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惡之花

  再醒來的時候,消毒水味撲鼻而來,他眼前的光暈晃了晃,聚焦成純白的場景。這裏雖然陌生,但大同小異的陳設,讓人很熟悉。


  他在醫院。


  身上各處傳來或大或小的痛楚,他胳膊被簡單包紮,還紮著留置針頭,一旁傳來儀器有節律的滴滴聲。


  腦袋很疼。


  那群人的對話……齊雲有可能有危險,他決不能停在這裏。


  顧培風咬著牙,愣是憑著意誌力抓著護欄,緩緩坐起了身子,旁邊陪護的人原本都要睡著了,被動靜驚醒,猛地抬頭。


  易燃的臉先是驚喜,然後轉瞬變成怒氣:“你還知道醒!媽的說報警,報警有屁用啊!警察能給你打針麽?!”


  一串腳步急切跑了過來,門被吱呀打開:“家屬保持安靜!不看看幾點了!”


  “幾點了。”顧培風開口問,聲音沙啞得可怕。


  “淩晨4點13。”


  “四個小時了。”顧培風說著,掙紮著就要起來,易燃一看幾乎蹦了起來,把他按了回去:“你想幹嘛?!醫生說你雖然沒大傷,但還是要靜臥休息!”


  “我回去。”


  “哪兒睡覺不都是睡!這還有美麗護士小妹妹——”


  “601床!安靜!”


  “對不住對不住。”易燃雙手合十,朝探頭進來的護士做討好手勢,“我和他有點小分歧,討論完畢,馬上安靜如雞。”


  “病人需要休息。”護士嗆道,“你三歲小孩麽?這都不知道?”


  易燃做了個縫上嘴巴的手勢:“對不住,我閉嘴。”


  護士剛一關上門,顧培風抬手就拔掉了手上的注射針頭。


  “臥槽老大,你玩真的啊?!”


  顧培風沉著臉,迅速拆下身上的監控儀器接頭:“真的。怎麽,就許你打著吊瓶去蹦迪啊。”


  易燃一本正經:“不,你冷靜一下,我打著吊瓶蹦迪的後果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一夜四十度,差點一命嗚呼。這個你甭學。”


  顧培風沒理他,一大片接頭哢哢拆了個幹淨。


  “顧首風?!”易燃瞪著眼,“不是,我的顧小少爺喲,咱們有商有量成麽?你先躺著,等你好了,想怎麽蹦怎麽蹦,去喜馬拉雅山尖兒上蹦都行。”


  “不是,我真有急事。”


  顧培風搖了搖頭,右側腦袋明顯一陣悶疼,他抬手揉了揉:“我迷糊的時候,聽見他們說‘金主不讓傷著,拖住就行’,應該是為了不讓我回家——說明家裏有他們的同夥,那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我家裏……”


  “家?”易燃眨了眨眼:“你在月城還有家?”


  顧培風忽然住了嘴,冷著臉起了身。


  “可警察叔叔說你是單車事故啊,你是被人撞的?是追你的人麽?”


  “一句話解釋不清。”顧培風按著手背上的膠條,用肘開了門,剛要溜出去,身後傳來一句問詢:“喲,醒了是吧?來,簽個字。”


  他一回頭,一位警察頂著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抱著記錄板子站在他身後:“挺剛強,醫生和我說,撞成這樣還很沒什麽大傷,堪稱生命奇跡。”


  易燃接了一句:“那是帕納梅拉吸能好!”


  “601!到底能不能安靜!”小護士從值班台上探出半個身子,“要說話出去說了再進來!”


  “行。”顧培風點點頭,從另一邊出了大門。


  他快要走出去時護士忽然反應過來,也顧不上醫院要安靜了:“哎601床的病人,我沒說你,站住,你給我站住!!”


  顧培風一口氣跑出了醫院大門外,他心急如焚,根本沒注意易燃有沒有跟上來。


  四點多,街上沒什麽車,他焦慮地巴望著,期盼來一輛的士。


  正盼著,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句:“不願呆醫院,那咱們換警局吧?你朋友堅稱你被跟蹤了,咱們的出警記錄也要了結,還希望你配合一下調查。”


  剛剛醫院走廊裏遇見的民警,朝他冷冷笑了笑。


  “淩晨12點03分左右,行動路徑從S306道路金港工業園往北方向3公裏,上了望月山後一路追逐至五連夾肘彎前。一共三輛車,裝有老式鹵素燈,對方曾在金港工業園下車一次,大約八人,手持長刀。一輛車在五連夾肘彎前發生碰撞,其餘兩輛在夾肘彎第二彎道碰撞,可現場查找有沒有身份線索。”


  年輕的警察眼睛瞪得溜圓,半晌才接上話:“小夥子,不錯啊,挺冷靜。撞成這樣……還能複述的這麽有條有理。”


  顧培風一心都盼著的士,隨口答:“生命奇跡麽。”


  警察叔叔噗呲一笑。


  “人沒事,例行詢問還是要走的。你這幾天,生活有沒有什麽異樣,或者有沒有結下什麽梁子啊?”


  顧培風沉思片刻:“有。”


  警察看了他一眼,撿起筆,打算速記。


  “但不是他們。”


  警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話過程中攀咬猜測的人多得是,怎麽還有主動幫仇家摘清楚的。


  “他們沒那麽縝密。”


  警察:“……”原來是智商鄙視。


  顧培風冷靜分析道:“從我昏迷時聽到的對話來看,這起禍端應當分兩部分,一夥人跟車,也就是跟蹤我的那三輛;另一夥人入室,這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所以我現在急著回家。”


  “還有一夥?!”


  顧培風忽然想到了些什麽:“警察叔叔,你是不是帶了警車?”


  “601床!!”


