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罄筆 2
“沒、沒沒事!”
張狂慌忙想站起身來, 結果陷得越深, 鼻尖抵著溫軟肌膚, 腦子“轟”一聲炸開,聲音顫得快要聽不見:“對、對不起。”
夏知桃揶揄道:“分明是我抱的你, 你道歉幹什麽?”
張狂扶著她胳膊, 身子稍稍直起來一下,恰好撞見夏知桃笑著的眉眼, 耳廓處猛然竄上層層疊疊的紅, 又呆住了。
烏發披落脊背, 順著肩膀垂下幾縷,她眼睛濕潤,似一塊浸在水中的黑寶石, 清澈而明亮。
夏知桃“撲哧”笑出聲,稍稍側過頭來, 眨了眨眼睛:“好看麽?”
張狂愣了好半晌,終於反應過來, 連忙端正站好, 欲蓋擬彰地扯了扯自己衣袖, 不敢說話了。
夏知桃心中失笑, 不慌不忙地收攏五指,輕輕摩挲著指腹,貼心地幫忙轉移話題,道:“張狂,你看那邊。”
張狂順著方向看過去, 見到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身子佝僂、步履蹣跚,執拗站在大門前,怎麽也不願離去。
不多時,“吱呀”一聲細響,厚重木門被掰開一道縫兒來。
楊良才那小廝探出半個頭來,歎了口氣,道:“溫奶奶,您別等了,回去吧。”
溫奶奶見終於有人應了,混濁瞳孔亮了幾分,顫顫伸手想要去握小廝,對方卻將門縫合小了些。
“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也不是大人做的,”小廝神色為難,“您這樣天天等著,也不是個辦法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
老奶奶扶著門欄,寬大衣袖下,皮肉貼著骨頭,消瘦得一折就斷,“那事雖與楊大人無關,可我姑娘這多年情誼,為何連來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這…這……”
小廝結巴著不知說什麽好,模棱兩可,道:“可大人已經娶親,若是…柳小姐怕是會覺著…不太好。”
比起楊良才之前的態度,小廝明顯對那蒼老婦人是有些同情的,但奈何他也不過是下人罷了,做不了什麽。
聽對話,老奶奶應該不是第一次在門口等著了,之前好像來過很多次,但不是被人轟走,便是被關在門外,小廝這願意和她說上幾句話的,還是頭一個。
張狂聚精會神地聽著,神色認真無比,甚至沒看到夏知桃笑著瞧了自己好幾眼,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兩人身上。
“人家老人好不容易來一趟,連個門都不開,”張狂挽著袖子,憤憤道,“我不管他做了什麽,今天非要揍他一頓不可。”
夏知桃湊過來,胳膊壓著她肩膀,抬手一指:“奶奶要走了,你是揍人,還是去安慰一下人家?”
不得不說,教主大人的心思已經被她摸得透徹,夏知桃語音剛落,張狂便愣了愣,為難道:“…先去看下老人吧。”
“嗯,我也是如此想的,”夏知桃點點她鼻尖,聲音含笑,“左右那楊良才又不會跑了,之後再揍也不遲。”
念著張狂身子不好,夏知桃說什麽也不讓她再用靈力了,兩人索性也不隱藏身形,從暗處走了出來,遠遠跟在老人身後。
七拐八拐,古老巷子層層疊起青磚的牆,將日輪遮掩了大半,降下沁著水汽的冷。
出乎兩人意料的,老奶奶居住的宅子竟然十分精美齊整,門處還端端正正地候著兩個年輕侍衛,見老人回來便急忙迎上前去,攙扶著她進了屋子。
張狂屈指敲了敲牆壁,指尖攢了幾片花瓣,認真道:“我帶你進去?”
看著這孩子殷勤無比的態度,還有那亮晶晶的烏墨眼睛,夏知桃總有種“啊,躺著當鹹魚就好,什麽都不用做”的感覺。
她聳肩笑了下,道:“你覺得,如果我們直接詢問一下老人家,她會與我們說麽?”
張狂不解道:“可我們人地生疏,與她非親亦非故,又該怎麽博取信任?”
