是看穿他的不安,輕聲道:“咱們閣的規矩,從入樓起,客人之間,絕無偶遇的可能,請公子放心享樂。”
抿了口茶,滋味不比宮內的遜色,隻是好半晌,連道人影亦沒瞧見,未免有些不耐。
“那十二釵,在何處?”
“您運氣好,這一來就碰上‘賞花宴’,可以盡賞美景,押一位最喜歡的,否則按平日的規矩,哪能一次見上所有姑娘。”婦人煞有其事道。
他不知這算不算君懷昊口中的噱頭,但人性的劣根,對於越神秘的東西,越是好奇。
這時,堂內響起鼓點聲,不輕不重的三下。
侍女上前,推開了抽拉式的木窗,他的視線內,赫然是一整麵用幔布遮擋的牆壁。
又是三聲鼓點,光線驟然變暗。
伴隨著悠揚的樂聲,帷幔落下,美妙的一幕發生了。
十二扇門洞,分為上下兩層,每一扇內,皆有一名女子。
美得各有千秋,活潑可人,美豔無雙,英氣十足……
她們在做著不同的事,有的梳妝描眉,有的長袖弄舞,甚至還有身穿戲服,拈著蘭花指自艾自憐的,宛如一張巨幅畫卷。
四周靜謐,並無人說話,可他知道,場中有不少男子,同樣注視著這些美人。
他們與他一樣,麵前有十二塊木牌,看中哪個,挑出掛在相應的出價數額下方即可。
不得不說,此閣的主人,很懂權貴們的心思。
他的目光一一滑過,流連於第三間。
那是位素淨的女子,一襲白衣,青絲鬆鬆的束著。
容貌有些清冷,亦不失嫵媚。
她單手執棋子,正兀自對弈,仿佛周遭一切均與之無關,卻沒有裝腔作勢的虛偽。
驀地,似感應到什麽,女子抬起螓首,與他的眸光撞了個正著。
一雙水汪汪的眼兒極為澄澈,閃動著倔強,以及一抹若有若無的悵然,似是藏著不被世人認可的苦悶。
刹那間,確定了,這正是他想要的。
拿起第三塊牌子,果斷的掛在“全”字下,這意味著,無論旁人出多少,他獨占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