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罄筆 1

  等, 等一下。


  夏知桃呼吸停滯, 五指發著顫, 麵頰一團團暈上紅雲。


  人家還閉著眼睛呢,你在想什麽!

  理智瘋狂將她向後扯著, 可身子卻不受自己控製一般, 一點點、一點點地靠了過去。


  兩人近在咫尺,她能聽見張狂平穩的呼吸, 墨色長睫分明垂下, 落下淡淡的影。


  對方似是等的久了, 有些疑惑地彎著眉,但還是閉著眼睛,一幅極乖巧的模樣, 任由她胡作非為,絕沒有反抗之意。


  ‘你不能這樣。’


  夏知桃對自己說, ‘你不能仗著人家教主對你好,聽你的話, 便逾規越矩、無法無天了。’


  理智的弦一繃即斷, 耳畔吵雜地落著心跳, 腦子似一團漿糊般渾渾沌沌, 亂七八糟地理不分明。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長廊中忽然傳來“哐當”一聲脆響,似瓷器失手墜地,於石階上砸得粉身碎骨。


  “救、救命——!!”


  尖銳的呼救聲驟然響起,卷著寒風刺入鼓膜, 猛地將失控神智一下子拉回現實。


  夏知桃愣了愣,手還維持著方才動作。掌心下的柔軟肌膚先是輕顫了下,對方呼吸一滯,驀然睜開眼。


  她眼瞳是極深的黑,似清澈鏡麵般,毫不留情地洞察自己的錯愕、不安,以及那不為人知,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秘密。


  事實證明,夏知桃想多了。


  張狂啥都沒看出來,她猛然站起身,一把將夏知桃護在身後,五指間攢了數片澄澈花瓣,厲聲道:“誰在哪裏?!”


  長廊出傳來一聲接著一聲,近乎撕心裂肺地的尖叫聲,張狂右手一翻,花瓣好似利刃般直擲而出,呼嘯著釘入長廊木欄。


  “出什麽事了?”


  夏知桃瞬間穩下心神,順手攢住張狂五指,道:“我們過去看看。”


  張狂愣了愣,神色似乎有些為難,但卻不肯鬆開夏知桃的手,勉強點了點頭,快步跟在她身後。


  望煙還在屋頂插著鎮魂旗,冷不丁聽到這一聲尖叫,頓時來了精神,旗幟一扔便跳了下來。


  她拔出腰間長劍,一溜煙衝了過來,嚷嚷道:“怎麽了怎麽了!”


  瓷盤砸得粉碎,濺得到處都是。一名身形瘦弱的侍女跪坐在地上,拚命蜷縮著身子,瑟瑟發著抖。


  她麵色蒼白一片,環抱著自己肩膀,拖著哭腔道:“屍、屍體…我看見…有、有鬼!!”


  夏知桃正欲蹲下身安撫對方,衣袖卻被人扯住了。


  她下意識回頭去看,便見張狂站在自己身後位置,盯著長廊一處,呼吸不穩,聽著有些雜亂。


  張狂右手拎著一把鋒然長劍,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嚴峻,眉眼間緊繃著,似蓄勢待發的弓弦。


  修長五指死死攢著自己衣袖,壓出數道褶皺,骨節處用力得發白,手腕隱約可見青痕。


  ——她在害怕?

  夏知桃細細一想,睜大眼睛,定定看了緊張兮兮的張狂兩眼,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怪不得最早的時候,她們說接了任務要“祛除邪祟”時,人家薑九黎躍躍欲試興奮的不得了,張狂卻神色懨懨,一副猶豫模樣。


  再推進些時間,在楊家庭院中,她和望煙弄了半晌招不到鬼魂,張狂又像是鬆了口氣,放下心來。


  鬧了半天,這孩子怕鬼啊?!!

  夏知桃心中樂了,眉眼蔓上個笑,伸手揉揉張狂腦袋,輕聲安慰道:“不怕,我在這裏。”


  真是難為張狂小朋友,明明心裏那麽害怕,還強撐要跟自己來驅邪,陪著一直等到三更半夜,可以說是很勇敢了。


  張狂身子一僵,五指並攏“嘭”一聲砸在丹柱上,削金斷玉斬釘截鐵道:“啊?!!”


  “本座可是魔教教主,這種小妖小鬼,何足道哉?”張狂冷聲道,“不值一提,本座看都懶得看!”


