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稗官野史(九)
“攔住三皇子殿下,小心不要傷到殿下。”仇應冷笑一聲,揮揮手讓手下去攔住三皇子。
三皇子雖然口中在罵,但他萬萬沒想到仇應居然真的敢這麽大膽闖入王府搜查,甚至半點不虛地與他對上。三皇子口中叫罵,可心底隱隱發寒,他總覺得有什麽不妙的事發生了。
仇應帶來的驍衛都是他自己人,那些驍衛一入府邸便詳細地開始搜查,不過一個時辰,便有人將一些書信呈到仇應麵前。
仇應打開信封看了看,看著三皇子的眼中惡意幾乎傾瀉而出,他道:“殿下,您不是要見陛下嗎?那我們就一起去見陛下吧,看殿下如何向陛下解釋這些書信!”
書信?什麽書信?
三皇子越發驚懼,但驍衛的刀明晃晃在眼前,他來不及交代別的,也來不及反抗或做其他反應,隻能被迫跟著仇應入宮麵聖。
——
安王府,葉柳園看著羅沉很是震驚。
“你說什麽?三皇子被賜死?靜平公主自縊身亡?駙馬驚懼自絕?這究竟怎麽回事,你事無巨細地原原本本告訴我,今日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到底怎麽了,怎麽忽然一下,三皇子被廢,靜平公主和駙馬都自殺了?
“回殿下。”羅沉道:“今日仇副統領帶人圍了三皇子府,強闖入其中搜出了……搜出了三皇子私通靖王的書信,陛下震怒,便將三皇子貶為庶人。”
“三皇子不服,言說是仇應公報私仇,將……將靜平公主與世家子於琳琅閣內私通之事告知了陛下。緊接著,就傳來靜平公主和駙馬身亡的消息,陛下派了驍衛統領搜查公主府……反而搜出三皇子與……與靜平公主通奸的證據。”
羅沉一邊說,一邊出了一身的冷汗。
淑妃畢竟是後宮嬪妃,消息靈通卻也不至於連這種事的細節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些消息……實際上是太子要他轉告葉柳園的。羅沉想輾轉請示了淑妃,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跟葉柳園說,可卻被太子的人截住……不得不將這些事告知葉柳園。
可這等陰私之事、皇家醜聞,連三皇子都被賜死了,他一個小小內侍……就算葉柳園放過他,可太子呢?
羅沉再怎麽沉穩,也是心驚肉跳,越想越慌。
葉柳園靠在榻上,在他看來,這事仇應找三皇子的麻煩,肯定是公報私仇。仇應以為三皇子和靜平公主私通,與三皇子在琳琅閣前的銀杏大道當街鬥毆,都又被打了八十杖,傷好之後會報複三皇子是可以預料到的。
但說三皇子與靖王私聯的書信,靖王是葉帝的庶弟,三皇子真的膽大到敢與藩王私下往來嗎?刺客一事如果真的與藩王和皇子有關,就是板上釘釘的謀逆大罪,這究竟是仇應的構陷,還是確有其事?
而且,三皇子爭辯時,以為仇應要報複不是因為自己與靜平公主私通,而是他撞破了靜平公主與世家子私通,仇應要……滅口?
葉柳園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他問:“三皇子爭辯時所說的與靜平公主私通的世家子,究竟是誰?”
“是……禮部尚書的從子。”仇應回道。
禮部尚書?
葉柳園沒記錯的話,禮部尚書是劍陵趙氏一黨,也就是右丞相、皇後與太子一黨的。禮部尚書同樣出身世家,而禮部尚書的世家,與劍陵趙氏是世交,現任禮部尚書的嫡子,在淑妃入宮前,曾與淑妃有過娃娃親。
禮部尚書的從子,也就是嫡子的堂弟了。
電光火石之間,曾經看過寫過的所有宮鬥劇的劇情湧上葉柳園的腦海,他第一個想法就是——不會吧,他會不會不是葉帝的兒子?
真的有可能,淑妃說的那些話,還有那天太子說他知道了一個秘密,太子估計以為他醉的不省人事了,但他其實大致知道太子說的什麽。
秘密?
淑妃和禮部尚書的嫡子私通,然後他這個皇子其實不是皇子嗎?
