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子規 1

  “……喂。”


  張狂向前走了一小步, 望著那個近乎於透明的魂魄, 五指攏緊些許。


  她似是想要安慰對方, 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憋了老半天, 才擠出三個微不可聞的小字:“別哭了。”


  她幹巴巴道:“本座幫你揍人。”


  溫奚如眼淚淌得愈發洶湧, 似透明珠子般,一顆顆, 一串串砸落地麵, 化作白煙彌散。


  最為悲哀的是, 她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不記得誰殺了自己,不記得自己家住何方, 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已經不記得了。


  唯一剩下的, 便隻有一縷脆弱的執念,牽著、纏著, 讓她停留此處, 久久不願離去。


  夏知桃在儲物戒中找了許久, 捧出一枚碧綠剔透、質地溫軟的羽紋玉佩來。


  之前試煉大會時, 某位張姓魔教教主,給她們隊偷摸著塞了一金一紫兩枚妖獸晶石,直接秒殺其他人拿了第一,獎賞百寶窟中的一樣靈器。


  機會難得,夏知桃當時斟酌許久, 思忖萬一原文劇情不可逆轉,事情超出掌控時,她要有個法子帶走教主。


  於是,她選了這枚羽紋玉佩。


  這玉佩由極其稀有的暖玉雕刻而成,聚日月清輝、凝萬物靈氣,是保存、溫養魂魄的絕佳靈器。


  本來是當不備之需存著的,目前來說,正好讓溫奚如棲息片刻,免了她徹底彌散在山崖間,不得進入輪回的結局。


  張狂遠遠站在一邊圍觀,等夏知桃將魂魄收起後,終於偷偷鬆口氣,默默地湊過來。


  青色玉佩貼著手心,分明觸感冰冷,卻將一股灼熱的燙打入骨髓。


  夏知桃輕聲道:“走吧,我們回去。”


  溫奚如性子太過溫軟,她的魂魄瀕臨彌散,連自己姓名都不記得,也無法離開這個山崖。


  ——更別說複仇了。


  如果溫奚如並非那糾纏不休,作出種種事端的鬼魂,那將楊家上下鬧得人心惶惶的“邪祟”,究竟是誰?


  夏知桃與張狂商議片刻,兩人當機立斷,從山崖上一路趕回了幽州城之中,打算先回楊家,問問望煙有何發現,然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誰知道,原先冷冷清清的楊家府邸前麵,竟然停靠著數輛馬車,占去了大部分道路。


  。


  骨輪碾過青磚地麵,烙下斑駁血澤,數名身著漆黑長袍,配著頭骨麵具的“人”緩緩而下,站立在楊家門前。


  他們低垂著頭顱,袖口中露出的手腕消瘦至極,印滿了一種詭異的黑色符文。


  那墨黑紋路似藤蔓般,順著蒼白嶙峋的皮膚肆意蔓延,一圈一圈鎖著脈搏,像是古老而神秘的符文。


  兩人遠遠停下,張狂眉眼間冷了幾分,五指間攢了幾片花瓣,輕聲道:“小心些,來者不善。”


  十幾座車輛被盡數漆至焦黑,丹紅為紋,白骨為架,中間鑲嵌著一輪極其明顯的銀色紋章。


  那銀紋映著陰冷的寒光,圖案為一隻烏鴉被倒懸起來,以紅繩纏繞了好幾圈,羽翼彎折,紅目似血,望著十分瘮人。


  【紅繩為縛,烏星倒懸。】


  夏知桃望著那紋章,隻覺得耳旁“嗡”一聲炸開,心跳猛然一滯,再以千倍速“咚咚”地撞擊著胸膛。


  她猛然地想了什麽,踉蹌著退步,失聲道:“原來如此,我早該料到的!”


  在楊家之中鬧事的,根本就不是什麽邪祟,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絕對不會有錯,”夏知桃聲音顫抖不已,耳側有什麽驀然炸響,震得她心慌意亂,“千仞鐧,這是千仞鐧的標誌。”


  四大反道中,延陵毒府十分低調,酈穀妖族好歹隻殺正道報仇,張狂就更別說了,整天不知道在幹什麽,完全沒有一點魔教教主的樣子。


  ——而千仞鐧,卻是一群崇尚武力,暴虐嗜血的瘋子。


  沒有道義、沒有善惡,千仞鐧視人命如草芥,近乎於瘋狂地崇拜著強者,認為一切弱小之人都不應存在於世。


  “千仞鐧明明在魔界屏障附近,怎會無端出現在此處?望煙還在裏麵,還有柳綾,她們、她們該怎麽辦。”