  夏知桃莞爾,沒說話了。


  ——這口是心非的小孩。


  她算是發現了,張狂平常都用“我”來自稱,唯獨拘束、慌張、或者不自在的時候,會換成“本座”,簡直就是裝模作樣的典範。


  那侍女還捂著臉,趴地上啜泣不止,夏知桃拍拍她肩膀,輕聲安撫道:“別怕,告訴我們發生什麽事了?”


  侍女滿臉淚痕,伸出手顫抖地指了個方向,夏知桃跟著望過去,見房梁之上拴了一條紅色麻繩,而繩子下頭,墜了個黑乎乎的東西。


  望煙顫了下,揉著自己肩膀寒栗,小聲道:“那,那是什麽?”


  “——太暗了。”


  夏知桃一聽聲音,就知道張狂慌得不得了,她偏過頭去,見對方神色凝重,肅然道:“稍等。”


  靈力應喚而至,浩浩湯湯漫延開來,高懸紅燭被盡數點燃,映的長廊敞亮無比。


  一瞬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別說鬼了,影子都被成照可憐巴巴的一小團,萬分委屈地蜷縮在幾人足旁,幾乎快要看不見。


  張狂定眼一瞧,鬆了口氣:“烏星。”


  夏知桃心中要笑死了,為什麽你看到鳥類屍體,要比遇到鬼鎮定這麽多啊。


  一隻漆羽烏星被紅繩纏著羽翼,跗蹠處被捆了好幾圈,自房梁倒吊而下。


  地麵散落著幾支黑羽,喙尖染滿殷紅,正滴答、滴答地落著血滴。


  侍女抆著眼淚,啞聲道:“長廊本來點了燭,可我剛走到一半,卻被狂風熄了…然後就撞見這、這東西……”


  “不慌不慌,”望煙繞著那烏星屍體轉了一圈,轉了轉手中長劍,“既然那鬼肯出手,那我們一定能抓到它!”


  幾人幫著侍女收拾那烏星屍體,然後圍繞著楊府又設下了重重護符,張狂也幫助四處留了片花瓣,嚴密盯著府邸中的一舉一動。


  忙乎到後半夜,那作祟鬼魂卻又沒了聲息,夏知桃見張狂和望煙都神色懨懨,稍有疲憊,便勸她們歇息睡下。


  幸好,後半夜安詳寧靜,幾人平安無事地一覺睡到天亮。翌日清晨,紙鳶帶著正羅衣師尊的書信回來了。


  。


  夏知桃醒得早,見其他兩人的房門都緊關著,抿唇笑了笑,推門出去走走。


  “啁啾——”


  一聲鳥啼清脆落下,紙鳶撲棱著翅膀,晃晃悠悠地落在夏知桃掌心之間,羽翼收攏身側,靈氣悄然彌散,化為一個小巧竹筒。


  夏知桃將竹筒小蓋輕輕旋開,從裏麵倒出一卷紮緊的信紙來。


  一拽紅繩,信卷便嘩啦展開,咕嚕嚕滾出極長一道,從她手間延伸到地麵幾尺,堪稱萬字小論文,叫人目瞪口呆。


  信紙上麵覆滿了內容,正羅衣先是根據夏知桃的匯報,加以自己的經驗,認真地幫她們分析了當前狀況,點出幾個夏知桃也覺得古怪的地方。


  再而後,正羅衣去萬書閣中查閱了幾冊古籍,詳盡無比地闡述了鬼怪邪祟的降伏、驅散方法,末了還憂心忡忡地表示自己最近有空,萬一兩人無法應對,他隨時可以趕過來一趟。


  師尊這麽耐心地回複了自己,夏知桃是不好意思麻煩人家跑一趟的。


  更何況,她們一個金丹一個煉氣,再加上就算靈氣有損,也能轟塌一個城的教主大人,如果連個小小的鬧事鬼怪都解決不了,也實在是太丟人顯眼。


  墨黑小字清雋剛勁,讀起來十分舒服,夏知桃花了大概半個時辰認真讀完,不由得感慨萬分。


  看看人家正羅衣,認真負責通情達理,反觀不靠譜的胡子師祖,怕是隻會回複“看著辦”三個敷衍大字。


  望煙一推門,便看到到夏知桃輕托著信卷,朗聲問好:“夏師姐,晨安!”


