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打從京郊莊子回來, 徐婉便不曾出過府門,她本就是個耐不住枯燥的性子,呆了幾日便盤算著要上街逛逛。
徐婉原先出府當血玉時知曉了王府女眷出府不受管製,因此回府後起了出門興致便打算直接出府, 誰料人剛到府門就被門房給攔了下來, 說是近來京中不甚太平, 王爺特意囑咐不許內宅女眷出門。那門房的小廝畢竟顧忌徐婉是顧晏寵姬,怕自己這邊攔下了她, 一轉頭卻被她記恨上,於是多了句嘴, 提醒她可以去尋王爺要塊出門的腰牌, 或是求了王爺一同出門也好。
徐婉聽了門房所說便明白這是顧晏不允她出府,畢竟如今整個王府隻剩下她一個內宅女眷了,顧晏嘴上說是為了顧全女眷安危, 徐婉聽在耳中哪還不明白他這是明擺著不許她出府。
原本可以直接去尋顧晏, 隻是前幾日他剖白心跡的那一番話惹得徐婉心神不定, 一連幾日都不大願意同他搭話, 故而才強壓了幾日出府的念頭,一拖再拖後實在是耐不住枯燥,這才在今日早膳時張口同他提了一嘴想要出門之事。顧晏倒也沒多說什麽阻攔她, 他知曉她定是不願與自己一同上街,便也隻是囑咐了一句讓徐婉務必將紅玉綠蘿兩人帶在身邊
徐婉剛一出府門,魏璟派來守著王府的影衛便將消息報了回去。魏璟這幾日為了盯王府的梢特意歇在離王府不遠處的一處宅院, 剛收到徐婉出了王府的消息他便候在自家宅院門口等人了。
魏璟挑的這處宅院倒是巧得很,正好在王府出來那條大街的拐角處,是徐婉出府的必經之路。徐婉此次出來做好了妥帖準備,早在出府前便戴上了帷帽, 那帽簷上掛著的素色輕紗將她整個人遮的嚴嚴實實。
隻是呀,任憑徐婉遮得再嚴實,魏璟仍是一眼便能認出她來。
“可算舍得出來了,孤等你等的好生辛苦。”魏璟輕搖折扇,半掩唇角,笑得吊兒郎當,端的是個風流恣意浪蕩公子哥的模樣,活像個調笑姑娘家的紈絝。
跟在徐婉身邊的紅玉瞧見魏璟的做派趕忙伸手擋在自家主子身前,張口讓魏璟起開,臉上一副防備的樣子。
魏璟前次登門時,紅玉和靜蘭在門口見了他。那日顧晏知曉他登門後便讓紅玉務必留意,再見著魏璟絕不能讓他近徐婉半寸。紅玉這人性子直,腦子也是一根筋,隻記著王爺的吩咐,才不管魏璟是不是讓人忌憚呢。
偏生魏璟也是個怪異性子,瞧見王府的人敢擋在自己跟前,眼中便染了慍色。他勾唇一笑,抬手示意影衛,幾乎是瞬息之間,那紅玉便被影衛甩了出去。
“顧晏養得狗也敢在孤跟前吠,嗬,不自量力。”魏璟笑意涼薄,冷得瘮人。
守在徐婉另一側的綠蘿立刻環住徐婉肩膀,瞬移數尺,退得離魏璟遠了許多。綠蘿接著抽出身上匕首默不作聲地擲入地麵,那刀鋒插入地上石板,刀柄處微微搖晃。
“還望公子留步,我二人奉命護衛主子,縱是身死也絕不會讓您近我家主子半步。”綠蘿立在徐婉身前,對著魏璟躬身示意。
“呦,孤還以為顧晏養得都是廢物呢,原來也有個會咬人的。”魏璟雖說武藝不高,可他見得不少,綠蘿撤身瞬移時,他便瞧出這婢女實力不容小覷,怕是顧晏手中數得上號的暗衛。魏璟微微凝眉,突然打了個響指,本來不欲開口的徐婉瞧見他那一番動作,驚得瞳孔睜大,聲音慌張的喊了聲“魏璟!”