  夏知桃耳畔嗡嗡作響,她一瞬間想出了無數可能發生的事情,寒意順著脊背上竄,手心間冰涼一片。


  “別怕。”


  熟悉的清冷聲線衝入耳廓,好似淬了零星火花,將所有慌亂思緒盡數壓下,隻餘了熹微靜安的音。


  她懵懵地抬起頭,見張狂扶著自己肩膀,她微微低下頭來,漆黑眼睛好似墨染。


  張狂一字一句,認真道:“你不要怕。”


  ……啊。


  夏知桃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尖掠過對方麵頰,落入一片溫軟肌膚。


  她有些失神地仰起頭,在那漆黑瞳孔中望見了自己的輪廓,心中忽然在想,她在這裏,她站著我的身旁。


  我為什麽要害怕呢。


  。


  思緒瞬間放空,無邊無垠地蔓過身子,再如被無數絲線牽扯著,一點點回籠。


  夏知桃輕輕呼了一口氣,將撫著對方麵頰的手收回來,低頭擦了擦泛熱眼角,在心中對自己說:

  ‘你不要害怕,你不能害怕。’


  張狂方才被她撫過麵頰,見對方收回手,便好奇地抬手也跟著碰了下,感覺冰涼涼的,一點也不舒服。


  夏知桃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她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有點窘迫將頭偏開,輕聲道:“千仞鐧出現此處,肯定與楊家脫不了幹係。”


  張狂偏頭看著那十幾輛白骨馬車,目光掠過數名被漆黑衣袍遮住的“人”,最後落在那倒懸烏星的紋章上。


  她思考了一下。


  半晌,張狂猶豫著開口:“我從沒見過千仞鐧,隻聽說過幾句傳聞,他們好像也是四大反道之一?”


  ……啊?!!


  看著張狂那有點迷茫的小模樣,剛才岌岌可危、千鈞一發的緊張氣氛頓時煙消雲散,一點兒都不剩下。


  夏知桃哭笑不得,鬧了半天,她說張狂怎麽一臉平淡,沒什麽反應,原來對方壓根不認識千仞鐧啊。


  “你怎麽看出來的?”張狂下意識問了句,結果話出口感覺有點不太對,小聲地補充了一句,“抱歉,當今勢力太多了。”


  她弱弱道:“我記不住。”


  夏知桃又好氣又好笑,心中歎口氣,抬手揉揉對方頭發,慈愛道:“沒事,我幫你記著就好。”


  身為天下第一大派,崖山將四大反道全部分析了一通,寫滿不知道多少個卷宗,其中還誕生了幾篇讓弟子們咬牙切齒的“朗讀全文並背誦”。


  不僅如此,驚堂峰還專門開了一堂選修文課,講得便是四大反道的起因經過等等。


  秉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準則,連反道們的日常行程、飲食規律,甚至還有風月情史都不放過,什麽都能講上一講。


  夏知桃心中歎口氣,回憶起當初講岐陵山魔教時,卷宗怎麽說的來著?


  “翻雲覆雨、掀風作浪;”


  “喜怒無常、暴虐成性。”


  夏知桃瞥了眼在身旁乖乖站著,認真思考的某人,心道你崖山卷宗怎麽回事,一點都不準,全是瞎編亂造。


  不過對方僅僅隻是站在那裏,夏知桃便覺得心安許多,與教主大人簡略說了下千仞鐧的宗旨,還有其危險程度。


  “千仞鐧長惡不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夏知桃凝神道,“我們一定要謹慎小心,不可輕舉妄動。”


  張狂不解道:“可你方才說,千仞鐧在反道中排第三,我岐陵排第一,為什麽要怕他們?”


  夏知桃:“……”


  完了!好有道理啊!


  她憂心來思索去,起碼想出了十幾不同的進府的方法,獨獨忘了自己身旁站著個毀天滅地、令人聞風喪膽的單人拆遷隊。


  你說你堂堂魔教教主,不僅沉迷當貌美吉祥物,還熱衷於端茶送水,到底幹什麽來了,完全沒有反道第一的自覺性。


  張狂瞥了眼千仞鐧使徒,心中偷偷打著小算盤,五指間輕輕攢著幾片花瓣,詢問道:“我們是不驚動,偷偷潛入進去,還是直接打進去?”


