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這個成精的世界（十）

  他說，錯怪他了。


  程彎猝不及防地心尖一澀。


  原來堂堂自然界百萬大軍的首領,竟然也會有服軟的時候。


  “那你當初下令的時候,可曾有半點後悔？”程彎執拗地瞪著戎森,黑亮的眸子裏湧起一片霧濕。


  戎森啞口無言，第一次發現自己不敢正視別人的眼睛。


  程彎仰頭看天,即將漫溢出岸的潮水被倔強地生生逼退。


  轉瞬之間，他又恢複了那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程彎拉開凳子坐下,照本宣科似的念道：“和平條約第一條：人類與自然界約定以和平的方式結束戰爭，百年之內任何一方不得單方麵發動戰爭。”


  戎森見他如此，兩手空攥了攥,倒也不再強迫他，而是直接坐在了長桌的對麵。


  程彎宣讀完第一條,問：“同意嗎？”


  戎森：“同意。”


  “人與自然要和諧相處，雙方可在法律規定範圍內進行自由貿易，通過經濟活動促進雙方共同發展。同意嗎？”


  “同意。”


  “人與自然界相處，要本著文明,和諧,自由，平等的原則……”


  “……同意”


  一問一答，沒一句廢話。


  十幾項條款，清晰明了，單薄的紙張上，好像泛著希望之光。


  最後一條宣讀完畢，程彎理了理資料。待會兒雙方簽字，之後他就可以離開了。


  “等等，”戎森突然道：“我還有一個條件。”


  之前都答應的好好的，程彎沒有想到戎森會在這時提出異議。


  “什麽？”程彎微訝，“如果涉及到具體的賠償或其他重大問題，我需要向上級請示。”


  “不需要請示。”戎森眯了眯眼，“既是來談判，我需要你拿出一點誠意。”


  程彎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戎森大步向著他走來，一邊盯著他，一邊順嘴說道：“自然界為了增進與人類的和諧共處，需要一個使者長駐我方，來向我們傳播人類文化，作為增進雙方友誼的橋梁”


  “……”這官腔打得甚是響亮，程彎思考了一瞬道：“你的提議很好，不過具體人選，還要另行商議。”


  “還用商議嗎？”戎森唇角微勾，意有所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程彎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直到看見對麵人漆黑的瞳孔裏閃現出一抹玩味，才後知後覺自己被戎森下了套。


  程彎麵頰上染上一絲薄紅。怪不得之前答應的那麽順溜，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還為了和平，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程彎就當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關於這件事情，我會申報上級，他們一定會派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戎森不慌不忙地把圈子兜回來：“我認為合作要建立在了解的基礎上，對於你們人類，我唯一算得上了解的，隻有你。”


  程彎：“……”


  這不就是變著法的要自己跟他走嗎！

  薄薄的窗戶紙終於被捅破，大佬這話，說得已經再直白不過。


  程彎沒法再避而不談，隻得硬著頭皮道：“我要是不答應呢？”


  “那這協議嘛……”戎森轉了轉眼珠，輕飄飄地說：“我還得再考慮考慮。”


  “你……”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程彎氣得牙根癢癢。


  戎森：“怎麽樣，考慮好了嗎？你若同意來我身邊，我定會好好款待你的。”


  “款待”二字被特意加重，程彎覺得此時的戎森就像一直在黑夜中蟄伏的狼，就等獵物上鉤，然後一擊致命。


  程彎一甩手：“恕不奉陪。”說罷起身要走。


  然而還沒等站起來，肩膀就被一股大力直接壓下來，戎森的氣息轉瞬之間就來到了麵前。


  程彎使勁往後仰，黑亮的眼珠驀地睜大：“你要幹什麽？”


  戎森的眼瞳深邃如深淵，沒了有了之前的戲謔玩味，漆黑的眸子嚴肅認真。


  “還在生我的氣？”他問道。


  程彎緘默不語。


  戎森看著眼前人，明明膽小又弱雞，可骨子裏卻硬得像個石頭。


  戎森隻能緩下語氣來：“還疼嗎？”


  心裏的那道閘門猝不及防地裂成碎片，濤濤洪水轟然決堤。


  程彎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好像要把它戳出個窟窿。


  戎森沉聲道：“是我不好，沒有調查清楚就冒然做了決定。”


  那日他真的是氣極了，軍隊的情況本就危機，又趕上兩萬部下全軍覆沒。而當時，所有的矛頭都在指向程彎，一個人類“奸細”。他若不罰他，何以服眾？到時恐怕整個軍隊都得處於瓦解的邊緣。


