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晦盲 1

  夏知桃心中砰砰直跳, 將身後黑袍拉下, 蓋在張狂身上, 讓她睡得舒服些。


  她深吸一口氣,將心中各種大逆不道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趁著對方睡得沉, 低頭想看看張狂傷勢。


  夏知桃小心翻了一下, 發現繃帶都好好裹著,起碼沒有滲血了, 應該好了一點點。


  夏知桃鬆口氣, 看著對方發起呆來。


  ……她有點不明白。


  張狂明明比自己高上半個頭, 身材高挑勻稱,但躺在自己懷裏時,卻看起來小小的。


  像是小時候手工課剩下的白紙邊角, 剪得零零碎碎,疊不成好看的花, 也拚不成有趣的船。


  棄置一旁,沒有人想要, 便被揉成了一個皺巴巴、孤零零的小紙團。


  。


  玄虛老爺被錦漓纏著足足簽了十幾張紙, 好不容易擺脫那個聒噪的小魚, 準備回來看看自家姑娘。


  結果, 他晃晃悠悠地踱步回來,冷不丁看到了麵前這一幕。


  玄虛老爺眼睛驀然瞪大,抄起古杖就要揍人:“老子打死你個小兔崽——”


  夏知桃豎指抵在唇畔,比了個“噓”的手勢,硬是逼得老爺子把下半句給吞了回去。


  “……她睡著了。”


  夏知桃義正言辭, 壓著聲音,用氣息譴責道:“您小聲一些,別吵醒人家了。”


  玄虛老爺看看她,又看看被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安靜躺在夏知桃懷抱中的張狂,差點沒被氣死。


  “你、你到底給她,”玄虛老爺咬牙切齒,卻不得不壓著聲,“灌了什麽迷魂湯?!”


  夏知桃將黑袍掖緊一點,默默辯解道:“人家就是累了而已。”


  玄虛老爺氣哼哼,撫著胡子,把古杖攬入懷中抱著,在兩人身旁盤腿而坐。


  張狂乖順地窩在她懷中,呼吸平穩綿長,安安分分一動不動,像隻柔順的貓咪。


  玄虛老爺瞅了兩眼,忿忿不平,賭氣道:“她對你還真是不設防。”


  他目如鷹隼,咄咄逼人:“但你呢?想著趁其不備,一刀子捅進心肺?”


  夏知桃無奈:“怎麽可能。”


  她倒也理解老爺子的擔憂,畢竟崖山與魔教不共戴天,若自己真的隻是一名尋常崖山弟子,會利用教主做出什麽事來,還真不好說。


  但她不是,她可是穿越而來,在現代法律製度中長大,根正苗紅的三好青年,思想觀念和這些玄幻人還是很不同的。


  老爺子攏著飄然長袍,袖中湧進了寒風,像是藏著一朵悠遠綿雲。


  他端坐古杖上,淡聲道:


  “崖山自詡磊落正道,最是好麵子、重名聲、你和魔教教主廝混一處,不怕被其他人說閑話?”


  “……”


  夏知桃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不,我怕的。”


  她神色坦蕩,沒有絲毫遮掩之意,讓玄虛老爺蹙了眉,一下子警惕起來:“這又是何意?”


  夏知桃笑道:“如您所說,我確實在意別人看法,也在乎自己名聲。”


  “但我這人小氣的很,錙銖必較、睚眥必報。誰敢欺負我,我便拗足了勁要打回去,一分都不能少。”


  她目光落在遠處,聲音很輕:


  “而與此同時,誰竭力相助,誰真忱相待,誰全心全意待我好,我心中自然感受的到。”


  夏知桃雖是淺笑著,卻感受不到多少年輕人的朝氣與活力,而更像是一枚安靜,淡然的原木珠子。


  點燃後,便予你一簇光。


  “——崖山又如何,魔教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說到底,與我又有何關係?”


