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烽煙 3

  張狂這一聲“前任魔教教主”太過於耿直, 夏知桃撲哧笑出聲, 差點沒握穩她的手。


  之前兩人便私下商議過了, 因為張狂得假扮木槿仙尊,不能直接現身的緣故, 岐陵總得有人來代表。


  ——所以夏知桃便擔此大任, 代理“魔教教主”一天。


  剛提出這想法時,張狂自然是有些不同意的:“教主之位送你都無所謂, 但知桃你去還是太危險了。”


  夏知桃淡定道:“你又說不過那幫鬼精的人, 難道讓你一個人去受他們欺負?我都與老爺子商量好了, 我們一起去。”


  張狂委屈:“怎麽就說不過了。”


  “那你說得過我麽?”夏知桃逗她,“倒是給我個理由,說服我讓我不要去。”


  張狂小聲道:“太危險了。”


  夏知桃笑道:“怎麽危險了?堂堂魔教教主就在我身旁, 皇帝老兒,九天仙人, 都沒我這位置安全。”


  張狂又道:“如果有意外,怎麽辦?”


  “意外總會有的, ”夏知桃托著下頜, 慢悠悠道, “在這你能保護我, 在白玉壇難道就不能保護了麽?”


  張狂搖搖頭,又點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著夏知桃心中軟了些許。


  她知道對方的自責與躊躇,也知道對方的心願, 但唯獨這件事上,自己絕對要跟著一起去。


  夏知桃抬手點了點她鼻尖,眉眼微微彎下,似月牙般透著暖意。


  “我這人糟糕的很,又記仇又小氣,老喜歡算計人,修為還遲遲上不去,根本沒什麽優點。”夏知桃輕聲道,“唯一的便是嘴皮子厲害些。”


  她抬起頭來,認真望著對方:“我知道貿然前往很危險,但是我們必須要賭這一把。”


  “……一起去,好麽?”


  結果自然是不用多說,張狂早就潰不成軍,應下了夏知桃的要求。


  她在張狂一堆黑袍中選了半天,最終選中了個凶獸銀紋的,束著發配著劍,望著還像模像樣的。


  不過,衣袍稍稍有一點長了。


  漆墨衣袖柔順垂落,差不多蓋過夏知桃手背,她鼻尖攏著點木槿淡香,就像是被人從背後環抱著。


  夏知桃回過頭去,心尖上的人此時便站在身後,一身杏色衣裳,烏墨眼瞳幹幹淨淨,無論怎樣,都是自己最喜歡的模樣。


  她將對方的手握緊一點,就這樣牽著張狂,一路行至白玉壇中間。


  白玉壇周圍烏泱泱地坐滿了人,無數正道匯聚一處,目光私語似烏雲般罩下,壓得兩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就算與木槿仙尊生得像又如何,諸位可是忘記了——麵前這位可是無惡不赦、罪名昭著的魔教教主。”


  剪雲塔的天閣師尊站起身來,五指端著把折扇,嗬斥道:“大膽狂徒,竟敢闖入崖山之中,還不快束手就擒!”


  張狂抿了抿唇,憤憤地一提裙擺就要衝上揍人,手腕間的金玉細鐲叮哐作響,結果不小心踩到裙沿蕊紗,整個人踉蹌了一下。


  夏知桃嚇了一跳,趕緊扶住張狂,小聲道:“你小心點啊。”


  這家夥天天一身黑袍,估計從來沒穿過這麽長的裙子,叮鈴哐啷地就要上前揍人,也隻有她會這麽做了。


  夏知桃把張狂拽起來,將她擋在身後,抬頭望向玉壇上的人,厲聲道:“諸位這可就不對了。”


  “我岐陵山魔教,屈尊降貴地來到你這崖山,不隆重歡迎也就罷了,話裏話外皆是擠兌,真當吾等來受氣的不成?”


  夏知桃冷聲道:“難得本座願意商談六爻之事,若是諸位不願意的話,那我們便先行告退了。”


  說完,她拽了拽試圖扯裙子的張狂,抬高了些音量:“夫人,我們走!”


  張狂拽著紗裙,看看夏知桃表情,又用餘光瞥了眼身後,有點懵了,小聲道:“真要走?”