  夏知桃搖頭,道:“你身子還未完全恢複,別耗費靈力,我們先過去,看看對方到底為何而來。”


  。


  她們顯出身形,向楊氏府邸走去。


  身著黑袍的使徒緩緩抬起頭來,蒼白下頜上紋滿深黑符文,他注視著兩人身影,麵容隱沒在黑暗中,唇角一寸寸向上拉去。


  那笑容僵硬而可怖,像是提線木偶般毫無生氣,他與兩人對視,聲調無波無瀾,極為平淡:


  “——終於回來了。”


  隨著那人一聲令下,使徒們手持烏墨長刃,形似幽魂,踏著四溢黑霧,瞬息之間便凝出陣型。


  漆黑刀刃驀然出鞘,卷攜著陰冷煞氣,凶狠地撞在一處,不由分說地將兩人困在其中。


  張狂心中一緊,指尖處靈氣四溢,骨節處猛然繃緊,拉扯出幾道隱隱青痕。


  不過千仞鐧困住幾人後,為首一人踱步而入,枯瘦五指撫過漆黑刀刃,淡聲道:“少主有令,姑且留著崖山二人性命。”


  使徒們低頭稱是,向兩人逼迫過來,鋒寒刀刃抵著脊背,命令兩人向府邸中走去。


  而隨著她們走進屋中,厚重木門也在身後“嘭”的合上,將寂然街道隔絕於後。


  楊家庭院滿滿當當地站著黑衣使徒,家仆們抱著頭,被迫沿著長廊站成一列。


  使徒緊緊跟在兩人身後,用刀劍抵著她們脊背,嚴密地控製著兩人的行走速度。


  張狂自鎖魔樓以來,何時受過此等委屈,湊到夏知桃身旁,和她咬耳朵道:“我可以揍人了嗎?”


  夏知桃道:“先等等。”


  方才那人說“少主有令”,夏知桃倒是有些疑惑,這位千仞鐧的少主是誰,圍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府邸,又有何目的。


  使徒押送著兩人行過長廊,來到了主廳中,夏知桃一眼便見到被五花大綁,淚眼汪汪的望煙,心中不由得鬆口氣,同時也更加警覺起來,不知千仞鐧究竟有何用意。


  大廳兩側齊刷刷地跪了一排使徒,原先擺著的桌椅,書櫥推翻在地,清出一大片空間來。


  為首使徒虔誠地跪下身子,他聲音沙啞,稽首稟報道:“少主,您要的另外兩位崖山修士。”


  高座的紫衣女子輕笑一聲,墨黑長發鬆鬆挽著,紫蝶發簪垂下一串銀鈴,猶自晃動,叮鈴作響。


  “可算回來了。”


  她眼角微楊,翹腿坐在高座之上,五指間轉著一片鋒然刀刃,麵上似笑非笑,道:“真是讓人好等。”


  夏知桃怎麽也沒想到,千仞鐧使徒半跪而下,恭敬稱呼為“少主”的紫衣女子,竟然是一位昨天才見過的熟人。


  楊良才的新婚妻子,柳家二小姐,


  ——柳綾。


  。


  柳綾懶洋洋地望著幾人,指尖的鋒白刀刃悠悠轉著,映出半邊鋒利而美豔的側臉。


  她足旁趴俯著一人,披頭散發,狼狽不堪,正是不久前還端坐在案板前的楊良才。


  楊良才麵色慘白一片,因痛苦而蜷縮著身子,嗚咽著發出一聲顫音。


  柳綾眉心一跳,猛然站起身來,靴尖凶狠輒入那人手骨,發狠似的碾了碾,聲音暴戾無比:“閉嘴!”


  使徒們全部俯身跪下,抵扣著頭不敢去看少主動作,而張狂嚇得趕緊把夏知桃擋在身後,緊張道:“別,別看。”


  夏知桃確實有些驚訝,但並沒有太過害怕。畢竟兩世閱曆下來,她也經曆了許多事情。


  她微微蹙著眉,輕聲道:“柳綾?”


  柳綾偏過頭,領口露出一瞥蒼白肌骨,脖頸覆了圈鍍銀箭鏃,尖頭鋒寒銳利,幾乎要刺入血肉一般。


  “崖山…還真是不自量力,成日多管閑事,”柳綾自高台走下幾步,聲音極冷,“不過幾個區區金丹修士,也敢幹預我千仞鐧之事?”


  望煙被堵著嘴,瑟瑟發抖地縮在旁邊,用求助的目光看著兩人,眼淚啪塔啪塔地向下掉,委屈成了一朵蘑菇。


  夏知桃定定地看著她。


  這樣看來,所謂的“留金門”柳家怕不過是一個幌子,一個明麵上的虛門,一個千仞鐧用來積攢財富與收集情報的據點。


  又或者,什麽當地大戶,什麽柳家二小姐,甚至“柳綾”這個名字——都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偽裝。


  “……我等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千仞鐧少主,竟然願意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


  夏知桃輕聲道:“不知您這幾月,過的可還愉快?”