  “我決不會因為畏懼世人看法,顧慮幾句流言蜚語,而刻意輕視、埋沒另一人對我的好。”


  這話說得,磐石老尊都跟著一愣,喃喃道:“你這娃娃,還真是奇怪。”


  “我現在有幾分明白了,”他自言自語著搖頭,“你看著年齡不大,心思居然還挺通透。”


  夏知桃失笑,眉眼彎了下:“老爺,我也隻不過在說漂亮話罷了,又大又空。實際做起來,卻還是怎麽都不夠好,您得多提點下才是。”


  老爺子撫著長須,頭次對夏知桃有了些笑意:“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他打量著麵前這個麵容稚幼,心思卻比誰都通透的小姑娘,感歎了一句:“你倒是少年老成,不像個尋常女娃。”


  夏知桃心道雖然我看起來嫩,但兩世閱曆加起來,怕不是已經已經足三奔四了……


  唉,老了老了,


  比不得年輕小姑娘。


  她轉念一想,不對啊,麵前老爺子可都是奔萬去的人了,自己相比之下還嫩得很呢。


  。


  玄虛老爺與她相坐片刻,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天。


  在這妖林深處呆了近萬年,老爺子對外麵情形所知甚少,但他隻細細一撚,便已將天下局勢猜的八九不離十。


  想必年輕之時,也是位意氣風發、金聲玉振的傲氣少年郎。


  夏知桃問了一下自己缺失記憶的事情,玄虛老爺思量片刻,頗為遺憾地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不過,白鶴一族極善布陣造境,夏知桃可以趁著這個機會,私下在白鶴堂找尋一番,說不定能找到什麽線索。


  錦漓消失大半晌,忽然冒個頭出來,抱著滿懷嶄新書卷,神采奕奕,一邊跑一邊揮手:“前輩——”


  玄虛老爺神色大變:“你個小瓜魚有完沒完?老子給你寫了十幾張還不夠?!”


  錦漓嘿嘿一笑,聲調拖得九曲十八彎,央求道:“前輩,就一張,再題一張,您英俊神武,風流倜儻……”


  她麵不改色心不跳,成語一堆堆向外搬,吹玄虛老爺吹出一千字小論文。


  不過,他們倆這廂一搗騰,倒是把張狂給鬧醒了。


  她長睫顫了顫,眉梢微微蹙起,聲音帶著點未睡醒的倦意:“唔……”


  玄虛老爺猛地轉過頭,衝錦漓怒吼道:“你個小瓜魚吵什麽吵!小聲點!把姑娘都吵醒了!!!”


  夏知桃離得近,差點被老爺子這一嗓子給震懵,趕緊伸手捂住張狂耳廓。


  您這聲音比錦漓起碼高了八個檔,堪比地震山搖,到底是誰吵誰還說不準呢!!


  一陣兵荒馬亂中,張狂睜開眼。


  她微微動了一下身子,茫然地抬起頭,眼瞳漆黑似墨,呆怔地看著夏知桃,足足愣了有十幾秒。


  ——然後人沒了。


  人是真的沒了,夏知桃臂彎一輕,那麽大一隻教主瞬間消失,隻剩下件攏著淺淡藥香的黑緞長袍,耷拉在肩膀處。


  張狂身形頃刻飆出去好幾米,結果方向沒選對,“碰”地撞上一旁的玄虛老爺,差點把老人家的古杖撞翻。


  “老爺,對,對不住,我——”


  張狂一邊連聲道歉,一邊踉蹌向後退,結果又沒看清方向,身子驀然踏到巨石邊緣,整個人懸於萬丈高空,被寒風卷得搖搖欲墜。


  “你這是作甚!”玄虛老爺嚇得不輕,趕緊一把拉住她,破口大罵,“腦袋進漿糊了?!摔下去有你好受的!”


  張狂好不容易站直身子,用手背擋著半邊麵孔,耳廓不止發燙,結結巴巴道:“對,對不起!”


  她生得高挑,一身黑衣,手腕腳踝束得極緊,清淩淩地站在寒風之中,裁開一片清瘦的影。


  玄虛老爺把張狂拽回來,罵道:“老爺在你慌什麽,這倆崖山瓜娃子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夏知桃頗為鬱悶,嘀咕道:“教主大人,我有這麽可怕?”


  “不、不是……”張狂昏昏沉沉,話都說不清楚,“但,唉,太失禮……”


  始作俑者之一的錦漓毫無愧色,抱著一大堆書卷,笑嘻嘻道:“呀,教主大人您醒了,來題個字唄?”


  “我字不好看,現在是幾時?”張狂摁著額角,頭疼道,“我睡了多久?”


  玄虛老爺哼了聲,古杖輕飄飄地打她頭上:“一個時辰不到,趕快給老爺子躺回去。”


  張狂耳尖疊著層紅暈,她捂著泛熱麵頰,聲音還有點迷糊:“躺了這麽久,不應該啊…怎麽不喊醒我……?”