  夏知桃正垂首仔細閱讀,見望煙出來了,抬頭笑笑,道:“晨安。”


  “師尊給你回信了?”望煙拖了個木椅子,在夏知桃身旁坐下,湊過來看信,“胡子師祖寫的?”


  “怎麽可能。”


  夏知桃淡淡一笑,無奈道:“胡子師祖那龍飛鳳舞的大字,我可是一個都看不懂。”


  望煙笑得前仰後翻,也約莫猜到應該是正羅衣師尊給的回信了。


  不過那信件著實太長,看著很是費勁,望煙便偷了個懶,詢問道:“裏麵說了什麽呀?”


  “大多是邪祟、鬼怪的應對方法,”夏知桃道,“不過,師尊提到了很有趣的一點。”


  望煙托著下頜,身子坐過來些許,認認真真地聽她講話。


  “師尊道,與其煞費苦心地去尋鬼,並嚐試與其對話,不如從‘人’下手。”


  夏知桃輕聲道:“畢竟,無論是再怎樣厲害的鬼,生前也終究是位人。一位有著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的人。”


  她屈指點了點桌麵,若有所思:“而既然有著可追尋的過往,可溯求的本源,那麽一定能從中尋到些線索。”


  望煙沒聽懂:“所、所以呢?”


  夏知桃失笑,解釋道:“我準備從楊良才,與他妻子柳綾身上下手。”


  她這樣坦然一說,望煙就霎時明白了,一拍大腿,興奮道:“對哦,既然這鬼纏著楊家,定然和那兩人脫不了幹係!”


  。


  張狂醒的特別晚,日輪都快移到正午位置,才慢吞吞地從房間中走出來。


  陽光稍有些刺眼,她抬手抵在額間,蹙眉擋了擋,袖口順著手臂滑落,光融進肌骨,映的手腕近乎透明。


  張狂將衣袖扯上來,沿著手腕仔細扣緊,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抬頭四周張望片刻,尋找著什麽。


  她一眼瞧見夏知桃坐在石桌旁,忙不迭快步跑來,小聲道:“抱歉,起晚了。”


  “沒事,昨晚因為烏星之事折騰到這麽晚,”夏知桃笑笑,“應該多睡會,好好休息下。”


  張狂在兩人對麵坐下,聽夏知桃簡略地複述了下信件內容與計劃,自然不疑有他,什麽都頷首說好。


  “我計劃著,我們三人可以拆成兩隊,這樣方便行動些。”


  夏知桃分析道:“一人留在這看著柳綾,兩人出門跟著楊良才,看能不能尋到什麽線索。”


  張狂認真聽著,指尖撚著一縷墨發,小心問道:“……那,怎麽分?”


  她問到點子上了,按照夏知桃的原本計劃,兩個隊伍實力應該平均,互相之間有個照應。


  望煙還是煉氣階,相對較弱,遇見強敵可能會落入危險之中,故而夏知桃想讓讓張狂帶著望煙,兩人一齊去尋楊良才。


  而夏知桃自己,身為有自保能力的金丹階,便留在楊府之中,觀察柳綾的動向以及可疑之處。


  誰知道剛說出口,兩人齊齊反對:


  “不不不,不用了!”


  “本座不與她一道!”


  望煙看著張狂冷冰冰的側臉,整個人一下子慌了,哭喪著臉懇求道:“夏師姐,我、我不敢……”


  雖然之前偷偷摸摸和張斕聊天,覺得教主大人‘沒崖山說的那麽壞’,感覺‘很好相處’,但嘴上說說,和現實比起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真要遇上張狂,她可就慌了。


  張狂麵上一絲表情也無,不過瞥了望煙一眼,就把人家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栽下去,捂著頭不敢吭聲。


  “怕什麽,本座還能吃了你不成?”


  張狂似笑非笑,漫不經心道:“唔……不過外頭,確實有個本座‘食人肉、喝人血、啖人骨’的說法。”


  她屈指緩緩敲著桌麵,聲音平穩,一字一句,咬字清晰:“信與不信,可就取決你了。”


  望煙嚇得身子又是一顫,把自己整個人藏在木椅後頭,戰戰兢兢地去看夏知桃,眼中的求生欲滿溢而出。


  夏知桃失笑:“你別嚇她了。”


  張狂形象瞬間破滅,委屈巴巴地湊過來,趴在夏知桃旁邊,小聲辯解道:“可是,我不想和她組隊。”


  之前試煉大會之時,望煙便老是與人聊天,吵得她睡不安生,白鶴堂時又鍥而不舍,天天去拍“閉關”洞窟的石門。


  張狂想起之前事情,心中氣焰一下子盛了幾分,憤憤重複道:“本座不和她一道!”


