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徐婉整夜不曾安眠,起身時脖頸又疼得厲害,故而整個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剛坐在梳妝台前便困極睡了過去。婢女入房伺候時瞧見的便是她臉色憔悴趴在銅鏡前,白皙修長的天鵝頸上淤青的痕跡突兀又駭人。
“主子,醒醒。怎麽在這兒睡著了。”婢女拍了徐婉的背試圖喚醒她。
“呃。”徐婉揉著眼睛醒了過來看向婢女時還有些迷糊。
“主子,您這脖子是怎麽回事呀,奴婢瞧著像是掐痕啊?”婢女貌似擔心的說。
“額,無事,不是掐痕。你瞧錯了。”徐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一流。
婢女心裏也有數,曉得這是伺候的主子不願提,她再問下去該是徒惹人厭了,便有眼力見的住了嘴。本就是剛伺候的主子能有幾分情分?問一句盡了本分便夠了,何必多問討煩。
“去裏間把箱子裏那件立領的衣裳找出來放在屏風上。”徐婉打算出門可這淤青太明顯隻能想法子遮一遮了。
婢女把衣裳拿了出來,徐婉去了屏風後麵換衣裳。換好衣服出來,讓婢女給她簪了發隨意上了妝準備出門。
“你去主院找管家說一聲我想要出門看傷,問問能不能出門。”徐婉前世嫁給顧晏後每次出門都要請示他,是以她以為顧府後宅女眷都是要守著這規矩的。昨個兒才惹了顧晏,她可不敢虎口拔牙去顧晏跟前討煩,想著讓婢女請示下管家得了。
“額?主子您想出府直接出府去便成,不必跟管家提的。”婢女有些奇怪徐婉怎會有這一問,半帶疑惑的回了她。
“不需跟府上請示便能直接出去?”徐婉不敢相信,語氣震驚。
顧晏從前跟她說他們顧家的規矩嚴,女眷不得輕易出府,她若是想出去玩得求了他讓他允了才行。敢情他嘴裏的規矩就管著她了?還是她一死他們顧家對女眷的管束都鬆了?顧晏在徐婉心裏頭又多了個騙子的名頭。
“對呀,咱們王府從來就不曾管束過女眷外出,主子何時想出去逛都成。”
好吧,起碼她以後想跑是容易了。徐婉壓下對顧晏的火氣在心裏安慰自個兒。
“那我若是想一個人出府也成嗎?”徐婉私心裏是不想帶王府的人一塊出去的。她這回出府說是看傷實則是想把昨夜挖出來的玉鐲賣了,帶著王府的人她不放心。
“可以倒是可以,但主子您一個人去怕是不安全。”
徐婉生得太好了,這般好顏色獨身在市井逛難保不會遇見地痞紈絝。
“怎會?皇城之內天子腳下哪有宵小之徒膽敢放肆。”徐婉邊說著話抬步就走了出去,婢女在後麵喚她,她腳步非但未停反而快步出了院門,到出了王府才慢了下來。
婢女說得倒也是實話,徐婉的容貌實在太過惹眼。從出了王府便一直有人瞧她,隻是見她從王府出來穿著打扮又很是精貴因此才人敢招惹。徐婉感受到路人的目光後無比後悔出來時沒帶幃帽。
也是巧,她剛過了王府院牆拐角就瞧見有賣幃帽的攤子。
“喲,夫人買幃帽嗎?我這攤上的幃帽可是這滿街裏頭最好的,也隻有我們這上品幃帽才配得上夫人您這般標致的人呀。”打徐婉入了王府,婢女給她梳得便是婦人發髻,小販瞧見她的發髻張口就叫了夫人。
