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負心漢

  昌隆油坊。


  這一個多月以來,簡直可以用門庭若市來形容。


  夥計們幹得熱火朝天,申掌櫃倒閑得發慌。


  畢竟不管賣多少,賬目都不會出現盈利,事實上,算及工錢等,庫房的銀子一直呈消耗趨勢。


  但陸爺說了,這點損耗,撐上一年半載的,不成問題。


  首要之事,即是擊敗賀三的同時,打響昌隆名氣,可謂一舉兩得。


  “小胡,‘沈記’那邊,怎麽樣了?”


  小夥計撓了撓腦袋:“沒多大動靜,有生意就做,沒生意便歇著。”


  “賀之晁的實力不容小覷。”申詹摩挲著下巴,擲地有聲道,“不要緊,看誰熬得過誰!”


  沈記後院,同樣如火如荼的忙碌著。


  經過打榨和沉澱,澄黃色的油慢慢瀝出,滴入小碗內。


  工人們停下手中的活兒,屏息圍觀。


  在雲玖卿緊張的目光中,荊師傅先低頭輕嗅。


  片刻,麵色一整,當即以指尖沾了一點含入口中品嚐,眸光灼亮。


  “成了!”


  “成了?”她猶不敢置信。


  失敗了上百次,終於製成了?


  “雲小姐。”荊師傅激動道,“在下保證,此油一旦推出,將引起不小的轟動,隻不過……成本高,怕是銷路頗窄哪。”


  “多謝提醒。”她笑吟吟的擺擺手,“這不是問題,早有打算。”


  思及豐厚的酬金,荊師傅拍了下額頭,自嘲道:“糊塗了,貴坊幕後東家豈是尋常商賈,那就預祝大賣,生意興隆!”


  “承蒙吉言。”


  文縐縐的生意話,她學了不少,自覺越來越有當家的架勢。


  送走荊師傅,讓工人們按新配方抓緊壓榨生產。


  她又從頭到尾督促了一遍,方安心離去。


  如今每道工序皆完全分開進行,互不幹擾,調配的比例唯她一人知曉。


  按楚暮的意思,沈記既以古法榨油為名,秘方是重中之重。


  生意要想做得大,首先得有規有章,而非全靠情義。


  其次,善於用人的同時,防備之心不可無。


  她表示有學到,並偷偷記在了小本本上。


  馬車徐徐駛近侯府,她趴在窗口,看見一抹淡藍色身影,下意識高喚:


  “三姐!”


  楚瑤清轉身,迎向活潑的少女,略一掃視,語含責備道:


  “去哪兒玩啦?怎麽丫鬟也不帶一個。”


  “呃……”


  她後知後覺,懊悔萬分,正欲編排一個恰當的理由,視線瞥過對方裙擺,大吃一驚。


  “你這身髒汙,什麽情況?”


  一旁的丫鬟蝶兒搶白道:“前幾天下雨,道路積了些水,三小姐光顧著挑傘,沒留心踩上一塊碎磚,幸虧攤主眼疾手快,幫扶一把,否則,豈是單單被噴濺泥水,八成得崴了腳。”


  “傘……”她喃喃著,忽地拔高音調,“什麽傘?”


  “油紙傘啊。”蝶兒奇怪於四小姐的異樣,刷地撐開新傘,顯擺道,“好看吧?攤主是名書生,現作現賣,竟會畫主子最喜歡的鳶尾花呢。”


  楚瑤清抬手撫過傘麵,笑意晏晏:“買了把山水圖的先用著,約了明天去取另……”


  “別去!”


  她驀地失聲尖叫,嚇得在場幾人均是一怔。


  四小姐向來爛漫,甚少有如此激烈抗拒的情緒。


  “小妹,你怎麽了?”楚瑤清愕然道。


  她混混沌沌的,腦中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麵:

  纖弱的女子埋首膝間,抬起頭時,滿臉淚痕,右頰紅腫微凸,逞強的扯開一抹笑,苦苦哀求:

  “玖卿,不要告訴父親,是我的錯,無法為陳家傳宗接代,瑾煥才……總之……別告訴家裏人,別讓他們為我擔心,侯府已經丟過一次臉……”


  “少爺,為何一直坐車裏呀?老爺有事喚您商議。”


  “知道了。”


  清晰的對話聲傳入耳中,令她猛然回神,居然在侯府門前失了態。


  舉目望去,好在沒什麽行人往來,除了對麵太尉府,聶邵白剛巧抵達,跨進門檻,留下一道傲然的背影。


  “那把傘,我替你去取吧。”


  她嚴肅提議,姐妹倆相攜著拾階而上。


  “噯?”楚瑤清疑惑不解,“我有空啊,而且得細看一下,萬一有不滿意的地方,好讓陳公子及時改,四妹,你到底怎麽了?”


  她明白,自己有點反應過重,卻無法解釋。


  轉念一想,世人皆有逆反心,或許她越是明著阻止,三姐極可能越早對陳瑾煥產生興趣。


  遂緩了口吻,撒嬌道:“不開心,去東街玩,都不叫上我。”


  聞言,少女啼笑皆非,屈指輕刮小鼻尖:“誰慣得這不講理的小性子呀。”


  她小臉微揚,理直氣壯:“你們呀。”


  三小姐一愣,繼而無奈道:“隨我一道去,可行?”


  “成。”


  既然避免不了,不如化明為暗。


  有她在,那人休想再騙到姐姐!

  次日清晨。


  盛夏來臨,整條街道,彌漫起陣陣荷香。


  早市涼爽,采買的百姓較多,小販們競相爭奪著好位置。


  街尾牆角,幾把紙傘支在地上,一瘦高男子盤腿而坐。


  以布帶束發,青色長衫洗得發白,打著幾塊明顯的補丁,渾身透著“窮酸”兩字。


  收拾得還算幹淨整潔,加之容貌俊秀,過路的大姑娘小媳婦,皆不由升起幾分同情及欣賞。


  有條件的,會駐足買上一把。


  男子便回以溫和一笑,十分有禮。


  遂攤位雖然偏僻,生意倒不差。


  雲玖卿上下一個打量,暗暗腹誹,這副模樣,確有些迷惑性。


  難以想象日後是個貪心不足、過河拆橋,待結發妻子無一絲憐惜的負心漢。


  不過,一旦知情,看穿一個人,就容易多了。


  辟如故意擺出的可憐之姿,對打扮華貴的路人格外留意等。


  哪裏是三姐口中的品性高潔之人,分明陰險狡詐,心存算計。


  哦不,他簡直不配“陰險狡詐”這個詞。


  同樣是野心勃勃,力爭上位,瞧瞧隔壁那位貴胄,步步為營,混得風生水起。


  看來壞人,也分等級的。


  像這種,隻能叫卑鄙小人。


  楚瑤清自是不知妹妹心中的千轉百回,上前一步,客氣道:“陳公子。”


  一見來人,青年的眸底劃過一抹幽光。


  此女長相確不出眾,但舉止端莊優雅,依他精準的眼力,能斷定身家必然不凡,乃至非普通商賈。


  善良單純,不諳世事,值得費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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