  夏知桃哭笑不得,教主大人雖然對自己又軟又乖,但真凶起來還是挺嚇人的,氣勢淩人,殺意騰騰。


  起碼望煙已經受不住,整個人縮在椅子後麵,淚眼汪汪,咬著衣領不說話。


  夏知桃躊躇道:“那……”


  “知桃,我想和你一起,”張狂委屈道,“我雖然未完全恢複,但把半個崖山打下來還是沒問題的。”


  望煙也跟著道:“夏師姐,你跟著教主大人出去唄,我們昨晚布下的天羅地網都在,我一人留在這兒沒事的!”


  這兩人一唱一和,異常配合,夏知桃沒轍了,無奈道:“好好好。”


  。


  日輪偏移些許,落入丹楹刻桷的高堂之中,映得滿室敞亮明朗。


  楊良才身著官服,身後候著幾位侍從,而前頭烏壓壓來了一隊人。眾人站在高堂之中,似乎正在商討事情。


  高懸房梁之上,藏了兩個人。


  張狂一身黑衣,架著修長雙腿,五指間攢了片花瓣,饒有興致地望著底下眾人,道:“我之前倒是小瞧了他。”


  夏知桃也換了身黑衣,袖口處緄著忍冬紋樣,長發一道以黑綾高束著,腰間配著霽焰劍鞘,看上去頗有幾分反道氣派。


  她坐在張狂身旁,仔細聽著下頭幾人對話,神色也稍有意外:“確實,我沒料到楊良才——竟是如此八麵玲瓏、左右逢源之人。”


  聽下頭對話,那幾人似乎是因為起了糾紛,上門威嚇索賠的,但楊良才不緊不慢,話說得滴水不漏,堵得他們麵麵相覷,最後什麽也沒拿到,隻能悻悻走了。


  送走了幾人,他被個小廝伺候著,淡然回到書房之中,展開身旁卷宗,執筆批閱著。


  楊良才這職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界限模糊,很難下定義。


  放在京城之中,隻能算個芝麻小官;放在幽州城之中,卻又名頭頗響,城民見了,都得畢恭畢敬彎下腰,虔聲喊上一句“楊大人”。


  如此風頭氣派,也難怪家大業大的柳家,會願意把寶貝似捧著養大、如花似玉的二女兒柳綾嫁予他。


  “他沒有任何內力,亦或是靈氣,就是個普通凡人,”張狂總結道,“這身板殺不了人。”


  “可奪人性命,並不需親自動手。”


  夏知桃微微垂下頭,眉眼被陰影攏去大半,似覆上了層冷意:“言語,筆墨,金錢……比刀劍銳利幾分,比箭鏃錐心入骨。”


  張狂小聲道:“你覺得,是他幹的?”


  “不好說,”夏知桃望著底下伏案批閱的楊良才,輕聲歎道,“隻是有種隱約預感。”


  張狂“唔”了聲,道:“這人如此危險,要不要先下手為強,讓我把他給綁了?”


  夏知桃“撲哧”笑出聲,好在兩人離得遠,身形也隱藏的極好,才沒被楊良才發現,


  “不著急,”夏知桃歪過點身子,半靠在張狂肩膀上,聲音帶著點笑意,“總會有紕漏之處。”


  兩人耐心等了片刻,夏知桃瞧著滿臉嚴肅,聚精會神盯著楊良才一舉一動的教主大人,忍不住彎了彎眉。


  張狂身子偏瘦,肌骨勻稱,盈著幾縷清冷的木槿花香,枕起來軟軟的,可謂是個完美的人形抱枕。


  夏知桃靠著她肩膀,蹭了蹭尋到個舒適位置,窩著不動了,拾起對方一束墨色長發,順著指節繞了好幾圈。


  張狂恪盡職守,認認真真地讓夏知桃靠著,絕不亂動一下,還得分神去留意底下情況。


  “你頭發好長,很柔順,”夏知桃用手心捧起一縷,饒有興致道,“我束發可厲害了,什麽時候幫你束一次?”