  這傻孩子,想什麽呢。夏知桃壓著她耳廓,小聲道:“當然不,等著吧。”


  果不其然,夏知桃將正道心思壓得極準,她不過拽著張狂走出幾步路,後方便有人發話了。


  站起來的人是崖山掌門君嶽侯,他神色複雜,製止了身側想要說話的其他峰主,開口道:“教主,且慢。”


  夏知桃心中笑了,麵上卻還是寒著表情,冷聲道:“哦?”


  “六爻事關重大,我們需要竭盡全力,方能守住兩界和平。無論過往重重,若魔教願意助這一臂之力,”君嶽侯死死攏著五指,“還請落座。”


  崖山掌門都發話了,其他正道縱然有再多疑慮,也隻能暫且壓下,弟子們戰戰兢兢地迎上前,將兩人引到了位置上。


  這落座之處極為巧妙,恰好便正對著崖山諸位峰主們。兩方勢力之間隔著巨大白玉壇,好似一條不可跨域的洪河。


  。


  “我就說吧,”夏知桃轉頭望著張狂,與她咬耳朵道,“如此匆忙的召開大會,崖山定是在漠無聲被困之後,已經黔驢技窮、走投無路了。”


  張狂佩服道:“不愧是知桃,那我們現在該如何?”


  雖然坐是坐下來,但麵對周圍成千上百的正道修士,她們岐陵就隻有可憐兮兮的兩個人,怎麽看都處於絕對的劣勢之中。


  若放到之前的巔峰時期,張狂到真的沒必要在意。但換成如今情形,就算真能與正道談判,兩人怕也沒有多說話語權。


  不過張狂不慌,夏知桃更不慌了,她稍稍偏頭望向正門處,挑了挑眉。


  守門弟子滿臉驚恐,他拿著手中牌冊,看看外頭,又看看裏頭,聲音都是顫的:“這…這……”


  “小弟子,這麽緊張啊?”


  紅玦攏著手,肩上疊著幾層細軟紅紗,眉睫柔順地垂落些許,輕聲道:“方才魔教讀得這麽順溜,怎麽換成我們就卡殼了麽?”


  “就算我們毒閣位列第四,那也是四大反道之一,總不至於連個通報都沒有,崖山就是這麽仗勢欺人的?”


  紅玦掂著幾枚細針,笑意愈濃,頗有興致道,“還是說,你想嚐嚐這蠱毒的滋味?”


  小弟子被嚇得渾身一顫,連忙道:“不、不是!”


  眾目睽睽之下,紅玦走在前方,她身後跟著半夏閣主,還有一眾青衣門生,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行了進來。


  “爹爹,你看教主這穿著,”紅玦輕托著下頜,眉眼彎彎,“這夏姑娘還真厲害,把反道祖宗製得服服帖帖。”


  她若有所思,小聲道:“我說搞不好啊,張狂可能真的已經被睡——”


  “你小聲些,”延陵半夏驚慌失措,“閨女啊,這話可不能亂講。”


  紅玦牽著縷薄紗,煞有其事道:“爹爹您有所不知,被張狂睡不稀奇,凡間冊子中她‘睡’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誰能把張狂給睡了,那才叫能耐,”紅玦悠悠道,“反道第一的祖宗被你睡了,多刺激多驚險,這事說出去,怕不是……”


  眼看女兒的話題已經徹底歪掉,向著一個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半夏趕緊捂著她口鼻,低聲道:“你不要命了,別說你爹了,整個毒閣加起來都不夠張狂打的。”


  紅玦細細地“哼”了聲,偏頭不去理她爹爹,生起悶氣來。


  而接下來,千仞鐧柳煞也黑著臉來了,一同跟著的還有柳綾與數位閻王。


  玄虛老爺更是領著酈穀眾人,浩浩蕩蕩地衝進場中,把延陵毒閣都給擠到了邊側。


  最後來的是薑九黎,他一個暗衛都沒帶,扛著黑斧就過來了,看著張狂衣服,當場就笑出來了聲。


  “不是吧狂妹,”薑九黎在後頭擠著坐下,嘲笑道,“你穿得什麽東西,哈哈哈哈。”


  張狂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薑九黎也不在乎,翹起腿來,興致勃勃道:“喂,你夫人還真是厲害!”