  遠遠地就聽到小護士的聲音,易燃亦步亦趨跟在後麵:“辦出院手續找我就行了,找我!”


  小護士沒幾步跑了過來,四周看了看:“誒,剛那名警察同誌呢?剛還在這的,怎麽忽然走了?”


  顧培風故作平靜:“嗯,他有點事。”


  生命相關的問題,小護士醫者仁心,一步都不肯讓。後來的易燃好說歹說,小護士才退了一步,要讓主治醫師看過了,確認沒問題,才肯放他走。


  可顧培風火急火燎,心思都沒在談話上,隻不住朝著大門口瞟,氣的小護士跟連珠炮一樣,劈裏啪啦說了他一通。


  三個人正在扯,隻聽轟一聲,一輛藍白塗裝的車輛奔出大門,停在路邊。


  顧培風眼睛驀然一亮,開門就跳了上去。易燃剛要跟上,門卻砰一聲叩緊,嚇得易然將手一縮。


  顧培風搖下玻璃,露出深邃好看的臉:“炸彈,今晚你辛苦了,出院手續你辦一下,我還有點急事要走一趟。”


  “一起啊!”


  “你去不方便。”


  話未落音,警車轟一聲,開成飛的,飆飆聲聲地朝前衝。


  易燃一下急了,朝著警車喊:“有啥不方便!我倆好成這樣,有啥不方便!”


  小護士也急的直瞪眼:“他他他不怕死的麽!!頭上還流著血啊!!”


  那車早都跑沒影了。


  車裏,那位警察忽然有點想不明白:“怎麽出個警,跑前跑後一晚上,都在當司機?”


  顧培風迅速調好導航,隨口說:“說明您一心為民,為社會安寧保駕護航。”


  那位警察琢磨琢磨,美滋滋地笑了起來。


  醫院距離杜樂麗天景也就20分鍾,可對他來說,簡直像是20年那麽長。


  “小夥子,你剛說那群人帶的刀,是吧。”警察掐滅手裏的煙,“本來呢,我們的槍是絕對不能外借的。但一會兒萬一我要是有什麽情況了,我教教你哦……”


  警察剛想講解槍械的用法,顧培風平靜地打斷了他:“我會用。”


  警察懷疑地掃了他一眼:“咱們國家,可禁槍啊。”


  “別誤會。”顧培風朝他笑了笑,眉眼彎彎的,看起來格外坦率,“我玩射擊。”


  現在年輕人玩的真花哨。


  警察瞥了他一眼,隻見剛還笑的格外幹淨的人,又低下了頭,沉默著拆手上的繃帶紗布,露出無數傷口。


  不說別的,這片傷口,他看著都疼,這小夥子愣是一聲沒吭,隻低著頭緩緩拆著繃帶,留個冷肅沉穩的輪廓。


  這人,倒是比專業的警察還冷靜。不僅情緒穩定,還提前想到了紗布可能會礙事,目標也過於明顯。


  真不簡單。


  到達的時候,這個沉穩的小夥子忽然慌了神,急切地跳下了車,直衝向電梯。


  剛一推門,門口的白貓立即弓起背,身上的長毛炸得跟刺蝟一樣,張著嘴露著獠牙哈人。


  這貓平時雖然傲冷,但從沒主動攻擊過別人,這幅反應,說明家裏真的出事了。


  顧培風一把抄起小貓,在懷裏安撫著,連鞋都沒來得及換,帶著警察直奔向最內側的臥室。


  臥室門沒鎖,他一擰就打開了,顧培風顧不上懷裏的小貓,幾步走到床前,抬手一摸——


  沒人!


  他的腦海轟一聲炸開了,一片空白。


  連被子都是涼的!

  一點褶皺都沒有,幾乎像是沒人睡過。


  到這時候,他才後怕起來,呼氣都粗重不少,連心髒也恐慌的幾乎要爆炸,他哆嗦著摸出手機,想照一照床上有沒有什麽血跡,這時候才發現手機還是沒電的狀態,氣的他將手機猛地摔在床上。


  ——還有浴室!

  對,說不定在浴室,浴室不在還有衣帽間,即使都不在,還有書房。


  顧培風趕緊起來,順著方向就摸進一旁的衣帽間。發現沒人之後他甚至一扇一扇櫃門打開,好像巴望著蘇齊雲是在躲貓貓,藏在裏麵一樣。


  所有的櫃門都翻完了,他的手停在最裏麵的浴室門把手上,猶豫了片刻,他還是猛地擰開了門。


  沒人。


  怎麽還是沒人!


  鏡子裏隻映出他自己的身影,陰暗中他的膚色更是白的可怕,額上的傷口估計又開裂了,殷紅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流,胳膊上密密麻麻全是擦傷,還有滿手滿臂的血。


  鏡子裏的人麵目忽然扭曲了一下,一瞬間他仿佛看到蘇齊雲的臉。他還是那副冰冷斯文的樣子,隻是和自己一樣,滿身滿臉,全都是血。


  “咳!”


  他再也忍受不住,一股甜腥上湧,他咳出一大口膩血,流理台上滴滴答答,全是一片刺目的紅。


  “你沒事吧!”這幅反應把隨行的警察嚇得夠嗆。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他好像回到那天那個暗無天日的夜晚,舉起了尖銳的骨刺——


  “陶子麽?”


  客廳裏傳來一句溫和的問句。


  一瞬間,他心中的惡之花盡數退潮。


  作者有話要說:顧顧:謝邀,剛出現場,隻想吸一口齊雲哥哥


  感謝 雲哥的小痣、江鶴- 投資的地雷,感謝 雲哥的小痣、天天開心 灌溉的營養液

  開文忙昏頭了居然忘記營養液和地雷感謝了


  非常謝謝大家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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