夏知桃湊過來,抬指點了點她眉心,眼角彎出一個笑來:“這就得看你的了,仙尊大人。”
。
青銅環扣被人拾起,輕輕扣了三響。
老人平時孤僻,唯一的親人也早已離去,尋常不太可能有人來訪,侍從疑惑著拉開門,便被嚇了一跳。
隻見門外站著兩位清雅出塵,眉目如琢,似自水墨畫卷中走出的姑娘。
兩人皆以白綾束發,披著無一絲雜色的白錦衣袍,站在略昏暗的青磚小巷之中,披皎潔月華,踏霜雪而來。
其中一人緩步上前,笑意溫柔,客氣有禮地詢問道:“請問公子,這可是溫家?”
侍衛呆呆地愣了半晌,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顫聲道:“二,二位是——”
“無需慌張,吾等皆為崖山之人。”
那人笑了笑,挑眉望向身後站著的人,不緊不慢道:“吾身後這位大人,便是有著逾萬仙齡,號岐陵居士的小狂仙尊。”
小狂“仙尊”:“…………”
侍衛雖然從未聽過這“小狂仙尊”這名諱,但大名鼎鼎的崖山還是知道的。再加上看兩人衣著古雅、氣度不凡,想必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他不由得恭敬了許多,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小心翼翼道:“曉鄺(小狂)仙尊,您不遠萬裏而來,可是有要事在身?”
隻見身後那“仙尊”緊繃著臉,眉眼之間似是覆著霜雪,似個冰雕一般的美人兒。
若是湊近看看,還能瞧到她憤憤攏著五指,咬著點下唇,麵頰鼓起一點,像隻生氣的小倉鼠。
夏知桃一看她這小模樣就想笑,特別想伸手捏捏對方臉蛋。但架子還是要擺的,戲也是要演的。
張狂演技是真的爛,一說話就能露餡,偏偏自己還不自知。於是夏知桃幫她尋了個最簡單的角,扮成個高高在上的仙尊,隻要安靜美麗地發呆,剩下的便交給自己了。
“小狂仙尊已非凡人,不喜言辭,”夏知桃笑盈盈道,“這位公子若是有事,亦或是有任何疑惑,直接問我便是。”
張狂默默點頭。
侍衛連忙收回目光,感覺多看一眼都是對仙尊大人的不尊敬,見身旁那女子似乎很是親和友好,便小心詢問道:“那麽諸位仙尊,又是為何駐臨此處?”
張狂盯著夏知桃,不吭聲。
夏知桃神色一沉,聲音嚴肅了幾分:“吾等不願叨擾,隻是無意路過此處,見屋內黑氣籠罩,詭譎雲湧,特此前來詢問一番。”
侍衛震驚無比,慌張道:“黑、黑氣?!”
“黑氣,又名瘴氣,歹毒異常、凶惡無比,乃不祥之兆。若不及時祛除、違忤要勢,恐災禍將接踵而至,殃害家中老者、幼童。”
夏知桃語重心長,勸諭道:“此事本與我等無關,奈何小狂仙尊慈悲為懷、惻隱憐憫,差吾詢問詳情。若汝等願意,也可出手相助一二。”
她引經據典,天南海北各種說法混雜起來,一大鍋亂燉,直把那小侍衛唬得一愣一愣,讓兩位仙尊暫等片刻,跑回去和家主匯報了。
張狂在原本因為被迫裝“仙尊”,心中有點小委屈,結果聽夏知桃在那頭頭是道、有理有據地瞎編,越聽越佩服,崇拜地看著她,眼睛裏寫滿了“知桃好厲害”五個大字。
“當仙尊的滋味如何?”
小侍衛走了,夏知桃也懶得假裝,轉頭去逗教主了:“仙尊大人,您怎麽不說話了?”
