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8:00整,晨練結束。


  時夜心中已將EM公式推導到最後,然而最終結果無論如何核算,準確率僅在30%至40%之間,這是由於HMM(隱馬爾科夫模型)算法的局限性所致。


  如果理論上的算法極限已經被窮盡,那麽對於第三道大題的現實驗收數據組來說,是否有更好的優化方式呢?

  懷揣著這樣的疑問,時夜回到宿舍衝了一個涼,將運動服換下後,打開了自己的衣櫃。


  ——在他的衣櫃裏,是清一色幾乎純黑色的帽衫。


  隨便取出一件換上,他走向了學校食堂。


  時間8:30整。


  周日的早餐應該是粥食。


  食堂內寥寥無人,時夜取出校園卡來到窗口前,亮出自己的手機,上麵早已用黑色字體碼出:【一份蔬菜粥,一份荷包蛋,一份烤腸】


  窗口內工作的食堂大媽見狀,神色從剛開始的驚豔迅速過渡到了惋惜,並且給時夜打了滿滿的一大碗粥,並將兩條黏在一起的烤腸當作一份盛進了他的碗裏。


  時夜沉默地端起盤子,並聽見大媽們竊竊私語:“好好的一個俊小夥,可惜了不會說話……”


  不。


  他會說話,隻是覺得那太累。


  時夜坐到了食堂角落的位置,後背對著牆角,這讓他能夠對食堂內所有景象一覽無餘,也不必擔心自己背後還有人。


  在吃早飯的期間,共有3撥人次、累計5人前來搭訕。


  時夜感覺自己應該聽見了這些人說話,不過他的大腦並沒有處理這些聲波。


  他在思考EM算法在隱馬爾可夫模型中的具體化——Baum-welch算法,其在python語言中的最大效率。


  大約十分鍾後,他得出了結論,於是起身走向了宿舍。


  9:00整,宿舍內空無一人。


  顏楷瑞、汪穀等新生都按時下了樓,目前正在操場上集合,開啟新一天的軍訓。


  而時夜回來後徑直來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昨夜他已經完成了完全背包的第一題、無向圖的第二題,現在隻剩下最後這第三題了。


  這件事值得他的時間。


  ……


  大約是中午吃飯的時間。


  孫樂知正癱在員工宿舍裏吹著空調,突然收到了教導主任的短信:【你們班的一個新生今天提交了金荷杯的題目,這才是競賽開始的第二天,你去核實一下情況。這個競賽是牧教授一直在關心的,就算題目對新生來說太難,但是也不能顯得太敷衍啊。】


  “?”


  孫樂知腦袋懵了一下,連忙回複道:【可能是誤操作,我馬上去問問。是哪個學生?】


  【時夜。】


  孫樂知準備出門的腳步就停下了,他覺得自己一個腦袋有兩個大。


  別的學生還好,至少他們認同他輔導員的權威;但是這個時夜,實在是令他不知道如何溝通。


  想了一陣,孫樂知換了個方向——他決定直接去和時夜的監護人進行溝通。


  二十分鍾後。


  孫樂知很輕地敲了敲門,聽見裏麵傳來一聲“請進”後,才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小心地把門帶上。


  入目的辦公室不算寬敞,但放下了兩個紅木櫥櫃,堆了滿滿的書籍,間雜著不少獎杯;又擠下一張辦公桌,上麵鋪了許多篇文章、報刊與資料,顯得頗有些淩亂。


  這些書桌、書櫃已經有些年頭了,因常年使用而盤出了包漿,但因為其上存放的知識,顯得厚重而肅穆——正如書桌後坐著的老者。


  “牧教授。”孫樂知懷著敬意說,“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孫老師,請坐。”牧江天摘下了自己戴著的老花眼鏡,顫巍巍地收進了老襯衫的口袋裏,“是時夜這孩子的事情嗎?他給你們的教學工作添麻煩啦。”


  孫樂知有些拘謹地坐了半個屁股,想了想說:“您看,我知道時夜這個孩子有些特殊,但是他不能完全枉顧學校的規矩,第一天軍訓就直接翹掉,回到宿舍裏不知在做什麽。”


  “唉。”牧江天歎了口氣,“這孩子剛到新環境,確實不太聽這些規矩的。你繼續說。”


  孫樂知在這位老教授麵前盡量克製著自己的憤怒,但言語間也不免流露出許多不滿。


  他從時夜翹掉軍訓說起,又說到昨晚自己被時夜“甩了臉色”,最後總結道:


  “今早我才知道,時夜提交了金荷杯的題目!這才第二天啊,他直接就提交了!……這是敷衍了事,是不負責任,是根本不拿學院的榮譽當一回事啊。”


  牧江天坐在那裏,雙手交握在桌上,沉默且專注地聽著孫樂知的說話,並沒有打斷他。


  一直到聽完為止,牧江天才開口說道:“孫老師,時夜提前交卷的事,你都了解過了嗎?時夜這孩子,雖然不太愛說話,但是對於他唯一的愛好還是非常尊重的。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太可能把這題目當作兒戲。”


