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反應過來
“義父謬讚,女兒不過是按照尋常家宴安排,是義父府上的人手得當,才有這番安排,若不然,女兒倒真的沒有這個本事。”
行禮之後,珠聲玉翠,如緩緩流水,敲打在每個人身上,今日所來的人不少,多為達官貴人,巴結為上,吃的是宴席,品的是人心。
人情世故,林青歌耳濡目染,已是家常便飯,一輪介紹下來,了解的七七八八。
林家一直以來,都是以脫離商籍,入官籍為目標,到了林祁這輩,終於有所突破。大哥林青明參加科舉考試,若高中,進入官場,不再話下,而二哥林啟司跟隨沈月凡,官途也不用言語,如今,該操心的,是三個女兒的婚事。
“四皇子,七皇子到。”
皇家來人,沈月凡帶著林青歌親迎,主院之中一眾人,都站起來,以禮相迎,其中不乏那些想趁機巴結之人。
一席香風,一陣輕盈,都是練武之人,走路不帶細聲,可見其武功之高,一片青衣停留在林青歌麵,帶著淺淺青草香味,沁人心脾,一股熟悉,縈繞鼻尖。
“蕭廷逸,這廂有禮,林小姐。”
熟悉的聲音,抬頭,眼底全是震驚,這個男人,確實熟悉。
林青歌躲在角樓上一杯一杯往自己嘴裏灌著酒,晶瑩的液體從嘴角滑落,順著白皙的脖頸,流連在她好看的鎖骨處。
這是去年的桃花釀,埋下去的時候莫淩風還在她身旁,一身紅衣,張狂又招搖,他說:“等明年我從塞上回來,就陪你喝桃花釀。”
她等啊等,卻等來了莫小侯爺戰死沙場的消息。她不信,他親口答應回來陪她喝酒的。林青歌將手中的瓷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將她的手指劃破,殷紅的血滴在地上,如彼岸花一般詭秘。可她卻好似感受不到疼一般,繼續往自己嘴裏灌。
這是林青歌幫他改命的第十個月,她依舊沒找到他。記得那晚,她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一道蒼老的聲音在耳邊縈繞,問她願不願意幫他重返這人世。其實她不求他一世榮華富貴,隻願他能安度平生,與那些明爭暗鬥,打打殺殺再無瓜葛。
她是不甘的,他那麽高傲,不該止步於內奸之手;他那麽柔情,不該丟下她一個人獨活……
所以,她同意了,哪怕交易的籌碼是自己四十年陽壽。
那晚過後,林青歌的腳踝上便多了條紅繩,那個人告訴她:“紅繩斷,陽壽盡,到那時……你的時日便不多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多少時間,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四十年?也許她怕是等不到他了。
林青歌沒想過與他相認,畢竟莫淩風好不容易改回來的命不能葬送在她一個隨時會死掉的女人手裏。但她還是想看他一眼,若君安好,方可離開得無牽無掛。
“莫淩風你個騙子……”林青歌雙眼迷離得喃喃道:“今年的桃花釀我已經埋下了,倘若明年坐在這兒的人還是隻有我,我便不等你了……”她苦笑著,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順著緋紅的臉龐,滴落在麵前的酒杯裏,泛起些許漣漪。
林青歌已經很久很久沒哭過了,哪怕是在滿朝文武麵前知道了他的死訊,她也能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擺著所謂端莊優雅的公主風範。可是如今,月下獨飲,內心的情感再也無法遮掩……
她的手慢慢握住了腰間的配劍。劍若霜雪,周身銀輝。雖是長劍如芒,氣勢如虹,卻絲毫無損她如煙如霧的柔美。
林青歌用手腕轉動著劍柄,帶起青石板上的片片落花。水袖在空中輕輕一抹,足不沾塵,飄若遊雲。
幽幽紅顏,森森劍影,她此刻滿腦子都是莫淩風。這一招一式,全是他手把手教的。他的指腹略有些粗糙,修長的大手覆蓋在她纖細的小手上,是說不清的安心。
可是如今,他不在了。一輪月,一壺酒,一把劍,亦隻剩她一個人。
林青歌衣袂揚起,如同身後還站著他,清秀的眼眸裏是淚,是淒涼,是述不盡的相思……
她覺得此刻自己有些可憐,有些可悲,甚至還有些可笑。
次日
為了給光宗賀壽,在壽宴的前兩天宮裏照例是要去西陵寺祈福留宿的。西陵寺在城郊的禪山上,離燕京城並不遠,這對於林青歌來說,無疑是個絕佳的機會。
這段時間她一逮著機會就跑出宮去,滿大街地找人。可她把整個燕京都翻遍了,也沒找到半點莫淩風的影子。林青歌思索著,既然街上找不到,那便隻剩下一個地方了……
出宮的前一晚,林青歌乘著夜色翻進了莫侯府的行雲閣。檻外的流水依舊奔騰,可小樓卻沒了往日的喧囂。起初,莫淩風剛走時府上的傭人還偶爾會來打掃,到了現在,別說是打掃了,行雲閣早就成了侯府的冷宮。莫淩風走前的配飾和擺放在樓內的金銀珠寶,也早已被傭人順走,隻剩下些小件的玉器被丟棄在沾滿灰塵的檀木桌上。
一陣涼風吹過,小樓的門吱嘎吱嘎的響著,瓦楞上的枯草在顫抖,微弱的月光穿過雲霧,透過窗紙,照在布滿蛛網的窗欞上,整個屋子如冰窖般寒冷。
林青歌匆匆從他置放衣物的木櫥中拿了幾件玄色錦衫,回過頭望了眼他曾經的臥榻,從欄杆邊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地上。
等她回到皇城時,天剛剛破曉。乘著侍衛換崗的片刻,林青歌雙腿在空中一旋,接力躍起,輕輕鬆鬆便翻過了幾丈高的宮牆。
她的功夫其實並不弱,甚至還不錯。以前她不用,是因為他事事都幫她無微不至的安置好了。
而現在,再也沒有人催她練劍,沒有人幫她寫先生留下的功課,沒有人給她從宮外帶好吃的冰糖葫蘆,沒有人替她承擔一切過錯……更沒有人在寒冷的夜擁她入懷,告訴她“我在,別怕。”
其實莫淩風的愛在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無言的。他不會像別人一樣送著發簪首飾,寫著露骨情詩,每天耳鬢廝磨得告訴你他有多愛你。
他的愛浸透在了平日裏的點點滴滴中,這也是他離開了之後,林青歌才反應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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