張狂誠實道:“往日我都是打仙尊的那個,今日當了一回,沒什麽感覺。”
夏知桃“撲哧”笑出聲,伸手幫張狂將長發挽至耳後,細細撫平衣領褶皺。
“崖山能被稱為仙尊的,滿打滿算隻有三個——辟邪白鹿祁子冬、逾白掌門君嶽候、子午虛君漠無聲。”
夏知桃笑了笑,悠悠道:“不過嘛,現在還得加上一個,咱們剛剛出現的小狂仙尊。”
她原本隻是想開個玩笑,誰料張狂微微側過頭,似想起了什麽一般,若有所思道:“漠無聲?”
夏知桃頓了頓,心中忽然有些好奇:教主大人竟然知道漠無聲?
漠無聲對於崖山弟子來說,是個近乎於傳說級別的人物,三歲結嬰、五歲大成,從小到大光環加身,還未成年便已是天下最強修士,冠仙道第一人。
此人並忠於崖山,行事卻雷厲風行,沒有道義的束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無悲無喜、冷情寡欲,讓正道頗為忌憚。
不過,在小說的開始的時間線中,漠無聲去封雪天山處修習,一直到原作者無情棄坑,這位仙道最強修士都沒有正式出現過。
夏知桃自打穿越後,在崖山呆了這麽久,也隻是聽到過許多關於他的傳言罷了。
她此番見張狂似乎知道對方的樣子,不由得十分好奇,詢問道:“你認識這人?”
張狂聳聳肩:“何止認識。”
她這樣一說,夏知桃更好奇了,身子稍稍湊過來些,追問道:“你和他之前,難道有什麽淵源?”
“淵源沒有,隻見過一麵。”
張狂攏著手臂,漫不經心道:“鎖魔樓那事,我直接把他打跌四個境界,折了三根肋骨,現在還在封雪那邊閉關吧。”
夏知桃:“……”
——她說怎麽仙道第一人還需要閉關,原來是因為教主大人你的緣故啊!
張狂說的輕描淡寫,渾不在意,仿佛揍的隻是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凡人,而不是名聞遐邇、實力斐然的仙道第一。
夏知桃不由得失笑,側過頭看這站在身旁的乖乖小孩,怎麽都和那傳說中暴戾的形象聯係不上。
“你別不信,我很厲害的。”
張狂湊到夏知桃身旁,拿出個卷軸,指給她看:“不知閣之前依照實力排名,你看這裏,我是第一。”
看教主大人拿著排名炫耀時的殷勤模樣,就跟幼兒園小朋友拿著一排齊齊整整的小紅花,跟老師們討糖吃似的。
夏知桃忍俊不禁,道:“不愧是咱們的教主大人。”
張狂被誇的得意洋洋,十分高興地把那排名卷軸給收起來,眼角彎起個小弧度來,掩不住的歡喜。
“不過漠無聲呢?”夏知桃戲謔道,“萬一人家出關了,你又把人家打回去麽?”
話音剛落,張狂神色變了變。
她沒有立刻回複,細密睫毛稍稍垂下來一點,烏墨似的眼睛暗淡了幾分,像是於岔路失了方向,茫然而無措。
張狂喃喃道:“我不知道。”
夏知桃意識到她異樣,將身子靠過去一些,伸手捧起麵頰,輕聲哄道:“怎麽了?為什麽忽然這樣說?”
“鎖魔樓之時,我其實不知自己是如何贏的,也許自身緣故,也許運氣使然。但如果漠無聲現在出關,一路打至岐陵山下,我……”
張狂小聲道:“我沒信心。”
沒信心…沒信心打贏他?夏知桃心中歎口氣,淡定地拍拍張狂肩膀,正想安慰幾句。
話還沒說出口,一股寒意猛然竄上脊骨,讓她整個人如墜冰窟。
就在小說棄更前的最後一章,張狂被無數正道圍剿,靈力直接劈入本體,再也站立不穩,自雲端高堂摔落。
她滾下長階,狠狠砸在玉石地麵,連個屍身也沒留下,枯萎花瓣鋪散開來,隻餘了滿目寂冷。
原文寫的十分草率,甚至讓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夏知桃萬分不解,盡管當時情形下張狂已是強弩之末,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的歿於正道之手。
……但如果,是漠無聲呢?