  “喊醒作甚,”老爺子莫名其妙,“反正還沒越過旬隴山,睡下又無礙。”


  夏知桃讚同道:“就是。”


  要不是張狂被吵醒了,她私心還想多抱一會。對方睡顏實在乖巧,摟著也舒服,自帶降溫效果和清淺花香,簡直是完美的大型抱枕。


  張狂站冷風中瑟瑟被吹了會,腦子終於恢複了幾分清明,同時也差點被冷成冰塊。


  她蹙眉顫了下,又別扭地不肯回去,直愣愣地站在呼嘯寒風中。


  “教主,黑袍還在這。”夏知桃看不下去了,“你不冷的嗎?”


  張狂一邊發顫一邊搖頭,將倔強貫穿到底:“不冷。”


  錦漓湊過來,伸手揉了把黑袍,感慨道:“哇塞,料子好軟好舒服哦。”


  夏知桃一把拍開:“別亂碰。”


  張狂站著寒風中,大老遠地回複道:“雲錦的料子,知桃你若喜歡,我——”


  玄虛老爺嗬斷她:“你看看自己,不是黑衣就是黑袍,整整三十多件,成天一身黑咕隆咚,跟下礦挖煤似的。”


  他拎起黑袍,往張狂懷裏一扔,聲音滿是嫌棄:“學學人家崖山兩個小姑娘,穿點亮色多好,漂亮又精神!”


  張狂梗了一下,默默將黑袍披上,仔細把領口攏好。


  不得不說,張狂穿黑衣時幹練利落,模樣雖好看,卻又多了些清冷疏離感。


  夏知桃忍不住腦補起來,心道要是有機會,一定得逼教主穿條粉色碎花小裙子,肯定十分好看。


  。


  石人速度極快,雖相較禦劍要慢上些許,但比起白鶴堂十幾輛堂皇富麗、慢悠悠的馬車要好多了。


  不過幾個時辰,便已經翻越旬隴山,進入安慈境內,玄虛老爺估摸著差不多了,便停止前行。


  “老爺子就送到這了!”


  玄虛老爺杵著古杖,緩緩道,“離白鶴堂最多兩三日路程,若是加快點速度,一日趕到也未嚐不可。”


  秦鳴鶴代表白鶴堂,客氣有禮地感謝了一番,保證事後派人送謝禮到妖林中,被老爺子不冷不淡地回絕了。


  與此同時,要離開的還有另外一人。


  “誒——?!”錦漓拖長了聲音,不顧崖山眾人變幻莫測的神色,嚷嚷道,“教主大人怎麽也要走啊,不去白鶴堂喝杯茶嗎?”


  張狂:“……”


  白鶴堂:“……”


  祖宗誒,你把這麽一尊大神拉我們白鶴堂去喝茶,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

  “不必了。”張狂無視錦漓,一個靈刃驀然甩出,一路火花帶閃電,精準無比“轟”的一聲,削掉白鶴堂半截車頂。


  ——你教主還是你教主,霸氣!!

  “三天內,送岐陵山下。”張狂冷聲道,“把你們那些小心思收一下,若本座心情不好,一個白鶴堂可不夠出氣的。”


  “教主不必費心,吾非言而無信之人,”秦鳴鶴道,“已傳書回堂,兩日內定將報償送到。”


  “最好如此。”


  張狂微微頷首,白鶴堂眾人啟程離開,石頭巨人也直起身子,準備回到妖林“魂骨”之中。


  眼看馬車越走越遠,張狂坐在巨石邊緣處,望著一片模糊的黑影,怔怔出神。


  玄虛老爺歎口氣,踱過來,道:“你倔什麽呢,人都快走了,也不上去道個別?”


  張狂點點頭,又搖搖頭,身子委屈巴巴地縮成一團,垂頭喪氣:“算了……”


  “再不去?”玄虛老爺道,“真來不及了!”


  張狂直接被玄虛老爺扔下巨石,生無可戀地向下落了會,身子驀然散開,融入凜凜寒風中。


  白鶴堂馬車行駛出好長一段,崖山默默跟在後頭,保持著一小段距離。


  夏知桃坐在車尾吹風,後麵忽然追來個人,大遠喊了句:“等,等下!”


  反正之後也能禦劍趕回,夏知桃淡定地直接跳車,笑盈盈地迎過去:“教主,您怎麽回來了?”