  孫樂知就說:“這、這是教務處跟我說的。從時夜拿到題目到現在24小時都不到,對一個大一的新生來說,提前交卷,還指望拿到什麽好成績?如果他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就是他太自負了。”


  “嗯。”牧江天不置可否,又說,“麻煩孫老師跑這一趟了。這兩件事,我會和時夜溝通的。也請你先繼續為我們保密,我還是希望這孩子能融入正常的學校集體,而不必處處都受到特別的待遇。”


  孫樂知站起身,連連點頭,又忍不住說道:“希望時夜能盡快參加軍訓,否則天天甩教官臉色就走……有點怪異,對學校影響不好。”


  “孫老師,”牧江天平靜地說,“能容得下每一個與眾不同的學生,聽見他們不同於主流的需求,對他們因材施教,才是好的學校、好的影響。”


  孫樂知走後,牧江天拿起手機,每隔一段時間便發送短訊。


  直到大約1個小時後,他的辦公室門再次被推開。


  時夜從外麵走了進來,拉開了那把椅子,然後坐在了上麵。


  他看著牧江天,不發一言。


  而牧江天也已經習慣了時夜的性情,率先開口,溫和地問道:“阿夜,你的輔導員剛才來找過我了。他想問問你,為什麽不參加軍訓啊?”


  時夜抬起頭,略微眯了一下眼睛,似乎在仔細地思索他的話。


  不過牧江天知道,這隻是他在進行對話前的準備。


  終於,時夜似乎認為自己有必要發言了。


  他說:“浪費時間。”


  牧江天聽了,並不覺得意外,而是繼續說道:“軍訓啊,是每個大學生的必修課。軍訓首先可以幫助強身健體,其次是根據我國的《兵役法》來對你們進行一定的軍事訓練。最後呢,軍訓還可以幫助新生快速地熟悉起來,一起培養團隊紀律、團隊精神……”


  時夜道:“不需要。”


  牧江天問:“你覺得哪一點不需要?”


  時夜平靜道:“我不需要額外的鍛煉,不需要團隊。”


  牧江天循循善誘地說:“鍛煉的事,我知道你的時間表一直很嚴格的,我就不做強求了。但是融入團隊也是你大學的必修課,D大的學生都很優秀、善良,他們能在你以後的人生裏提供很多幫助——我不是說物質上的幫助,更多是心靈上的依靠。”


  “不需要。”時夜說,“我不依靠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依靠我。”


  牧江天問:“為什麽這麽覺得?”


  時夜眼眸深邃,許久後道:“人,很麻煩。”


  聽到這裏,牧江天知道他的對話差不多到此為止了。


  室內又安靜了一會兒,牧江天知道時夜永遠不會率先開啟一個話題。


  於是他想了想,問了另一個時夜可能會感興趣的問題:“我聽說你提交了金荷杯的題目?”


  果然,時夜點了下頭。


  牧江天又問:“覺得有把握嗎?”


  時夜說:“嗯。”


  牧江天眉頭舒展開,讚許道:“好孩子,我相信你是最好的。金荷杯的係統會先運行程序,給出初始的數據,由老師們進行打分——具體分數出來,還是得五六天後了。”


  他從不吝嗇於口頭的鼓勵。


  時夜也並不為此動容,隻是道:“走了。”


  “等等。”牧江天連忙製止道,“軍訓的事情,我就不勸你了。但是你剛離開家,昨天時間到了……有沒有好好吃飯?”


  時夜沒有回答。


  牧江天深深歎了口氣,說:“李醫生不方便來北京,你習慣的固定時間都空出來了。我希望你可以回歸正常的作息,但是也不強求你能打破習慣。這是D大本校的心理谘詢室,你可以去看看。”


  他遞出了一張紙,上麵詳細地寫著:


  【D大心理谘詢室,為每一名D大學子提供谘詢,包括但不限於:學業困難、心理障礙、情感問題等。詳情可撥打校內熱線:XXXX。】


  在最下方,還有一張縮略地圖,指示了心理谘詢室所在的位置。


  時夜看了一眼,將它接過,然後便推開門,離開了牧江天的辦公室。


  下午15:00。


  D大舊樓心理谘詢室中,空調正在平緩地吹著冷氣,路由器在吱吱運行,每一秒的時間都顯得粘稠而冗長。


  坐在前台位子上的楚英縱,雙臂交叉胸前,蓋住了胸口貼著的“誌願者”標識,同時腦袋一點一點,已經在入睡的邊緣。


  突然,門被豁然打開,傳來了腳步聲。


  楚英縱腦袋猛地一點,終於清醒了,入目先看到的是一雙逆天的大長腿。


  他一愣,再往上看,是一張似曾相識的帥臉。


  楚英縱:“……”


  時夜:“?”


  楚英縱的神色就像徹底被驚醒的惡龍:“怎麽又是你!你丫的是不是跟蹤我?”


  嗓音太大,強行闖入了時夜的腦海中。


  時夜沉默片刻,大腦處理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最後平靜地問:“你是誰?”


  “我,是,誰?”楚英縱的臉色逐漸變得猙獰起來。


  好氣,他好氣啊!

  感覺每根頭發都快被氣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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