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裂成兩半的人
“想好了?”宋淩峰問道。
“想好了。”薛濤低著頭。
“那就說吧。”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三十年前在新星小學旁邊的那條小胡同裏發生的一起玷汙幼童案件?”
“稍有了解,但不是很清楚。”宋淩峰手裏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寫了些什麽。
薛濤往座椅後背上靠了靠:“勞駕,可以給我抽根煙麽?”
宋淩峰盯著薛濤看了一會,眼神示意旁邊的助手點了根煙遞到薛濤嘴旁。薛濤狠狠地吸了一口,突出一串晦明的煙圈。
“那個十四歲的幼童,是我姐姐。殘害他的,是我爸之前的手下。”
宋淩峰聞著煙味咳嗽了一陣子,示意助手把煙掐了。
“那年,我妹死了,我媽死了,我爸也瘋了。”
“瘋了?”
“精神分裂。”
宋淩峰聽見這四個字意外的看著眼前的人,鋼筆尖點在筆記本上留下一小片墨漬。
“仔細講講。”
“他有的時候是他自己,有的時候是那個凶手。”薛濤嗓子有些發緊,似乎是在慢慢揭開一條結痂的傷疤。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眼神,語氣。都不一樣。那天早上他讓我找找桌子上的眼鏡布。可是他從來不戴眼鏡。”
“凶手戴眼鏡?”
“嗯。”
宋淩峰示意助手把薛建的資料調了出來,一頁頁的翻看著,總感覺有些奇怪。
“這種情況持續了多長時間?”
“從我姐姐死亡開始,到複仇開始結束。”
“你所謂的‘複仇’,就是指薛建的製毒計劃?”
“正是。”
“可那時候他已經是正常的人了,為什麽還要繼續製毒?”
薛濤冷哼了一聲,“正常人?他一開始精神分裂成兩個人格,後來因為製毒計劃的開展事件刺激到了他,漸漸人格融合。”
“你的意思是?”
“他從計劃開始到死去,都不是薛建,而是那個變態虐童的癮君子!”
宋淩峰一向沉穩的人聽到了這番話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手裏的筆掉落在紙麵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啪嗒”。
審訊室裏靜靜地,白色的燈光自上而下照在薛濤蒼白的臉上,在鼻子下方形成一圈陰影,場麵看起來詭譎很多。
“你有什麽依據?”
“依據?就憑從那以後開始就不叫我兒子了。”
“既然他都不是你的父親,你又為什麽幫他做事?”
“你以為薛建被生活壓垮了,我就不會麽?那時候我過的是什麽日子你知道麽?”
薛建冷眼看著宋淩峰,“你怕是體會不到活在地獄裏的感覺吧?”
“姐姐死了,媽媽死了,爸爸瘋了。和一個精神分裂的人住在一起,你知道是什麽感覺麽?有時候他叫我小濤,有時候拿著菜刀指著我叫我滾。”
“兩個人格切換著,我不得不時刻警惕他的存在。我生怕他在那一天就死在他手裏。”
“你以為我不絕望、不痛苦、不想死麽?”
“我想啊。”
“我比任何人都想死。”
“但是我還不能。”
“畢竟,”薛濤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能帶走一個是一個。”
“住口!”宋淩峰有些惱怒,大喝一聲。
薛濤見宋淩峰臉上的惱怒,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審訊室裏回蕩著,說不出有多瘮人。
不管怎樣,他都是個將死之人了。宋淩峰怕他一會毒癮再次發作,趕忙叫人將他帶了下去。
半個小時後,看守人員將實時監控調給宋淩峰看。
薛濤被人綁在鐵床上,他像瘋了似的在床上掙紮著,連帶著鐵床架子都吱吱嘎嘎的亂響。薛濤瞪大了眼睛,像瘋子一樣叫喊著,嗚嗚啊啊的聽不清,但是那猙獰的麵部表情足矣表明他的痛苦。
“隊長,怎麽辦?”
“疼著吧。”宋淩峰麵無表情地說。
一周後,開庭審理,薛濤執行死刑。
同時被執行死刑的還有趙姨的兒子。
那天,趙姨將屋子裏所有的燈都點亮了,從白天亮到晚上。
“哪怕是你的魂能回家來歇歇也好啊。媽媽家裏的燈一直開著,要是迷路了,你就順著燈光走。”
“這次,媽媽再也不回丟下你一個人了。”
數月過後。
漫天蕭瑟的雪花給柳政澤的別墅披上了厚厚的外衣,墓園裏每個碑上都支起一把黑色的傘。
又是一年大年夜,司朗柳曜帶著柳半生和司念平到柳政澤家裏吃年夜飯。
“什麽?沒有餃子?”半生和念平一臉驚訝的站在飯桌前。不僅是沒有餃子,桌上這幾個菜看起來似乎有些太過於敷衍。
“這是排骨?你說這是煤塊我都信!”