鼓膜嗡嗡作響,似有無數尖銳汽笛一齊奏鳴,壓迫在神經之上。夏知桃深吸一口氣,心中強作鎮定,將湧入腦海的思緒盡數壓下。
沒關係,沒關係的。
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夏知桃對自己反複說著,就像是一句魔咒,隻要不斷不斷地念下去,便會讓自己感到心安。
她輕輕呼了口氣,將撫著對方麵頰的手收回,五指攏入掌心之中。
夏知桃抬眼瞥了下張狂,聲音輕快,打趣道:“不怕,打不贏他也沒事,姐姐帶你周遊列國、吃香喝辣。”
張狂眼睛亮了下,興高采烈道:“好!”
恰好那侍衛通報完家主,領著人來開門了,張狂便乖乖地跟在夏知桃身後,兩人一同走進了那溫老奶奶的居所。
。
外頭看著不大,裏麵卻別有洞天。
兩人往裏走著,隻見一個清疏的小院落中,仔仔細細種了許多蔬菜、瓜果,滿滿當當掛著木棚,開出一簇簇不同顏色的小花。
張狂左瞧瞧、右看看,對掛著幾個青澀果子的番茄藤很是感興趣,忍不住伸手碰了下。
而對方反應劇烈,那淡黃色的小花激動地搖著枝幹,恨不得整朵花貼上來,扒拉著她指尖不肯走。
張狂小聲道:“你幹什麽!”
小黃花顫顫搖著,拚死扒住她的指尖,一幅你這個壞人,你要是敢離開我,你就是負心渣女的模樣。
張狂才不理它,淡然抽回手指,番茄小花如遭雷擊,義憤填膺,瘋狂搖著枝葉抗議。
奈何張狂根本不在意,她四處張望著,小步跑去找夏知桃了。
溫奶奶對兩人很是敬重,顫顫巍巍地拿出了最好的茶葉,最好的糕點,生怕怠慢了仙人。
夏知桃與她坐了片刻,安撫著對方,聊家常般談天說地,聽到了背後藏著的一個故事。
溫奶奶原先並非獨自一人,她曾有過一個兒子,壯年時應征入伍,歿於北漠戰場,兒媳身子羸弱,也跟著病逝而去。
一眨眼夫妻兩個都走了,隻留下一個不足五歲的小女兒,名叫溫奚如。
溫奚如打小便乖巧懂事,奶奶一個人帶著她,開始雖有些艱難,但自從她學著繡些紋樣,貼補家用後,日子便一天天好起來。
“奚如那孩子,心靈手巧,真不是我誇張,”說起孫女時,溫奶奶聲音都溫柔了幾分,“她天生的,天生就是這個料。”
夏知桃見張狂拋棄那朵淡黃小花,向自己這邊走過來,彎眉對她笑了下,順手將自己身旁的椅子拉開。
張狂攏了攏長袍,在木椅上乖乖坐下,拾起麵刺繡端詳著,道:“好看。”
“是吧,你瞧瞧這竹煙波月,還有這幾個小人兒,繡得多活靈活現啊。”
奶奶十分自豪:“放遍整個幽州城,都尋不到更好的!”