  柳綾竟然沒生氣,反而挑眉一笑,眼角彎彎眯起,很是愉悅的模樣:“是啊。”


  “我換著手段,變著法子,折磨這人過了幾個月。每天見他痛苦不堪、委靡不振,甚至千辛萬苦向崖山遞帖子,便覺得歡欣、快活的很。”


  柳綾彎眉笑著,緩聲道:“若崖山沒有多管閑事,我還能繼續玩下去,你們也能保住自己的腦袋。”


  “巧了,柳少主。”


  夏知桃悠悠道:“您倒是搶先一步,但我倆回來,也是專程過來揍人的——您要是揍夠了,不如也讓我們出出氣?”


  她倒是敢說,一語下來,不僅眾多使徒驚愕地抬頭,連柳綾都是一愣,身形頓住片刻:“什麽意思?”


  夏知桃沒有絲毫畏懼,直視著她的目光,語調平靜一如:“出了楊府後,我們拜訪了溫氏老人。”


  “得知溫姑娘之事後,我們輾轉去了後山懸崖。崖山引魂術,香木為引,白霧凝形,我們見到了你的…朋友。”


  夏知桃還未說完,柳綾指尖刀刃似流矢般刺出,呼嘯掠過頭頂,直直釘入木柱幾寸。


  柳綾嗬斥道:“不可能!”


  “一派胡言,謊話連篇!我這幾月以來命修士招魂數萬次,皆是以失敗告終。”


  她眼眶染了點紅,發狠似道:“奚如性子溫軟、心地良善,死後魂魄早已彌散,怎麽可能聚得起來!”


  夏知桃歎口氣:“千仞鐧何曾有招魂之術,您抓來那修士隻怕也境界不夠,凝不起彌散魂魄。”


  不同於尋常厲鬼的紅色、黑色,溫奚如魂魄近乎於透明,怨恨太過於稀薄,不足以支撐她留在人世間。


  若不是某位教主大人在旁邊圍觀,無意中幫助了靈氣凝聚,隻憑夏知桃自己的話,還真不一定能召出她的魂魄。


  柳綾愣了愣,周身銳氣像是浸入寒冰,一尺一寸地冷下來,到最後已經變成了微不可聞的音,顫聲問道:

  “……她說了什麽?”


  “溫姑娘並非自殺,而是遭人所害。她身上有多處拖拽、擊打的傷痕,應當是幾名男子所為。”


  夏知桃聲音有些不忍:“時日太久,溫姑娘連自己姓名都不記得,卻還是不願離去。”


  柳綾麵色蒼白一片,神情卻驀然激動起來:“我知道…我就知道!”


  “我陪了她十年,她什麽性子我最為清楚,”柳綾死死咬著下唇,“怎麽可能因為這人,便扔下溫奶奶,還有我…跳下那麽深的山崖。”


  “還有我”三個字說的輕細,微弱而不可聞,淹沒在嘈雜呼吸中。


  柳綾抬手隨意揮了下,困著幾人的千仞鐧使徒便退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


  夏知桃對楊良才沒什麽感覺,左右她才不過和這人見過不到三麵。


  雖然她心中有些懷疑,但其實沒什麽證據,可以證明楊良才便是謀害溫奚如之人,而且動機也不夠充分。


  似是注意到夏知桃的疑慮,柳綾嗤笑一聲,道:“你真以為,我平白無故就嫁了這鬼人?”


  她彎下身子來,一把拽住楊良才衣領,把他整個人拖了起來,眉眼上揚,勾出個笑來:“這人啊,高中榜眼風光回鄉,一見到有高門大戶提親,便把本兒都忘得幹幹淨淨。”


  “奚如滿懷希望地來找他,被拒絕也就罷了,他為了自己前程,竟然想要讓奚如閉嘴。”


  柳綾輕蔑一笑,聲音驟冷:“我之前查到他在暗閣雇了兩個人,而那兩人在溫奚如跳崖同一日,曾在後山懸崖出現過。”


  楊良才被扼住脖頸,麵色漲得通紅,口中不住地求饒著。


  柳綾沒有絲毫動搖,將五指愈發收攏,笑顏明豔:“怎麽,後悔了?”