站在旁邊的尹禦笑了笑,擼起袖子就照著司念平腦袋上一個大鑿栗。
“……不會是……哥,你做的?”
“嗯。”
“今天過年,廚師都回家過年了,我們這幾個裏麵就尹禦還能端得動鍋了。”柳政澤走到餐桌前坐下:“湊合吃一口吧,你哥做著些菜,光時菜刀就砍斷了三把。”
剛進來的四口人瞬間脊梁骨一寒,不敢再說什麽,圍著桌子做好,艱難的舉起筷子。
“叮咚!”
門鈴響了。
“現在找上門來的,會是誰啊?”
管家起身開門,除了柳政澤和司康曼,剩下的人都聚在門口好奇的望著。
門打開了,管家愣在門口沒動,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敲門的人,但是那人手裏拎著的花布口袋卻從旁邊露了出來。
那是趙姨的花布口袋!
“趙姨!”管家趕緊將趙姨請進屋裏,眾人紛紛驚叫連連,轉而變成喜極而泣。
“趙姨!”
“哎!我的好孫孫!”
趙姨被眾人前呼後擁著往屋裏走,趙姨先是走向柳政澤打了個招呼,轉眼就瞥見了桌上尹禦做出來的“年夜飯”。
“哈哈哈哈哈。”趙姨捂著嘴笑的直不起腰:“這是你們做的年夜飯啊?”
尹禦臉色一下子從害羞紅變成茄子紫,背過臉去不說話了。
“幸好我買了菜過來,”趙姨開心的舉了舉他手裏的花布口袋,“你們先上客廳歇著,等我做一桌!”
柳政澤欣然離座,臉上展現出說不清的愉悅。念平和半安圍著趙姨說是要幫忙,三個人洗菜,燒水,舉著被尹禦剁出卷口的刀嘻嘻哈哈的笑著。
司朗和柳曜靠在落地窗前,柳曜看著滿天的煙花,司朗看著柳曜映滿煙花的眼睛。
一家人在一起,這才是真正的過年。
在念平和半安的幫助下,趙姨也拿出了自己拿手絕活——同時操作兩口鍋。半個小時之後,一大桌真正的熱氣騰騰的年夜飯做好了。桌子中間是一大盤水靈靈胖嘟嘟的餃子。
“餃子裏包著硬幣哦!吃的時候小心別硌著牙。”
眾人舉杯,“新年快樂!”零點的鍾聲敲響,這無疑是所有人過得最幸福難忘的一個春節。
時間終將會磨平人們鋒利的棱角,在生活中多體味生命的意義與價值。多珍惜身邊的人吧,還有那些難忘的苦難,難忘的回憶。因為是共同經曆的,所以連回想起來都覺得分外的珍貴。
柳政澤和司康曼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摞紅包,給在座的各位發下去。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尹禦有、趙姨有、管家也有。
厚厚的一遝紅包,裝滿了來年的好運氣。大家熱熱鬧鬧的謝著柳政澤,一邊誇讚趙姨做菜之美味。
在過去的一年裏,半安接任了柳氏的公司,將市場延伸到了更遠的地方,並且新增加了一項慈善項目:向那些被戰爭所困擾的國家裏的兒童免費提供住所和生活物資。
念平則是擔任公司的二把手,生意場上,有的人願意玩陰的,他就不動聲色的陰回去,隻要他在,他們的公司就不能受到一點不利。畢竟他可是從小就在***上混出來的。他十多歲就上場殺人了,這點小手段,在他麵前簡直不值一提。
趙姨已經從之前的那個陰影裏徹底走出來了,她生的坦蕩,自詡無罪,她從此了無牽掛,唯一的親人就是圍坐在桌前的每一位。
柳政澤和司康曼決定明年有機會去新西蘭找個小牧場養上一群羊駝,天天看他們吐口水,柳曜和司朗卸任之後準備把許爺爺的書店開成連鎖店,讓跟多的人在這裏可以製造屬於自己的回憶。
盛源叔帶著一家三口出去旅遊了。錢掙得夠多了,接下來就是單純的享受生活。
於斌陪著沈佳去巴黎看時裝秀,發出來的朋友圈羨煞旁人;宋淩峰不是在趕著去案發現場的路上就是在審訊室裏審犯人;大編輯小老師兩個人正準備出一本書,不為別的,就為了秀恩愛;尹禦和尹逸辰則繼續呆在柳政澤旁邊效力。
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感謝這一路相伴,在人生的路上,你們是不曾遠去的風景。
在白雪皚皚的天幕下,又有多少家也正團聚在一起歡享著此時此刻呢?遠在海城的大家們,亦或是遠在天邊的那個可愛的村長,還是依舊在崗位上忙於工作的警察、醫生,或者是此時正輕敲木魚為世人祈福的佛門弟子,我們一起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