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伴郎
十一假期,柳曜一大早就起了床,把前一陣子定製的兩套西裝從櫃子裏拿出來。
“你去當伴郎簡直是搶了人家新郎的風頭。”司朗笑著站在鏡子前刮胡子,透過鏡子看著穿戴整齊的柳曜。
“那你去就是砸場子。”柳曜回道,“你就往台上那麽一站,直接秒殺場上其他男人。”
柳曜抬手在空氣中誇張的比劃了一下,惹得司朗發笑。
“這兩套西裝還是情侶的?”
“嗯。找同一個設計師定製的。”
“老公有心了。”司朗幫柳曜戴好領帶,在白皙的腦門上吻了一下。
“蓋章完畢,準備出發。”
“蓋章是什麽鬼?”
“可能就是類似於主人領小狗狗出門要帶牽繩差不多?”司朗笑嘻嘻的解釋道,“你就是我的小寵物。”
兩個人整理了一番,出門了。
司朗幫柳曜打開車門,“請吧,我的王子。”
這車是柳曜送給司朗的生日禮物,司朗在柳曜上大學的時候抽空學了個車票。司朗開車就到了於斌的家裏。其實司朗身為一個法國人,雖然很小就在中國生活了,但對於一係列鬧洞房之類的遊戲表示非常的不解。但還是跟著眾人勉強玩了不給紅包不開門、扯線頭、搶新娘等遊戲。
柳曜站在旁邊給他們錄像,大家都笑得樂不可支。
沈佳一項最喜歡拿紅色來裝扮自己,今天穿的也是一套大紅嫁衣,走的是中國風,於斌也穿著深紅色的唐裝,被眾人鬧得滿臉通紅的站在指壓板上齜牙咧嘴。
等大家都鬧夠了,沈佳和於斌在雙親麵前改口,敬茶,然後煮餃子吃。吃完餃子大家就開車準備出發去禮堂了。
這場婚禮舉辦的場地在位於海邊的一處酒店裏,車子開到門口就看到了三個大拱門立在門口,上麵是三對新人的名字。
“裏麵請!裏麵請!”迎賓小姐在門口歡迎大家的到來。
來的人很多,但基本上都是老熟人了。比如說小高老師和小花老師。大家見麵都分外熱情,大家被周圍的氣氛所感染,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兩人在禮堂門***了份子錢,就被人帶到後台準備一會跟著新人一起上台。
“新婚快樂!”柳曜和司朗跟金添周知洋擁抱了一下。三個新娘正在後台換衣服化妝,三個新郎站在一起感慨時光飛逝。
宋淩雲也是這次婚禮的伴郎。現在的宋淩雲是大家心目中的緝毒英雄,幾年前繳獲了亞洲最大的毒梟所在地,當場親自將大毒梟擊斃。
“咱們這次婚禮可是名人濟濟啊!”周知洋感慨道,“有神醫司朗、富豪柳曜、大英雄宋淩雲,還有……”
“還有誰?”柳曜問。
“還有大作家周知洋。”周知洋拍著胸脯回複道,引起周圍一頓起哄。
“各位新郎!各就各位!馬上開始了!”婚禮導演舉著喇叭朝他們喊了一嗓子,男士們趕緊互相之間檢查一下儀容儀表。
“哎?你臉上有點東西。”司朗盯著柳曜的臉蛋。
“什麽東西?”
“有點帥。”司朗憋笑。
“嘖嘖嘖,這恩愛秀的。”旁邊的周知洋一頓咋舌。
全場燈光熄滅,聚光燈打在主持人的身上。
司朗和柳曜站在後台,兩人靜默,雙手相牽。
新娘們的父親將新娘的手交給新娘,他們交換戒指,說一生一世,說以身相許,說白頭偕老,說永不相離。
“我常常想,咋倆的婚禮應該怎麽辦。”司朗和柳曜站在黑暗中,舞台上的燈光照亮司朗的側臉,“我覺得沒有一種風格能配得上你。”
“若是大紅大紫,顯得俗氣,金碧輝煌,又配不上你的清高孤傲。”
“若是辦的建簡樸些,又卻覺得不夠盛大。”
司朗握緊柳曜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柳曜的小指。
“我和你的婚禮,萬物生靈皆被宴請,我要讓你收到來自全宇宙的祝福。”
台上到了新娘扔手捧花的時候,柳曜司朗等人站成一列,伸手準備搶花。
“三、二、一!”
“讓我們看看是哪些幸運兒!”