  張狂認真道:“我來道別。”


  也隻有這傻孩子,上來就是一句無比耿直的“我來道別”,把話堵的死死的,夏知桃忍著笑:“我認真聽著呢。”


  對著別人時,張狂總是一副孤傲模樣,隻有在對著自己時,便似明月出雲、霧興霞蔚,斂了清冷,眉眼隻餘溫柔神色。


  “我靈氣尚未完全恢複,會先在附近待幾天,然後回岐陵一趟。我不敢去白鶴堂,你一定……”


  她有些局促不安,站了很久,才壓著嗓子,極輕極緩,幾乎是微不可聞地說了一句:

  “一定,萬事小心。”


  張狂想了很多,念了很多,可自己並非那個無拘無束,幹淨清白的小師妹,她是另外一人。


  是魔教教主,是惡貫滿盈;

  是罪不容誅,是世人厭惡。


  所以這樣便夠了,張狂攏著五指,壓下繁複思緒:“你若是信得過…任何事都可以喊我,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來。”


  無視距離與時間,喊一聲就能來?夏知桃目瞪口呆,道:“這麽厲害?”


  張狂道:“嗯,若是開不了口,指尖虛寫我姓名也可。”


  她頓了頓,坦然地加了一句:“除非睡著了沒聽到,但醒來後也會趕來。”


  夏知桃樂了,之前望煙也這麽吐槽來著,說張斕平時很難入睡,但睡著之後,即便是地動山搖,天塌下來了都不會醒的。


  她把手頭膏藥繃帶一股腦塞給張狂,叮囑了這家夥足足三遍記得換藥,好好休息,才把對方放走了。


  不同於以往,張狂沒有散為花瓣消失,像個小孩似的站在原地,見夏知桃回頭來看,便小心地揮揮手。


  直到很遠,很遠,看不見了為止。


  。


  夏知桃輕巧落地,屈指扣了扣,車門應聲而開,錦漓冒出半個頭來:“夏師妹!”


  “你在車後坐這麽久,不進來幹什麽?”錦漓嚼著杏仁,好奇道,“外頭多冷啊。”


  夏知桃淺笑,道:“還好,挺暖的。”


  錦漓大咧咧地沒多想,繼續啃著手中一包杏仁,倒是正羅衣看了夏知桃幾眼,並未點破。


  一日後,馬車徐徐停下。


  正羅衣叮囑眾人一番,大家肅然無聲,恭默守靜,跟著師尊依次下了車。


  白霧不斷翻湧,遮蓋了所有視線。天寒氣歇、景晦色深,冰冷水汽打在肌膚上,似毒蛇匍匐。


  一尺一寸,攬著肩腰、纏著脖頸,叫人脊骨竄上一陣寒意。


  “白鶴幻陣極其危險,峰主還請稍等片刻,千萬不要移動。”秦鳴鶴道,“引路之人馬上就來。”


  白鶴堂讓崖山眾人留在陣法之前,十幾輛馬車排列成一個古怪陣列,一齊駛入幻境之中。


  濃厚白霧似活了一般,張開可怖大口,將車輛吞沒其中。不過頃刻,車隊便完全消失,就連道路也被白霧盡數覆蓋,不留一絲一毫。


  “……這霧也太厚了,什麽都看不見。”錦漓小聲嘀咕,抱著夏知桃胳膊不肯放開,“真是毛骨悚然。”


  夏知桃讚同地點點頭,麵前白霧彌漫,不斷翻湧著,似伸出了無數幹枯慘白的手,想要將幾人拉入其中。


  五人耐心等了片刻,蒙蒙大霧之中,驀然亮起一盞燈。


  一人身著白衣,捧著一盞白羽燈籠,自白霧中緩緩走出,恭敬地半跪而下。


  那人身形佝僂,半個身子融在厚重白霧之中,斂眉垂首,神色莫辨,聲音嘶啞模糊:“請諸位隨我而來。”


  燈籠之中光暈明滅,影影綽綽,映開一道窄小石路。


  “師師師妹——”錦漓舌頭打結,死死地抱著夏知桃胳膊,身子抖得和篩子一樣,“你要保護我!”


  夏知桃想把胳膊抽回來,奈何對方抱得實在太緊,無奈道:“我也怕啊。”


  錦漓哀嚎:“完全看不出來!知桃師妹你看起來好從容,好鎮定的!!”