“魏璟,你尋我何事?總不至於就是來殺我婢女的吧,別惹麻煩,真見了血,你我都為難。”徐婉深吸口氣,語氣有些氣切的攔著魏璟。魏璟的響指不知是多少人的噩夢,輕易不曾打響,可從前每每響起,必定要那血色染紅天光。
徐婉少時曾見他打過一次響指,彼時頃刻湧出的影衛將那位東宮叛徒五族夷盡。從那之後魏璟的響指成了徐婉不敢提及的夢魘,魏璟這個人也再不是徐婉眼中溫潤清雅的太子哥哥,他成了她眼中的修羅,成了她避而不及的噩夢。
本也無甚大動幹戈的必要,不過是將陳婭離開之事告知徐婉罷了,著實不必多討麻煩。魏璟重新打開折扇,在手上把玩一番後,斂了身上鋒芒,狀似隨意的開口:“毓宛可曾聽過件趣事,涼國那位公主被自家使臣五花大綁送了回去。”
他話落見徐婉怔住並未答話,心中有了成算,便收了扇子,語氣帶了幾分懶洋洋的道:“毓宛何必懼怕孤的響指,你記著,便是這大齊血流成河,便是這人間成了煉獄,我魏璟,也不會讓你染上半分血汙。”魏璟望著徐婉,口中所言,一字一句,重於萬鈞。
許多年了,徐婉都已死了一次,魏璟卻始終記得七歲那年目睹母親被殺時,藏在衣櫃角落裏的那個小姑娘惦著腳尖雙手微抖的捂住他的眼睛,同他說了句“太子哥哥別怕,婉婉在,婉婉護著你。”
嗬,小姑娘家家自己都護不住,反倒是魏璟護了她十餘載。
可她是在魏璟身處煉獄時唯一見過的光亮啊。魏璟不懂愛,更不會愛,他隻是不原失了這半生陰暗歲月裏那唯一的光束。
“孤瞧毓宛你也沒什麽上街的興致了,還是早些回去的好。”魏璟轉身回府,踏入門檻時想到最近京中鬧出的幾起禍事,蹙眉說道。
徐婉聽了陳婭已經歸國的消息也確實是沒了什麽上街的興致,她連與魏璟告辭的話都不曾多說便連忙回了王府。
回王府時顧晏未在府中,徐婉屏退左右自己踢了繡鞋臥在榻上,將整個人埋進了被子裏。她緊閉雙眼,試圖將腦子裏繁雜的頭緒理清。
陳婭已經走了,顧晏為何閉口不提此事?徐婉答應回京幫顧晏做的事如今看著也算是做成了,逼走陳婭了,然後呢?回揚州嗎?可是,可是……
“呸,可是什麽可是,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顧晏自己答應的好好的,說好了事成之後讓我回揚州,居然不告訴我陳婭那女人已經走了,當真是可惡。”陳婭從被子裏鑽了出來,低聲嘟囔,罵著顧晏。
“嘟囔什麽呢,瞧瞧這發髻都讓你給拱散了,還當自己是個小丫頭呢?沒規沒矩的。”顧晏不知何時進了房內,調笑了徐婉一句沒規矩,又緩緩落座在榻上,隔著被子將徐婉整個抱進懷裏,他埋首聞了聞徐婉頸間的香味,那是徐婉從小便極愛用的桃花皂角味道。
徐婉被他突然出聲驚了一下,一時竟忘了推拒,反而呆呆的任他越抱越緊。溫香軟玉在懷,顧晏難免血氣翻湧,一時竟有些把持不住,他抬眼望了望天色,正值日中。顧晏再混蛋也不敢白日宣淫惹徐婉撓他,隻得從溫柔鄉中抽身。
“陳婭已經回涼國了。”顧晏扶了扶徐婉頭上的步搖,含笑開口,似乎隻是隨口一提。他已經知曉徐婉今日出門撞見魏璟了,自然也知道魏璟已將陳婭歸國一事告知徐婉,便是自己矢口否認,她也不會信,倒不如主動告訴她此事,日後再想別的法子,徐徐圖之。
徐婉突然望向顧晏,目光裏帶著幾分懷疑試探。
“這般瞧著我作甚,並非刻意瞞著你,隻是這幾日京中不太平,我忙得分身乏術,一時疏忽了此事。”顧晏坦然迎上徐婉的視線,麵上半點心虛也無。
“嗯。”徐婉低頭應了聲,絞著手帕默了會,偷偷瞧了瞧顧晏的臉色,硬著頭皮接著開口問道,“那你從前答應讓我回揚州的,我今夜收拾行裝,明日便啟程可好,你允諾過我的,可不要言而無信。”
“你忘了,你的銀票尚在我手上,你無錢無銀怎麽去揚州?再在京城帶些時日,等我忙過這陣子,親自送你去揚州,到時候再將銀票還你。”顧晏盤算的是個“拖”字,想著能留徐婉多久是多久。
“我一日都不願多等,那銀票王爺瞧得上便自己留著好了,我自有法子過活。”徐婉心急,唯恐生變。
“哦,你身無長技,除了這身皮囊尚可外有什麽?你倒是說說有甚法子過活。”顧晏有些惱了,脫口便是刺耳之語,話落自己也意識到過分,趕忙認錯討饒,又將人攔在懷裏,柔聲細語的哄。
“你鬆開,魏,不,我兄長那裏尚有幾箱我的嫁妝,我將那幾箱財物帶走自然不會生活困頓。”徐婉身為毓宛郡主出嫁時,曾將衡王為其備下的嫁妝挑出幾箱做歉禮送去了東宮,畢竟是她直言不肯嫁魏璟,難免不安,怕他計較便挑了上好的幾箱送了過去。
魏璟如今看著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必然不差那幾箱珠寶,想來也不會為難她。好歹叫了他十幾年的兄長,她出嫁時他可是連禮都沒隨,如今要回當初送他的財物徐婉雖覺有些不好意思,但還算張得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