三皇子和靜平公主這事,從頭到尾都很奇怪,葉柳園幾乎篤定是太子設計的。
那要綜合一下全部的信息,大概就是,靜平公主和禮部尚書的從子私通,很可能那位從子跟靜平公主透露了什麽不該透露的,然後被太子知道了。
太子便設計了琳琅閣之事,在靜平公主又一次世家子幽會之時,引導同樣來飲酒的三皇子撞見。三皇子的母妃剛剛被廢,靜平公主的母妃蘇德妃反而升為成為蘇貴妃,取代了三皇子母妃的位置。
三皇子撞見後,烈酒的酒勁加上新仇舊恨一同湧上頭,直接衝過去拉住了靜平公主,大概是想捉奸當場,好向葉帝告發。
可惜被引導至此的仇應撞個正著,以為三皇子和靜平公主私通,皇子和公主私通,又將駙馬置於何地?仇應一怒之下才有了銀杏大道上的那場鬥毆,緊接著仇應公報私仇,借著調查刺客的名義搜查三皇子府,查出了三皇子與藩王往來的證據。
仇應不將他以為的三皇子與靜平公主私通一事告知於葉帝,也是為了保住駙馬的顏麵。誰想到靜平公主見三皇子被仇應帶入皇宮,以為三皇子會告發自己與世家子私通一事,自縊身亡了。
靜平公主在公主府莫名自縊,駙馬看到公主的屍體估計要嚇死了,公主自絕了,駙馬難逃皇室的追責,驚懼之下居然也拔刀自盡了。
葉柳園前前後後想下來,這才大概明白了太子究竟是個多麽城府深沉的一個人。
這件事中最大的疑點有三:一是仇應為什麽看見三皇子拉扯靜平公主,就以為他們倆私通,而且極其地堅定;第二就是從三皇子府搜出的與藩王私下往來的書信,到底是仇應構陷了三皇子,還是太子所為;第三就是從公主府中搜出的三皇子與公主私通的證據了……
這三點,其中肯定有太子的手筆。
反正,如今這個局麵,三皇子被賜死,能威脅太子的少了一位,不清楚原身驚馬之事是不是他所為,也算是順手給葉柳園報了仇。而且靜平公主死了,死人才是不會告密的。至於那位從子,不用太子出手,那位禮部尚書的嫡子不會放過他。
而且駙馬被連累自殺,也離間了仇應與左相一脈的關係。
蘇貴妃之女靜平公主與皇子私通,兄妹相奸,是天大的醜聞,這事肯定會連累蘇貴妃和左相,葉帝暫時不發作,隻是不想太過於引起前朝與後宮的注意,之後真正的風浪絕不會止息。
就這麽一件事,一石數鳥,既殺了太子想殺的人,又打擊了太子想打擊的前朝勢力,還守住了太子想守住的秘密。
“這些事,是不是太子讓你告知於我的?”葉柳園忽然反應過來,淩厲地逼視羅沉。
羅沉立刻跪倒在地,道:“是,殿下恕罪……”
“不必了,起來吧。”葉柳園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打斷了羅沉的話。
太子將一切都玩弄於股掌之中,他都像殘蝶困於蛛網,越是掙動越是深陷,羅沉一個內侍,更無法反抗。
葉柳園問:“太子還讓你帶什麽話了嗎?”
“太子殿下……說待空閑時,再與殿下同去琳琅閣。”羅沉俯首道。
還去琳琅閣?
葉柳園眼中浮起一絲笑意,太子將這些事事無巨細地讓內侍轉告,肯定知道葉柳園會猜到這局是他所布,卻又要約他去琳琅閣。
怎麽,不怕他對太子和琳琅閣產生陰影,不再想去了?
“好,我會赴約前往的。”葉柳園道。
說是擇日再約琳琅閣,可三皇子與靜平公主一事對前朝的衝擊太大,太子忙於處理各方事物,直到半個月後才抽出空來與葉柳園去琳琅閣。
這次,葉柳園和太子沒有急著去閣中飲酒,而是相伴緩步走在琳琅閣前的銀杏大道上。
第一次來之時,銀杏葉掛在樹上一片燦燦的金黃,如今半個月過去,銀杏葉基本都落了,地上滿滿地鋪了一層。陽光灑在金黃的葉上,恍如一片光輝的海洋。
“街道司居然不來灑掃嗎?”葉柳園踩著厚厚的銀杏葉,小小地踢了兩下,金黃的葉組成的海掀起小小的波濤。
太子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道:“以前街道司灑掃落葉,銀杏葉落就要掃走,讓琳琅閣內來喝酒賞玩的客人頗為不滿。為了生意,後來琳琅閣與街道司商量過,街道司不再管這片的落葉,將這條街的清潔都交給琳琅閣了。”
“這倒是不錯,街道司省事了,而琳琅閣既然想要通過這景吸引生意,那也要負責清掃。”
說著兩人漫步道一顆樹下,葉柳園皺了皺眉,道:“這是……什麽味道,為何有點……臭!”
葉柳園鼻子都皺起來了,不為其他,實在是銀杏樹下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惡臭,離得近了簡直熏人。
本來太子體諒葉柳園的腿,兩人緩步徐行,葉柳園有些受不了,拉著太子快步往前走,離開了彌散著臭味銀杏樹。
太子視線落到葉柳園拉著他袖子的手上,道:“大概……是銀杏樹的果子落下後腐爛的味道。”
“再光輝燦爛、美麗非凡的葉,也蓋不住結出的果腐爛的惡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