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寒夜刺殺
季薔哭的梨花帶雨,模樣更顯楚楚可憐。隻是季瑤主仆二人卻絲毫不為所動,自顧的享用著手上的美食。
以前在寨子裏,這一招可是最管用的,隻要她一哭,所有人便都依著她了。而眼前這兩位是什麽情況呢?
難道她們的心事石頭長的嗎?
季薔正暗自揣測的時候,鼻端傳來一陣香味,引得她口中生津,下意識的吞咽了口吐沫。隻是垂下眼簾的時候,正看到季瑤舉著一個腿子退,放在了自己的嘴邊,“三小姐,這烤兔子肉可好吃了,你難道不想試試嗎?”
說話間,油膩膩的腿子肉已然貼在了季薔的紅唇上。
“啊……”
一聲響徹天際的尖叫聲直欲穿破雲霄。季瑤捂著耳朵這才幸免於難,道:“三小姐,我這好心拿給你吃,你不吃說一聲就是了。幹嘛這樣大呼小叫的。沒的還以為我怎麽欺負你了呢?”
季薔從小那是被葉春柳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委屈,眼淚瞬間就模糊了雙眼,嫩滑的小手不斷的擦著被兔子肉碰過的嘴唇道:“你就是個壞人。等我回去告訴娘,還有顧大哥。看他們怎麽收拾你。”
說完就提著裙角嗚嗚咽咽的跑開了。
青禾有些擔憂的問道:“小姐,咱們這樣的作弄她,會不會?”
季瑤笑道:“不會的。此時此刻,我們才是顧雲凡眼裏最重要的!”
不光是顧雲凡,換了任何一個人來,相信都可以拎得清輕重。江南首富之女,這樣的身份,豈是人人都能拒絕得了的?
臨安府衙內的秋霜居是個西北角的院落,雖不大,卻也落得個清淨。周衍神情淡漠的盯著棋盤,劍眉微皺,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側顏。
屋子裏從入了秋便燃起了地龍,加上屋子又放了炭盆。當真是溫暖如春,就連幾案上擺著的杜鵑花都已經打著花骨朵兒。
賈仁恭敬的立在一邊,衣服已然被汗水浸濕,黏膩膩的貼著後背很不舒服。不時用衣袖擦著臉上的汗珠。
“事情辦成了?”周衍將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盤上。
賈仁恭敬的回道:“回少主的話。事情已經辦妥。季姑娘已經安然進了群英寨。如今隻等少主試下,看什麽時候將贖金送去才最合適?”
周衍習慣性的摩挲著手指,並沒有回答賈仁的話,轉而問道:“回來的路上就沒有被人盯梢?”
賈仁笑道:“少主英明,一切都在少主預料之中。奴才按著少主的交代,找了個身形與奴才相似之人隨車隊回了蘇州。”
周衍誇讚道:“此事你做的很好。”
“這都是奴才分內的事,不敢當少主的謬讚。況且奴才的命都是少主的,就算赴湯蹈火那也是應該的。”賈仁的臉上露出喜色,跟著磕頭表著忠心。
周衍揮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需要送贖金的時候,我會讓簡坤去找你的。”
“奴才告退。”賈仁躬著身子退了出去。撩開門簾的時候,一陣寒風兜頭吹來,這猛然冷熱交替,直讓他打了幾個寒噤。
“少主,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季小姐?”簡坤身材頎長,立在周衍身前,連光線都暗了些。
周衍示意簡坤往邊上挪一挪,饒有興致的道:“她啊?我該替那個顧雲凡感到擔心才對吧。”
簡坤見周衍難得的玩笑,也咧著嘴巴回道:“季小姐,人長的好看,武功又好。就是脾氣古怪了點。要是少主能夠……”
周衍斜睨著看了簡坤一眼,簡坤後麵的話便又咽回了肚子裏去。隻是心裏依舊腹誹著若是季小姐將來做了少主夫人,那豈不是一舉數得?既可以照顧少主的起居,又可以保護少主。
簡坤跟了周衍這麽些年,還從未見過少主隻憑著感覺便毫不猶豫的去幫助一個人。
季瑤,是個特例!