  “還不能算是夫人啊,”張狂耳廓泛紅,小聲嘀咕道,“還沒正式成親呢,也沒洞房。”


  洞房兩個字壓得極小,蚊吟一般,薑九黎壓根沒聽到。


  他聳聳肩,懶聲道:“你看看人家這一出,四大反道全來了,加我個魔尊,場外還有不知閣和鬼市撐著,簡直把正道壓得死死的。”


  張狂心中竊笑,得意道:“那當然,都是知桃功勞。”


  “你也知道哦,看看你自己,經常都是腦子一熱便衝上去了,”薑九黎滿臉鄙夷,“真是太丟臉了。”


  張狂:“…………”


  “薑、九、黎!”她咬牙切齒道,“魔界大殿不想要了是吧,還是想睡廢墟裏咯骨頭?”


  張狂說幹就趕,靈氣凝出的長劍驀然砍過來,薑九黎偏頭去躲開,身形一歪,差點摔到椅子下麵。


  他不服氣地爬起來,嚷嚷道:“你穿這鬼衣服還想打架,別走一步摔一步算好了!”


  “區區紗裙而已,”張狂嘴硬道,“本座可是堂堂教主,怎麽可能會摔倒。”


  ……教主大人啊,你剛才明明就踩到裙擺差點摔跤了,還在這和薑九黎嘴硬呢。


  夏知桃坐在前方,眼看身後火.藥味十足,兩個幼兒園小朋友又要打起來,隻覺得頭疼不已。


  “好了,”她伸手去拽張狂,哭笑不得道,“魔尊大人你再說,小狂可真要生氣了。”


  張狂嘀嘀咕咕,還是乖巧坐了回去,細白五指一拽衣裙,還不忘狠狠瞪薑九黎幾眼。


  。


  夏知桃還想回去逗逗張狂,不過目前情形並不容樂觀。


  正道反道自古便水火不容,如今因夏知桃的緣故正麵對上,使得場中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崖山沉默著,反倒是其他門派看不下去了,一位不知名門主站起,厲聲道:“真是荒謬至極。”


  “我們身為正道同盟,怎可以放任反道堂而皇之地闖入崖山,甚至還得以落座?”


  那人嗓音極大,場中所有人都一字不漏地聽了個清楚。


  但小門小派不懂其中曲折,在場的幾位大派,卻是明白崖山苦衷的。


  白鶴堂、寒水穀、妖林,六爻封印已破了三個,正道同盟因這事焦頭爛額,耗盡心神與精力,早已是疲弱不堪、自顧不暇,哪還有多餘心思對付反道。


  若隻有張狂兩人還好,如今四大反道齊聚此處,沒了漠無聲,正道是真的無法對抗這麽多位赫赫反道,隻能嚼碎了牙往肚裏咽,氣得有苦說不出。


  那名門主見無人響應,莫名其妙,大聲喊道:“你們還不快動手,將這群人通通關押?!”


  “——給本座放尊重些!”


  夏知桃高聲喝斷他,目光極冷:“本座可沒什麽耐心。就算倒了一個修羅道,還會有畸鬼道、嗜魔道,千千萬萬,層出不窮的反道魔教出現。”


  她攏著細白五指,慢條斯理道:“自夫人將修羅道滅門之後,反道第一聞名遐邇,其餘小門小派何曾敢造次?”


  “諸位也是聰明人,想必道理說一次便懂:與其麵對無數個無法預見,甚至超出掌握的勢力——”


  夏知桃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何必舍近求遠,放棄願意談話的岐陵?”


  君嶽侯沉聲道:“你究竟是何意?”


  夏知桃淡聲道:“本座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麽:六爻之事可以合作,但諸位正道人士,需得無條件答應我三個要求。”


  驚堂峰主拍桌而起,他氣得渾身發顫,雙目通紅,古瘦五指間端著一杆拂塵,死死望著夏知桃。


  他遙遙一指,拂塵靈氣四溢,怒聲嗬斥道:“大膽狂徒,不要得寸進尺!”


  夏知桃輕笑了聲,五指覆著桌麵,聲音不緊不慢,從容無比:“皋則峰主,您可別忘了。”


  “……事到如今,究竟是誰有求於誰?”


  作者有話要說:_(:з」∠)_打滾求評論,給大家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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