張狂認真道:“很厲害。”
她依照奶奶所言,將幾副刺繡輕捧在手間,一個個角落看過去,似讀名冊書卷般認真仔細,沒有絲毫輕視、怠慢之意。
老人家偏愛回憶往事,有兩個姑娘願意聽自己嘮叨,自然十分欣喜,絮絮道:“再然後,姑娘大了啊……”
因為一次偶遇,溫奚如遇見了清雋溫雅、認真刻苦的楊良才。兩人一見鍾情,你有情我有意,私下定了終生。
自從楊良才離開趕考,溫奚如便心心念念著兩人誓言,滿心歡喜地等對方回來娶自己。
可是,她等了許久,等回了對方高中榜首,即將迎娶柳家小姐的消息。於是大婚前幾日,溫奚如於後山落崖,跳了下去。
張狂五指攏緊,骨節分明,眉眼間蘊著點怒氣,似乎想說什麽,被夏知桃拉住了。
老人說到這段時,幾欲崩潰,夏知桃安撫了半晌,才逐漸冷靜下來,將事情顫顫道來。
“我也活得夠久了,當時真想和姑娘一起去啊,”溫奶奶哽咽難言,“但奚如朋友趕來了,及時阻止了我。”
“那姑娘打小便和奚如一塊玩,兩人十分要好,那日她帶來了許多侍衛,將後院整得幹幹淨淨,還留下大筆錢財。”
“——她說,奚如因楊良才而死,我們不能放棄,我們要為她討個公道。”
。
從小院中出來後,夏知桃領著教主大人,兩人一齊去了溫奚如自殺的那山崖,想要進一步了解情況。
山崖上寒風凜冽,層雲密布,一幅風雨欲來之勢。
張狂抬手緊了緊白錦長袍,她望著遠處群山連綿,道:“我覺得…有些奇怪。”
“老人家身子不好,需人照顧,又隻有溫奚如一個親人,”張狂輕聲道,“我不明白,她為何要了結自己性命。”
夏知桃心中其實已有了一個另外的猜測,但還隻是個理論罷了,暫時沒有證據支持。
她捧出一個小巧香爐來,懸崖便放置下來,點上三根焚木香,複而站起身來。
張狂站在她身後一點,一聲不吭、如臨大敵地盯著那個香爐,神色異常凝重。
夏知桃偏過頭,與張狂道:“我打算招魂,親自問問本人,你要留下來麽?”
張狂咬著單薄下唇,看看嫋嫋升著青煙的香爐,再看看夏知桃的關切神情,似下定了決心一般,斬釘截鐵道:“不走。”
夏知桃擋著唇邊笑意,安撫道:“溫奚如性子溫軟,心地良善,想必不會為難我們。”
張狂頓了頓,嗓子有點幹啞:“但她也是鬼魂…並非常人。”
夏知桃淡定道:“沒事,姐姐罩你。”
張狂變魔術一般,捧出滿滿一大堆凝靈晶石,在手心疊成小山似的,數量之多,夏知桃懷疑可以把崖山翻來覆去炸幾十遍了。
張狂憂傷道:“你拿著,拿多點,千萬小心謹慎。”
夏知桃心道人家就一個小弱鬼,用不著放核彈去炸人家,而且鬼並非世間之物,能否被靈氣所傷還不一定呢……
確定張狂不願走後,夏知桃向後退了一步,算著溫奚如的生辰八字,心中默念起招魂口訣。
靈氣似浪潮般,一點點蔓入空中,那細長香煙原是筆直升起,卻逐漸失了平穩,塌陷成四散白霧。
張狂嚴陣以待,五指攏得死緊。
崖底下的樹林沙沙作響,浩然靈力隨她心念而動,來了又走,反複好幾次,感慨這人煩不煩啊,真是太糾結了。
隨著術法逐漸完成,似有人持著工筆,一繪一描,於白霧中呈出一個淡薄的影子來。
“仙君。”
有人站在白霧之中,身子近乎於透明,日光一斜,落在虛無麵頰,似淌下淚般:“仙君。”
張狂都顧不上害怕了,猛地睜大些眼睛,道:“……你並非自盡。”
眼前之人形銷骨立,一身極單薄的白衣,指間滿是混著泥沙的血,渾身都是拖拽、擊打、撕扯的傷痕。
杏眼嵌入麵骨,肌膚失了血色,她一開口,唇邊便溢出血來:“不是。”
白霧一明一滅,脆弱得好似要即刻消失,夏知桃心中似被磐石壓著,沉沉喘不過氣來:“溫姑娘,我們是來幫你的。”
她輕聲道:“是誰害了你?”
溫奚如眼神空洞,她茫然地搖了一下頭,淚水愈發洶湧:“仙君,我不知道。”
“我每日,都會遺落些事情。已經很久很久,久到忘記了日子。仙君,我很痛苦,請救救我。”
溫奚如跪了下來,身子不住顫著,一字一句淌著苦,暈著層層疊疊的淚:
“我想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你別哭啊,也別怕了,本座現在就幫你去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