  然而當程彎真的離開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在心裏瘋狂的蔓延。往日與他相處時的一點一滴爭先恐後地湧入腦海。


  他安慰自己，隻是失去了一個可以服侍他的奴隸，而一時不適應。然而當他接二連三地挑選了十個人類奴隸之後，他終於無法再騙自己。那個叫程彎的人類，可能終究是有些不同的。


  可是他背叛了自己！戎森有時又不自覺恨恨地想，是他配不上自己的信任！


  苦悶，憤怒，思念，掙紮……這種複雜的情緒日複一日在時光的流逝中發酵，終於在接到布條的那一日，到達了高.潮。


  一瞬間，他的情緒好像爆炸了一般。那些複雜的夢魘般揮之不去的情緒，通通化為了無盡的愧疚與想念。他從未有過如此的迫切，渴望再見他一麵。


  如今，他終於站在了這裏，卻不知該如何言說。


  程彎卻不知他那百轉千回的心思，幾個月來積攢的痛苦與委屈，通通在麵對他的這一刻爆發。他質問他：“你知道鞭子打在身上是什麽滋味嗎？”


  你知道每到半夜便痛得死去活來是什麽樣的感覺嗎？你知道當初的你，有多麽絕情嗎？

  戎森手指輕微地顫抖著，眼裏的愧疚之色更濃。然而，他到底沒有做出任何的辯解。是他的錯，他無法爭辯。


  程彎臉色煞白，嘴唇緊抿著。他仰著脖子就這麽定定的看著他，仿佛在尋找一個答案，那目光，簡直要直直射進他的心裏去。


  戎森看著他如小鹿般的雙眼，潤澤的嘴唇，忽然有些控製不住自己，一種前所未有的*如潮水般翻湧，正在一點點擊碎他的理智。他從未有過像此時此刻一樣，這麽想得到一個人。


  戎森氣息變得混亂，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原諒我吧，嗯？”


  他捧起程彎的臉頰，讓他沒法看向別處。


  程彎的心，被他這一動作，翻攪的七上八下。他本也不是真的恨上他了，經剛才這一發泄，氣也消了大半。


  然而他還是掰開他的手：“你放開！”


  戎森卻像是全然沒聽見一樣，他的心髒跳得極快，他的目光越發的朦朧癡迷。


  “程彎，程彎……”他喚著他的名字。


  程彎看他的神情，不自覺地有些慌了，“你別……”


  剩下的話還沒衝出口，就被一股腦兒地堵在了喉嚨裏。程彎嘴唇一痛，驀地睜大了眼睛。隻見一股霸道的氣息撲麵而來，戎森閉著眼睛，裹住了他的雙唇。


  像被一道驚雷劈中，程彎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僵硬著身體，半晌才反應過來掙紮，而那個放肆的吻依然結束。


  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程彎心髒起伏的厲害。戎森意猶未盡似的舔了舔唇，嗓音低沉而沙啞。


  他說：“跟我回家。”


  ***

  兩年後，和平鎮。


  已近淩晨十二點，可鎮子裏仍是萬家燈火。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和平紀念日，紀念兩年前那個偉大的日子。人類和自然簽署了和平條約，結束了長達十年的戰爭。


  而和諧鎮，正是和平條約簽署後，上邊特意設立的一個新型小鎮。


  在這裏，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你可以看到人類老爺爺在路口支出個攤子剪頭，也可以看見獵豹快遞員穿個黃馬甲在送外賣；你可以看見人類老師在交小朋友11=2，也可以看見老虎小哥穿這製服在酒店門口當保安。


  人類與自然界一直以來的夙願，在這個小鎮裏，令人驚歎地實現了。


  當然這一結果，必不可少地要歸功於將全部身心都奉獻給了世界和平的“大使先生”。


  人們都說，他將幸福留給了天下蒼生，而將無盡的辛勞留給了自己。他每每工作到半夜，無論是人類還是動物朋友們，都真切地希望他能夠保重身體。


  而此時的程彎正在陽台上發呆，半個月之前，係統告訴他大佬的好感度已經達到了四顆星。


  程彎心裏正盤算著來到這個世界有多少天了，身後忽然一股沉重的大力。


  戎森半個身子倚在他身上：“想什麽呢？”


  程彎：“我在想人類與自然界終於能夠和諧共處了。”


  戎森貼在他耳邊，壓低聲音：“你想不想更和諧？”


  程彎：“？？？”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兩隻堅實有力的手臂騰空抱起，“大使先生，可以工作了。”


  “啪”，在他們的身後，臥室門被一下子合上。


  在係統的完成任務提示音響起時，程彎終於感受到了，什麽叫生命的大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