  夏知桃:“……我在心裏,默默的怕。”


  正羅衣讓兩個姑娘走在中間,兩名師兄走在前方,而自己殿後,這樣眾人都有個照應。


  白鶴陣共有三十一環,以白鶴堂為圓心層層環繞,一環分六爻,其中數萬條可能道路,隻有一條是正確的。


  而這正確道路並非固定,而是隨著圓環不斷旋轉而變化莫測,可以說,若是沒有白鶴引路人,他們隻能永遠迷失,囚困於陣法之中。


  引路人佝僂著身子,每一步都極其小心,燈籠中火光詭譎,似是被一根無形細繩牽引著,指引前方道路。


  夏知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衣袖都被錦漓拽得皺了,引路人才驀然停下,低聲道:“到了。”


  “它”伸出手,枯瘦五指覆著白霧,輕輕一拂,厚重霧氣便似潮水般傾瀉、倒塌,顯露出其後朱甍碧瓦,高達九層的浩然高樓。


  “不遠遐路,幸見蒞臨。”


  那人聲音似是被白霧吞沒了一般,吐字模糊,聽不分明,隻能隱約辨出幾分。


  “……還請諸位隨我,進入白鶴正堂之中。”


  。


  望不見夏知桃身影之後,張狂轉身走了一段路。她忽然想起什麽,深深歎口氣,心不甘情不願,抬手點上自己額角。


  “砰砰砰——”


  拍門聲洶湧而來,聲勢浩大,轟轟烈烈,震得張狂一個踉蹌,怒火蹭的燒了起來。


  伴隨著澎湃拍門,一個稚氣女聲傳來,大聲嚷嚷道:“張斕張斕!你都閉關多久了,出來玩啊!”


  張狂眉心突突直跳,很想衝回去把那個鍥而不舍,每天定時來拍自己門的人摁地上揍一頓。


  但實在太遠,隻好作罷。


  她穩了穩心神,幹脆利落,直接把聯係給切了,全做耳不聞心不煩。


  望煙拍門拍了好半晌,張斕都默不作聲,根本不回應,十分失望。


  她哪能猜到,洞窟另一邊空空蕩蕩,吐納生息的玄冷玉石上,隻餘了一片伶仃花瓣。


  安慈境大多為森林,隻有白鶴堂附近有人煙聚焦,張狂思索片刻,隨便選了一個邊角小鎮,打算暫住一晚歇息。


  “還挺熱鬧……”


  張狂嘀咕道,她收了黑袍,身上隻餘一件單薄黑衫,以鬥笠遮著麵容,在街上四處晃悠。


  小鎮之中似乎有什麽節日,街道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叫賣聲絡繹不絕,卻總讓她有些心神不寧。


  張狂放出花瓣探了探,周圍人群一絲靈力也無,隻不過是普通凡人罷了。


  大概是錯覺吧,她揉揉額角,暗歎自己怕是過渡損耗靈力,導致疑神疑鬼,妄自驚慌。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哪?”


  小二熱情洋溢,滔滔不絕道:“您眼光可真毒咧,咱家客房坐北朝南,裝潢又精美,著實是上乘之選!”


  “……嗯。”


  張狂心不在焉,道:“一間上房。”


  小二大略感受到這位客人不喜言辭,訕訕收了聲,恭敬將她領至房中,規矩地退下了。


  轉眼子更夜半,寒露深重。


  月牙懸於樹梢,墜下零星水汽。


  一人自長廊款款而來,踱步行至門口,五指點過鏤木紗窗,屈指敲了兩下木門,柔聲道:“教主大人?”


  一片寂然,無人回應。


  那人伸手推開木門,緩步而入,高居臨下地看著屋內情形,莞爾一笑:“送您的八百頭高階妖獸,可還覺得滿意?”


  屋內無比狼藉,繃帶滾開數道白痕,藥膏七零八落,一名黑衣女子蜷縮其中。


  她衣衫單薄,神色痛苦,烏發散落脊背,掩不住的蒼白消瘦。露出的一小節手臂上,縱深傷口仍隱隱冒著血絲。


  白衣人喟歎一聲,蹲下身子,望著對方,眉眼中帶著饜足笑意。


  方才晏然自若,談笑風聲的客棧小二與掌櫃,此時神色呆滯、動作僵硬,好似木偶般立於那人身後。


  “張狂,你避不開的。”


  白衣人笑意愈濃,伸手撚起她的一絲墨色長發,自指腹間細細摩挲,“這周遭大大小小數十座小鎮,村落,都已經‘死’了。”


  那聲音很輕,縹緲綿軟,輕飄的沒有實感:“不遠遐路,幸見蒞臨。為了困住您,他們已經等了太久。”


  “那麽,教主大人。”


  白衣人鬆開五指,任由那縷烏發自指尖滑落,墜於淩亂地麵:


  “——歡迎來到白鶴堂。”


  作者有話要說:白衣人:想走?不行,綁也要把你綁去老婆那邊。


  張狂:……待本座把白鶴堂一擊轟沒,再給你送麵錦旗。


  【嘟】


  慶祝營養液過500,今天晚上九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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