邢舒邢朗抱著肩膀在一旁假抱怨:“都怪司朗腿太長了。”
司朗笑了笑,將手裏的花扶正,將這份幸運輕輕交到柳曜的手裏。
接下來新郎新娘敬酒,轉了一圈來到了高中同學一桌,大家舉起杯中酒,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無比的幸福。
夜深了,燈影搖晃。
有人談笑風生,有人載歌載舞,有人訴說漫漫長夜,有人……接到緊急電話。
“喂!司朗,你現在能趕緊來醫院一趟麽!有個病人突然……”崔佳萌的聲音不像平時那麽慵懶,司朗還是第一次聽到崔佳萌發出這樣顫抖而尖銳的聲音。
司朗跟周圍的人道了個歉,跟柳曜囑咐了一下就抓著外套往外跑。
那個病人是他們學習小組的研究對象,是一位腦功能受損很嚴重的一位老媽媽。前幾年自己的女兒和兒子度蜜月的時候玩高空跳傘,結果兩個人在空中發生意外,紛紛殞命,從那時候開始這位老母親就逐漸變得精神失常,在一次過馬路的時候神誌不清出了車禍。
送進醫院的時候就是司朗接收了她,發現她的大腦在受傷後的一段時期內記憶變得混亂,常常說馬上女兒要結婚自己要去買新衣服做頭發之類的。
把車開到醫院,司朗來不及鎖車直接把車鑰匙扔給門口保安,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老媽媽的病房裏。
老媽媽手裏拉著一個小護士的手,愁眉苦臉的看她,嘴裏念叨著:“小英啊,媽媽怎麽住院了?媽媽明天還要參加你的婚禮呢,這可怎麽好啊?你快讓媽媽回家,我試試那身紅衣服好不好看……”
司朗擠過人群,湊在床前俯身查看老媽媽的情況,結果自己的袖子突然就被抓住了,袖子上係的袖扣被老媽媽拽掉了。
“女婿?!你怎麽也來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住院了,你倆快跟醫生說說,趕緊讓我出院,我明天還要參加你倆的婚禮,我可沒功夫在這躺著……”
那個被拉住手的小護士為了照顧病人的情緒,沒有掙脫,倒是溫和的應答著老媽媽。
司朗低頭拿手電筒照了一下老媽媽的眼睛,臉上的氣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
崔佳萌把今天下午的化驗單遞給柳曜,“她這種情況已經整整一天了,時好時壞,剛才吐了口血,這才把你叫來。”
司朗臉上黑得跟鍋底一樣,眯著眼睛看著崔佳萌:“馬上準備手術。”說完就準備推老媽媽去做一係列準備,在場的人卻都站在原地看著他。
“怎麽了?我說準備手術!”司朗很著急,要是在這麽拖下去,就不是意識混亂不混亂的問題了。
崔佳萌站在那裏看著司朗歎了口氣:“我們又何嚐不知道應該進行手術。”
周圍的空氣是安靜的,隻有老媽媽嘴裏一直絮絮叨叨的說要離開醫院。
崔佳萌手裏拿著化驗單,低低的說道:“我們下午的時候已經把手術該作的準備都做完了。患者家屬在手術單上寫的是‘放棄治療’。”
放棄治療?為什麽?
簽字人是患者的老伴,一個牙都掉光的老頭。
住著拐杖顫顫巍巍的從樓上皮膚科下來,右胳膊上纏著一圈繃帶。
這老爺爺麵色很溫和,看著也不像是什麽蓄意謀害自己老伴的樣子。
“字是我簽的。”老爺爺慢吞吞地說。
“人啊,老了也有老了的好處。失憶,對於我們這樣深陷痛苦的人來說,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畢竟人隻有學會忘記,才能姑且好過一些。
之前的老奶奶已經被兒女雙亡的事情徹底擊垮了,每天不是想著怎麽自殺,就是在偷偷地籌劃自殺。
老爺爺無數次的在危急關頭將老奶奶從死亡邊緣解救下來。有時候在海邊,有時候在樓頂,有時候在電源插座旁。
那不是人該過的生活。
每天阻攔著一個沒有活下去的欲望隻覺得自殺才是生命的解脫的人去自殺,內心的痛苦是根本不能付諸於紙麵的。
但從那次車禍過後,老媽媽神經錯亂,將結婚後那那段日子忘得一幹二淨。她不再想著自殺了,她說她想去逛街,想去換個年輕一點的發型,想做一次從來沒做過的美容。
因為在她自己的時間維度裏,她的女兒就要結婚了。
她要趕在女兒結婚之前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讓自己女兒終身大事不失體麵。她的生活突然就有了奔頭,突然生活就有了新的方向和追求。不再是每天死氣沉沉的躺在床上油鹽不進以淚洗麵,而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所充滿。
她活在那個世界裏,仿佛更開心一些。
她忙碌著,幸福著。
老爺爺坐在床邊撫摸著老奶奶的臉,“我寧願你這樣死在幸福之中,也不願意看著你在無盡的黑暗中被生活拖累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司朗臉上的表情慢慢有了一些舒緩,從焦急憤怒變得有一些憂傷和一些淡然。
是啊,人要是不幸福,生命的長度又有什麽意義呢?
床上的老奶奶被小護士哄睡著了,低沉的呼吸聲響起,心率監視儀上顯示的那條折線起伏的頻率越來越低。
老爺爺把臉緊緊貼在老媽媽的臉上,十指相扣,無盡的溫存和眷戀。
在場的人都沒動,沒有人急著去搶救,默默地站在遠處看著老爺爺做著最後的道別。
三分鍾後,心率監視儀上出現直線,發出刺耳的蜂鳴。
他們在幸福中永別,那一刻他們都沉浸在皎潔的月色裏,在大悲大喜之中,他們選擇了中間的那一抹平凡卻永恒的愛。
放棄的是治療,留存的是一點珍貴的小幸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