周衍有些晃神,從那天大雨裏的初遇,她躺在他的腿上,他撥開她貼在臉頰上濕漉漉的頭發。露出一張蒼白且虛弱的臉龐。到那一晚她冰涼的手掐住他的脖子處眼裏迸發出的冷意。
周衍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個叫季瑤的姑娘,勇猛有餘,卻有欠思慮。一根筋的不管不顧的勁頭,倒是很讓他羨慕。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直來直去的一個人。卻在後來成為一個三思而後行的局中人。
人生如棋,無論他是黑子還是白子,要的總是走一步算三步的遠慮。一著不慎,何止是滿盤皆輸,更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簡坤看著周衍垂眸淺笑的樣子,眼觀鼻鼻觀心的垂手而立。少主一貫的臉皮薄,他是知道的。
冬日裏的夜格外的冷些,即使屋子裏起了地龍,放了炭盆。過了戌時,周衍還是忍不住的犯困。早年間的傷勢太過沉重,以至於雙腿失去知覺,隻能以輪椅代步不說,更是傷了髒器。
簡坤讓丫鬟們伺候著周衍睡下,又吩咐多拿了一床被子添上,掖好了被角。
周衍輕扯嘴角,語氣裏帶著滿滿的失落輕聲道:“簡坤,你可還記得當初我也曾手持利劍,能夠與你在雪地裏戰成平手。”
簡坤沒有答話,胸口處悶的難受。曾經的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百轉千回之後隻剩下纏綿病勢,東躲西藏。
“少主,時辰不早了。您還是早些歇息吧。”
簡坤將屋裏的燈吹滅。倚著床邊卻怎麽也睡不著。
細細索索……
有及其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像是踩在落葉上似的。簡坤猛然睜開眸子,透亮的眼睛在黑夜裏如同黑色的寶石一般。手指按在劍柄處。
另一隻手按在床邊的機關處,床鋪無聲的翻轉,恢複原樣的時候哪裏還有周衍的身影。簡坤翻身跳上床,將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屋頂上的黑衣人貓著腰,每次的落地都幾乎沒有聲音,可見輕功的已然達到登峰造極的水準。
院子外的黑衣人也悄然來到窗戶邊,一根細長的竹管穿過明紙糊就的窗戶,有淡淡的煙霧吹進了屋子裏。
過了許久,寒風呼嘯的夜裏響起一聲布穀鳥的叫聲。
三道黑色的身影迅速的潛入了屋子裏。然後緩步走到床邊,高舉的劍冷光一閃就要劈下來的時候,躺在床上的簡坤猛然將被子翻開,帶著淡淡體溫的被子擋住了黑衣人的視線,卻擋不住簡坤淩厲的攻勢。
長劍出鞘,有棉布被劃開的聲音,跟著是“撲通”兩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邱遠鋒清楚的感受到冰涼而鋒利的劍正抵在自己的脖子間,說實話他並不害怕,身為死士,他無比的清楚,每一次的任務都是生死間的抉擇。要麽生,要麽死。
“誰派你來的?”簡坤怒不可遏的喝問道。
邱遠鋒正想往劍刃上湊,任務失敗唯有一死。隻是脖子剛要動,卻被簡坤點了穴。
簡坤將屋子裏的燈點燃,然後將邱遠鋒的黑色麵罩拿下,黑色麵罩下的是一張普通的臉龐。屬於扔到人堆裏都找不出來的普通。
邱遠鋒的眼睛裏是視死如歸的淡然。簡坤罵了一句,然後一拳打在了邱遠鋒的下巴上。一顆帶著血漬的牙齒落在地上。
簡坤將牙齒撿起,拿到邱遠鋒的眼前,目露凶光道:“這樣的伎倆,在我這沒用。落到我的手裏。即使是啞巴,我也能讓他開口說上三句話。”
邱遠鋒的眼睛裏劃過一絲慌亂,他隱約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他們這次要刺殺的不是臨安周知府家裏不受寵的次子周衍嗎?
為何周衍會未卜先知?為何眼前這個隨從武功那麽高強,居然知道死士的牙齒裏藏著之命的毒藥?這樣的密文哪裏又是一個知府家裏的隨從可以知曉的?
北風呼呼的吹著,院子角落裏的那一叢青竹搖曳著身姿,印在窗戶上竟多了幾分鬼影重重的錯覺。
“沙沙……”
竹葉搖晃間的摩擦聲像是暗夜裏昂著頭顱吐著信子的蛇一般。
門被推開,有風趁機鑽進了屋子裏,周衍的臉上泛著青色,嘴唇也凍的發紫,臉色陰沉的看著立在屋子裏的黑衣人。
簡坤見狀連忙將炭盆搬了過來,又拿了羊絨的毯子給周衍蓋在腿上。
“回去給你主子帶個話,屬於我的東西,早晚我會拿回來的。”周衍的聲音平淡的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樣,絲毫沒有被刺殺,或是在寒冷的冬夜被擾了清夢的憤怒。
出於本性,以及對活的渴望。邱遠鋒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聽見了。
周衍揮手示意簡坤將人給帶下去,這天下到底是沒有不透風的牆,看來這臨安府也不再安全了。
約莫到了下半夜,簡坤才回來,渾身上下帶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少主,事情已經辦妥了。”
周衍隻嗯了一聲,簡坤辦事他從來都放心,“簡坤,咱們得走了。”
簡坤拱手道:“少主去哪兒,奴才就去哪兒。”
周衍揉著額角道:“都已經在臨安這樣的邊界小城了,居然還是被找到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天高海闊居然也沒有他周衍的容身之處?周衍的心裏泛起一陣苦澀。
他,必須要爭。爭,這一口氣。爭,這能在世間活的自在的權利!
生而為人,生而為周衍,他無可奈何。唯有閉上眼睛,認命運作為身後的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