小販嘴甜徐婉卻是不愛聽,夫人這個稱呼聽在耳中恍然如夢,上次旁人這般稱呼她還是在上輩子做鎮國公府夫人時。當年極愛聽人這樣喚自己,如今卻是不愛聽了。
徐婉隨手拿個幃帽問小販多少銀兩,她手裏隻有王府這月發的月例,過得甚是拮據,若是貴些怕是買不起這幃帽。
小販說了個價,徐婉覺得尚可,爽快給了銀子問了小販最近的醫館怎麽走便戴上幃帽去了醫館。
脖子上的掐痕雖說沒破皮出血可那疼起來也是實打實的難受,姑娘家嬌養的一身皮肉,哪受得住顧晏要人命的鎖喉。
醫館旁邊就是當鋪。徐婉進了醫館找坐堂的郎中瞧了傷抓了藥便去了旁邊的當鋪。
當鋪外邊瞧著不起眼進了裏麵倒是能發現藏了不少寶貝,徐婉進門後第一眼瞧見的就是放在架上的一柄玉如意。這玉如意徐婉打眼一看隻覺甚是眼熟,太子魏璟成人時皇帝賜了一柄如意,與這柄很是相像。
看見這玉如意想起自己打算當了的血玉,徐婉有些心虛。幼時養在宮裏魏璟待她不差,畢竟是打小長大的情分,賣了他所贈的生辰禮徐婉也有些難為情。
唉,對不住了。眼下形勢比人強她也沒有什麽旁的法子。
徐婉到坐班的夥計跟前拿出玉鐲讓他出價,夥計瞧見鐲子留下句讓她稍等跑進裏間喊了掌櫃。
那掌櫃出來時瞧徐婉的眼神帶著幾分懷疑探究,徐婉以為他是沒遇見過當血玉的才會如此,便也沒放在心上。
“掌櫃覺得這玉能給個什麽價?”
“端看夫人您想要個什麽價了,血玉難得,甚是養人,您這隻玉鐲的做工也是精致得世所罕見,夫人怎會想著當了?”掌櫃知曉血玉的珍貴看著徐婉也不像是不識貨的自然不敢直接開價。
“急用錢,這血玉眼下也用不上。掌櫃看著給便可。”
“這玉鐲珍貴,夫人若是想立時拿到現銀,小店一時半刻可是拿不出來。”
“若是價錢合適,我可以與你們鋪子立個契,分批來取銀兩,待到取最後一批時如約把玉鐲留在當鋪。”
“敢問夫人想要個什麽價?”
“我要一萬兩,掌櫃若是覺得這價錢尚可,我們便立個契,往後我會分批次來取銀兩。”這玉鐲價值連城,徐婉本也沒想過真的當出它本來的價值,能拿到萬兩白銀也夠她尋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安身立命了。
“成,那便商定了。”掌櫃吩咐夥計取了筆墨紙硯又拿了盒朱砂與徐婉立了契約。
若是正常交易,哪有當鋪的人不壓價的,隻是徐婉兩輩子第一回當東西卻是一點也沒察覺怪異。
徐婉辦妥了事打道回府,這一路上都很順遂,不想竟在王府門前遇見了麻煩事。
徐婉嫌起幃帽麻煩過了繁華的街道眼看著要到王府前門時便摘了它,誰知道進王府時卻在自家門口被旁人堵了。
“何人如此放肆!”徐婉低斥一聲,望向拽著自己衣袖的人,奇怪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在攝政王府門前拉扯王府女眷。
“挽挽。”說話之人聲音溫潤,喚人名字時帶著春風拂麵的柔情。
徐婉卻隻覺驚嚇,她誤會他喊得是婉婉,既震驚自己這麽快就暴露身份了又奇怪怎麽不記得見過這個人。
“我傷好後去尋你,宋玉娘卻說樓裏沒有你這個人,讓我死心,我以為……”以為此生再無緣相見。這人突然意識到什麽鬆了拉著徐婉衣袖的手,話說了一半沉默了下來。怪不得宋玉娘說揚州青樓裏沒有許挽這個人,原來是她得了富貴前程,過往種種成了必須抹去的髒汙。
