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郗父領著郗瑤出了門, 見她臉上淚痕未幹,遞了帕子過去,“打便打了, 怎麽哭成這樣?”
郗瑤擦擦臉, 碰到眼下, “哎呦”一聲,“用了點藥, 他們家把傷者都抬上來了, 明擺著要賣慘,我又沒傷著,不流點淚也太不像了。”
“就你滑頭, 你小舅舅給的人也縱著你!”郗父數落一句,見她沒吃虧,放下心來,又道, “走吧!”
兩人便騎馬回府,府裏還有一關在等著。
大房裏郗至訓躺在床上蜷著身子叫喚, 幾個大夫輪著上前診治, 皆道並無什麽大礙。
郗至訓卻不信,他被塞了藥後確實覺得身體不適,將張進之私宅地址說了, 梧桐院的瘋丫頭雖又給了他一顆藥,可誰知那是不是解藥?遂叫嚷著讓他娘再請其他大夫來。
郗大伯母“好好好”地應著, 埋怨道,“哪有妹妹給哥哥下藥的?便是哥哥做得不對, 稟明了我們就是,一家子骨肉難道還欺負了她不成?你也是, 好端端招惹她做什麽?人家是什麽身份,咱們又是什麽身份,你吃了虧,我和爹連個叫屈的門兒都沒有……”
“行了!”郗老夫人喝一聲,麵色不悅,人是從她那兒帶走的,這就是不把她放在眼裏,還敢給訓兒下藥,老夫人心中更氣,下定了決心,今兒必要給那個目無長輩的丫頭一個教訓!
是以郗父與郗瑤一回府便被請了過來,郗老夫人將桌子拍得“砰砰”響,“你給你哥哥用的什麽藥?小小年紀心腸便如此歹毒,自家親人也敢下手!”
郗父臉色不好看,郗瑤拉拉他袖子,不讓他開口,他畢竟還在朝堂為官,今天又樹了張家這個敵人,再頂撞老夫人,難免不會被有心人抓住彈劾。
郗瑤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隻低頭做傷心難過樣兒,由著老夫人先出了口氣,才道,“祖母隻當我欺負堂兄,也容我分說分說。”
“都說是一家子親人,堂兄還是作哥哥的,怎麽就能連著外人欺負我呢?張家勢大,堂兄卻千方百計借著張少爺的手來對付我,讓我和張少爺爭鬥起來又有什麽好的,平白給郗家招了個仇人!”
郗至訓哪肯認,隻狡辯道,“我何時對付你了,張少爺看上海棠那丫頭與我何幹?”
“堂兄也別急著反駁,張少爺作惡之事不止這一件,聖上已著有司衙門審查,您有沒有幹係,在這件事裏充當了什麽角色,自有官府的人定論。”
“你瘋了!”郗至訓不敢相信,“為了兩個丫鬟你還鬧到官府去了?”
郗大伯母見兒子慌張的樣子,便心知這孩子確實摻和進去了,便拉著郗瑤道,“這畢竟是你的堂兄,何至於此?”
“堂兄口口聲聲說此事與他無關,那更該放心了,官府定會還他清白。”
郗大伯母被一噎,郗老夫人接口,罵道,“你給你哥哥下藥不說,還要拿這事
來害他嗎?”
“祖母知道您是關心則亂,可這真不能亂說,此事京兆尹並大理寺接管,您這話說得倒像是梧桐院接管似的,朝廷衙門難道還由得我害不害的?”
“再有所謂下藥更是冤枉人,堂兄欺人太甚,孫女無奈用了些小手段嚇唬他,不過是些補氣血的要丸子,哪裏就稱得上下藥了?您若不信,隻管叫太醫來。”
這一句太醫又戳了在場三人的心。現下宮門已關,太醫也不是誰都能請出來的。郗家大伯不過五品小官,帖子都送不進去,郗大伯母嫁夫隨夫,如今說身份,真比起來還不如她娘家妹妹。
至於郗老夫人,原按著常理,她是郗父親娘,又是公主婆婆,於情於理,至少也是個一品誥命太夫人,偏她自覺出身世家,看不起泥腿子起來的皇家,當年明裏暗裏挑剔定國公主,後來又看不起聖上,還當建元帝不知道。
建元帝是誰,從來隻有他任性的時候,那有你敢得了他的賞還私下罵他的理兒?遂尋了機會將郗老夫人的誥命褫奪了,如今雖還稱作夫人,其實大不如前,郗老夫人好麵子,自此也隻窩在府內擺擺老祖宗的架子,再不肯輕易出門聚會了。
今兒請了這麽多大夫還不成,難道他們沒想過請太醫,不過是頭前一次沒請來人,現下宮門下鑰,哪還進得去?