  她鬆開手,楊良才“嘭”地砸落在地,咳出幾口血來,顫顫發著抖,哪還有之前的威風模樣。


  “——所以,此事崖山當如何?”


  柳綾幹脆在長階上坐下,托著下頜望向兩人,衣袖向後褪去一點,露出沿著手腕嵌入的一圈淬銀暗器。


  她眯了眯眼,漫不經心道:“楊良才此人,你們不能帶走。不過,我也不覺得你們有那個本事。”


  張狂一直安靜地呆在旁邊,存在感很低,也沒怎麽說話,此時卻忽然冒了半個頭出來,輕聲道:“有本事。”


  柳綾蹙了蹙眉。


  張狂猶自上去兩步,無視其他人的目光,認真道:“若是知桃你不想牽扯進此事,我們便不管這人,我護你與望煙離開。”


  “但若是你想帶走楊良才,或者保下他性命。無需任何解釋,也無需闡述理由,隻要你開口需說一句。”


  張狂微微側過身子,目光掠過屋中、門外、還有庭院裏烏泱泱的眾多使徒們,忽地嗤笑一聲:

  “……他們攔不了我。”


  這語氣,真當是狂妄至極,完全沒有把位列第三,有著“嗜血瘋魔”之稱的千仞鐧放在眼裏。


  聽著對方反派BOSS級別的砍人宣言,夏知桃沒覺得害怕,也沒覺得恐怖,第一時間竟然覺得——莫名欣慰。


  這孩子天天不務正業,沉迷當吉祥物這麽久,今天終於拾回一點教主的尊嚴了,太不容易了,可喜可賀。


  夏知桃還在猶自感歎,一旁的柳綾冷笑兩聲,聲音輕蔑:“可笑!以為自己是魔教教主啊,真覺得你能安然走出這院子?”


  張狂:“…………”


  事實證明,在玄幻世界中,還是不要亂說話的好,就算你對麵站著的是個一身白衣,仙氣飄飄的女子,但沒準人家還真是魔教教主。


  張狂攏緊五指忍了一會,有點忍不住了,和夏知桃控訴道:“知桃,我真的要打人了,你別攔我。”


  夏知桃安撫道:“別著急。”


  張狂這小朋友可能平時真的太宅了,老是呆在岐陵中不出來,導致外麵傳言越來越凶,越傳越離譜,真見過她的人卻寥寥無幾。


  柳綾根本沒把張狂放在眼裏,她在長階上架起腿,不耐煩地又問了一句:“你的答複如何?”


  夏知桃思忖片刻,道:“依崖山的規矩,此事應當驅散亡魂,保下楊公子的性命,並且將柳姑娘您以及千仞鐧幹預之事,盡數匯報於崖山。”


  柳綾挑眉:“所以?”


  見夏知桃似乎像是要保人,柳綾勾了勾指尖,千仞鐧使徒們拔出漆黑刀刃,向兩人緩緩逼近。


  張狂攢了片花瓣,剛想出手把柳綾千仞鐧和楊家大宅一起掀翻,被夏知桃伸手攔了一攔。


  夏知桃不緊不慢地從儲物戒拿出一樣東西,在眾人麵前一展而開,上麵細細密密地覆了工筆墨字,周圍靈氣縈繞,正是崖山的任務卷宗。


  她微微低下頭,雙手扯著宣紙兩邊,五指間灌入了幾分靈氣,接著猛一用力——


  “呲啦”一聲裂響。


  絹布撕裂,紙碎散落,卷宗被直接撕成兩半,盈盈亮著的卷宗即刻暗淡枯倦,上麵附著的靈力顫了顫,散落為四溢星芒。


  “我們去見了溫奶奶,也見到了溫姑娘的魂魄,對於此事應當以何種手段處理、何種方式結尾,心中自有定奪。”


  她笑了笑,聲音輕緩:“崖山雖規定不得奪人性命,不得讓魂魄殘留於世。但規矩雖如此,這‘規矩’卻也是為人而定的。”


  夏知桃一鬆手,裂成半截的卷宗便“哐當”砸落在地,咕嚕嚕滾出好遠。


  她平靜道:“這便是我的答複。”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張狂:知桃負責調查分析,做任務走劇情,我負責端茶送水,各司其職、井井有條,很好很好。


  【特殊嘉賓】


  柳綾:老娘今天可真是栽了,你魔教教主穿白衣裝崖山仙靈也就算了,你不應該一進來就把整個楊家給掀了嗎,為什麽要乖乖地呆在後麵,不動也不出聲???


  張狂:這不等知桃命令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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