  張狂道:“嗯,上次你幫我束的那個盤發就——”


  話說到一半,張狂猛然頓住了,望著夏知桃彎彎笑著的眉眼,呼吸一陣急促,整個人都慌了。


  上次?並沒有上次。


  之前試煉大會時,夏知桃確實幫“張斕”理過一個精細的盤發,但她可是,從未幫“張狂”梳過頭發。


  張狂也意識到,自己好像不小心說漏嘴了,頓時驚慌失措,身形不穩,差點從房梁上栽下去。


  她結結巴巴,話都說不清楚,企圖掩蓋之前的疏忽:“咳、這個,嗯,我還沒見過你束發,肯定很好看。”


  夏知桃好整以暇,就看著張狂努力維護自己那個早就被扒得幹幹淨淨,不留一絲痕跡的馬甲,心中樂得不行。


  她不想揭穿張狂,便順著台階下了,軟聲去哄對方:“是啊,仔細想來,我還從未幫你梳過發呢。”


  哄了好半晌,又是順毛又是安慰的,張狂終於定下心來,沒有之前那麽慌張了。


  她傻傻地聽著夏知桃說話,被對方一陣繞來繞去,還十分確認的以為,自己真的保護住了“張斕”這個馬甲。


  張狂心中石頭落地,暗暗地鬆了口氣,心道自己以後必須要注意些,不能再混淆兩個身份了。


  夏知桃心中笑得不行,麵上還得故作嚴肅,總怕逗過頭,把對方惹生氣可就不好了。


  兩人守了約摸半個時辰,禁閉著的木門被人“叩叩”敲響,楊良才抬起半個腦袋,道:“進來。”


  一個小廝打扮的男子推開房門,小心謹慎地走了進來,還不忘將身後木門關緊。他小步行至楊良才身前,深深鞠了一躬,道:“大人,那老人又來了。”


  楊良才筆尖猛然一頓,在宣紙上洇開個豆大的墨澤,他頭也不抬,道:“說了多少遍,讓她回去!”


  小廝被他劈頭蓋臉吼了一聲,顫著彎下身子,小聲道:“可、可她怎麽也不願……”


  “你是聾了嗎?!”


  楊良才猛然站起,“嘩啦”一聲將桌上筆墨紙硯盡數傾掃在地,五指攏得死緊,厲聲道:“讓她出去!!”


  小廝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磕了好幾頭,然後快步跑出了房門。高梁之上的兩個人瞧著這一幕,若有所思。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夏知桃冷聲道,“我們跟出去看看。”


  張狂乖乖“嗯”了聲,她稍稍抬起手,五指間靈氣四溢,無數花瓣將兩人層疊包圍,一霎間,便消失在房梁陰影之中。


  一片淺色花瓣猶自飄落,自微掩窗欄中溜出,被寒風卷了幾卷,落在斑白發間。


  古瘦五指搭上鬢角,將那片花瓣輕柔拾起,老人顴骨高聳,雙頰消瘦,依稀能窺見年輕時的貌美模樣。


  她眼神溫柔,輕歎道:“你不是最喜歡後院那棵杏花麽?仔細想想,也該是開花時候了。”


  老人將落花捧在掌心,輕聲說著話,而就在不遠處的牆壁陰影處,大片花瓣簇擁而至,描繪出兩個身影。


  張狂身子還未完全恢複,不過是最為簡單的移行術,都使得頗為吃力。


  她步伐一個不穩,身形不自主地向下栽去,原以為會磕到牆上疼一下,卻驀然被人挽住肩膀,落入了個溫暖的懷抱中。


  她靠著對方的肩膀,整個人都傻了,雙手錯愕地頓在空中,慌張地屏住了呼吸:“我、我——”


  一個溫柔聲音落在頭頂,不急不緩,細密而綿長,呼吸逐漸灼熱,燒得喉嚨幹啞,蔓開一片虛無縹緲的燙。


  “…沒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本座身為魔教教主,坐擁岐陵十幾座大殿,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正道見了我都得繞道走——啊知桃抱我了!

  【感謝時間】


  超級感謝“Nagisaku”昨天扔的一個深水□□,實在是破費了,周日已經雙更兩章六千送上,真的非常非常感謝!

  特別感謝“鋼鐵硬漢白某人”小可愛每章雷打不動的一個雷,《教主》連載期間就一直有看到,換了ID還是認出來了哈哈哈,真的特別感動!


  接下來四月份還是每天晚上6k,以及每個周末都會雙更,感謝所有留言、訂閱、收藏的小天使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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