偏郗父又火上澆油,“若要請太醫,我便即刻讓玉案回去拿了帖子來。”
郗大伯心裏拱起一團火,“叫什麽太醫?這麽多大夫難道都診錯了?與外人欺負你妹妹,還嫌臉丟得不夠!”說罷,一甩袖子出了門,倒往妾室嬌紅那裏去了。
郗大伯母有苦說不出,隻得細細安慰兒子,還得勸慰老夫人,給她鋪了台階下來。
郗瑤父女倆卻是早行了禮,回了二房院子。
郗瑤給海棠逢春看過傷,配了藥,又去前院看了馬夫,那也是被帶累的,為護著兩丫頭白白挨了頓打,傷勢比她們還重些。
郗瑤又罵了頓張進之,這紈絝少爺真是拿人不當人看!許也是覺得這些人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傷害,說搶便搶,說打便打,全憑自己樂意,真當自己是天皇老子了,這回審查,看他還能逍遙自在?
郗瑤一直關注這案子,隨時派人盯著進程,就怕張太傅手眼通天,給兒子脫罪。
沒想到張家雖暗暗使力,可案情進展竟還挺快,那被強搶的民婦一家順利被找到,又有幾戶人家帶著女兒來告,證人證據跟長了腿似的往京兆尹衙役跟前跑。
郗瑤還和海棠幾人感歎這是報應到了,其實哪裏知道這後麵顧霄插了一手,他出征三年才回來,底層的消息就已收回手了,此事自然暗暗推了一把。
就在事情一切順利時,偏偏出了個大事,南方水患竟衝垮了堤壩,又有官員瞞報,消息直到今日才傳來,眼下水災波及三省,百姓流離失所,已有小股流民往京城來!
此事一出,聖上震怒,連夜將各級官員召進宮,相關大人被罵得狗血淋頭。也難怪聖上動怒,南邊的堤壩年年修,去年才撥了一大筆錢,專為修建堤壩,為這筆錢,聖上夾在工部戶部間調停了不下一個月,結果就出了這麽個成果?
上頭人忙著這等大事,一時之間張進之的案子倒沒什麽人關注了。
大概也是張進之命不該絕,就這麽巧南方出了事,上頭人目光都對準南方水患,案子被押後,張黨暗暗活動,沒幾個月竟將他救了出去。
眼下郗瑤卻不知張進之會被救出去,看著他被關押起來,她也將事情擱到了一邊,心力都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城外來了不少流民,流民一多,便容易出亂子。這些流民又是逃難而來,隨身沒有什麽東西,逃進城,沒有吃喝沒有衣服,便有人起了歪心眼,再接連發生一次搶掠事件後,官府便管製城門,不許流民進入。
可這些人千裏迢迢逃過來,就是想著天子腳下有一口吃的,都被攔住城外,長久下去更少不了亂子。
郗瑤派人打聽幾回,流民裏已經開始賣兒賣女了,朝廷雖設了粥棚,可發下去的救濟口糧不過一日一回,他們吃了這一回隻等下一回也不是個事兒。
郗瑤想了想找到了郗父,郗父才從宮裏回來,聽了她的話,思忖片刻,“以工代賑?”
“對,他們眼下隻指著朝廷的救濟糧,心裏終究是沒底,又是大老遠逃難來的,身上也沒什麽家當,眼下正是著急找活做的時候,可城裏商戶也不敢用他們,他們不敢用,朝廷難道還不敢?有事做了才少生事。”
郗父手指在桌上敲了片刻,“行,阿爹知道了,你在府上待好,這段時間便別去城外了,小常山讓長臻給你安排人守著。”說罷,他又急匆匆出了府。
沒兩日便有衙役小官在城門口擺了桌子,給流民登記造冊,記下身份來曆日後核對,另一麵也是看看這些流民各自擅長些什麽。
京城附近眼下是沒什麽大工程,上頭商量一回,找也找出幾攤子事來,眼下就按著冊子將人分至幾處,或修城牆或挖河堤。
各處皆有人管著,流民們願意去做活的,便領了牌子做活去,每日自有管事記牌子,憑著活計多少算工分,城外又有朝廷派兵鎮守的什麽市場,憑公分吃飯也可買些衣物等。
如此一來城外倒是漸漸有了秩序,可南方卻不見好轉。
天氣又漸漸熱了,夏汛到來,南方接連半月暴雨,水患愈加嚴重,南方官員平日裏折子寫得漂亮,這時倒看不見一個頂事的。
太子的嫡長子承郡王這些年在六部學習,頗為能幹,主動請纓要去南方賑災。
南方現下民心不穩,還真需要個身份貴重的過去撐著台子,承郡王身份貴重,一向得聖上太子看重,他的身份正合適。
太子雖有擔心,可孩子大了,有心出去做事,最終還是應了。
承郡王要去,郗長臻也少不了跟著,他原做過承郡王伴讀,又一同做過幾回事,情誼不同常人,做事配合默契,自然被點了去。
這一去不知多久,南邊又與京城氣候不同,此時又有水患,可不令人擔心!郗瑤指揮丫鬟婆子來來回回收拾東西,各種藥物便備了足足三匣子。
她拉著郗長臻介紹,“這一匣子都是常用的藥物,這一匣子是些補身養氣的藥,哥哥此去定是十分辛苦,千萬要保重身體,至於最後一匣子哥哥小心收著,是些防身不常見的藥,留著用吧。”
郗長臻摸摸她腦袋,笑道,“好,我讓抱樸放我馬車裏,仔細收著。”
郗瑤還有些擔心,卻也隻能送他們一行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