徐婉聽到他的話明白了,原來這人是許挽的情郎,揚州的那位書生程譽。幸好,不是她的真實的身份暴露,徐婉鬆了口氣。她也明白妓子的身份是萬萬不能認的,於是矢口否認自己是許挽
“公子認錯人了,我不叫挽挽,我姓李,名喚歡顏,是攝政王府上女眷。想來公子也是一時情急才有今日冒犯之舉,我不欲與公子計較,煩請您讓讓道,我要回府。”徐婉撫平衣袖皺褶,低眉淺笑留下這句話便回了王府。
那站在府門前的程譽也裝出認錯人的模樣,掛上一派清雅的笑容上了回程的馬車,壓下心底那片酸澀。她已然入了王府,他若是說穿她的身份隻會是給她惹禍。
徐婉忍著煩躁進了自己的院子,暗道今日這事往後怕是還有的麻煩,她眼下占了許挽的身子,無怪那書生魯莽。可此番糾纏門房的人都瞧見了,不可能不報給顧晏,依顧晏的多疑絕對會查許挽的身份,到時必定是瞞不住的。
如她所料,顧晏聽聞此事果真懷疑了她的身份。
主院書房裏,顧晏送走了程譽了後和幕僚陳嵩手談了一局,門房的侍衛來報時顧晏隨身的侍衛墨影接了消息,墨影入書房時棋局尚未分出勝負,他不敢擾了主子的雅興安靜地候在顧晏身後。
一刻鍾後這局才顯出勝負端倪,顧晏走得每一步把自己手中這盤棋下成了死局,寸步難行。
“王爺下棋過於執著,有些棋子該舍當舍,正如有些人,該忘當忘。”陳嵩話中有話勸著顧晏
“這棋子本王不想舍自然守得住。”不過片刻顧晏就看透了局中破綻,劍走偏鋒破了這死局,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殺了他個片甲不留。
“王爺棋藝精湛,陳嵩甘拜下風。”陳嵩拱手認輸收拾了棋盤。
墨影見這盤棋結束照實把今日門房發生的事稟報給了顧晏,顧晏聽著自己府上小妾與外男牽扯麵上竟毫無波動,他好像總是如此,淡漠得可怕。
“是府上哪位侍妾?”陳嵩先問了墨影。
“太後送的那位,李家的小姐,聽說是出門看傷回來遇上了狀元郎。”
“看傷?”顧晏想起了昨夜遇上的女人,他下手不輕想來那女人確實也是需要去看傷的。
“陳嵩,太後送的那位入府前查清底細了嗎?”常理來說李家養在深閨裏的嬌小姐可沒機會遇上這位寒門出身的新科狀元
“回王爺,查清楚了。這位李小姐是太後派李世襄在揚州尋的姑娘,原名許挽,是揚州妓子,在揚州時與一書生兩情相悅,書生家徒四壁無錢為其贖身,遂相約私奔,私奔不成後為李世襄所贖,太後給了她李家嫡女的身份。”
“徐婉?太後如今可真是膽大,什麽人都敢送。”顧晏以為太後故意尋了個像她容貌又與她同名的女人送了進來隻覺得反感,他不能接受身邊任何人頂著她的名字。
“是許挽,並未與夫人同名,想來太後也是怕惹您生厭,這才給那位姑娘賜了李歡顏這個新名字。”
“那書生是程譽?”
“隻知那書生確實姓程,至於是不是狀元郎,臣尚不確定。可想來應是。”
兩情相悅?怪不得這位新科狀元拒了榜下捉婿之事,原是心有佳人啊。
顧晏欣賞程譽滿腹經綸少年登科,可能的話他不介意用些心力給小皇帝培養個將來的股肱之臣。
可若說成全有情人,抱歉啊,他顧晏滿腔癡情不得善果,卑劣地希望世間眾生與他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