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北京時間11:57分。
身為南十字星銀行安全主管的Grinder已經沿路狂奔, 在路人們或驚詫、或嬉笑的目光中,回到了紐約總部。
這個時候他就很慶幸,自己包養情婦的地方, 距離辦公地點隻有一千米之遙,能讓他在十分鍾後就極速趕到。
但問題依然嚴重。
在電話裏, 他的副手問道:“您的聲紋暴露了, 我了解了,然後呢?”
“然後?”Grinder說, “你還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嗎?我的電話還在泳池裏, 但是黑客給我的……一位朋友打來了電話, 他甚至知道我住在哪兒!因為他已經拿到了我幾乎全部的個人信息,我的隱私——”
“我、我不明白,抱歉, 頭兒。”副手說,“家庭住址、電話號碼,按照常理是無法對我們的安全係統造成威脅才對?”
“……”Grinder語塞了, 他總沒法說:淦!那是我的情婦!這個黑客TMD連我在哪兒包養情婦都知道!
但總之,副手安慰他說:“沒關係, 頭兒, 我們的四重安保除了聲紋,還有指紋、虹膜和密碼。即便黑客能拿到一兩種認證, 總不可能在短短的兩個小時時間裏就突破係統……”
“你還沒懂!”Grinder焦躁地說,“這個人是全球黑客大賽的頭一名, 你知道頭一名意味著什麽嗎?這說明我們的安全團隊裏沒有一個人的技術能比得上他!”
“但、但是我們的團隊有一百多人, 遍及全球各地——”
“一群國家一級運動員和一個博爾特,你認為誰能拿金牌?”Grinder問他。
現在輪到副手無話可說了。
電話期間,Grinder已經來到了南十字星的服務器組麵前。
他用自己的虹膜、指紋、聲音和密碼登陸了係統, 然後在胸前劃下了十字——
上帝保佑,希望他們提供給黑客大賽的交易記錄還沒有被查看過!
這條交易記錄是假的,當然是專門為黑客大賽所做的。
但是一旦被查看,後台就會立刻留下記錄,追溯到參加了比賽的選手身上。
——這就相當於是賽跑最後的那一條終點線!
如果那名黑客將這條記錄點開,那麽毫無疑問他為自己贏得了800萬美元,以及南十字銀行的灰頭土臉,還有他可以預見的“世界第一黑客”的金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Grinder額頭上不由自主地流淌下冷汗。
他一層層點進係統,看著那條點擊量暫時為零的交易記錄,心中默默地祈禱著。
距離比賽結束還剩下2分鍾。
還剩下1分鍾。
30秒……
10秒……
拜托了,千萬不要點進來!
Grinder的呼吸漸漸更急促了。
……
時夜的鼠標最終停滯在這個地方。
交易記錄就在他的眼前,這條交易顯示是來自“南十字星”、去往“winner”的800萬美元交易。
很明顯,這就是在暗示這場闖關遊戲的最後800萬美金。
點開它,這筆巨大的財富和數之不盡的榮譽,就會加諸己身。
但……
這是他想要的嗎?
不。
他不想要這些累贅,他隻是想要一個結果而已。
現在他已經得到了這個結果。
曆經五天五夜,這場黑客鬆終於走到了尾聲。
現在還剩下多久時間?
時夜閉了一下眼睛,眩暈感始終揮之不去。
他看向右下角的時間,卻發現它已經支離破碎,好像被無形的手扯向了虛空。
時間的存在感,在電子的洪流裏不值一提。
而時夜的存在,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裏好像也是不值一提的——
他可能需要進食,可能需要休息,也許吧,但是他忘記自己太久了。
在五彩斑斕的顯示器上,好像探出了蛇的頭顱,它或許來自他的收藏吧。
“別去。”它說,“那個世界是虛假的,金錢是虛假的,榮譽是虛假的,社會是虛假的……他們都在騙你,沒有人真的關心你。”
時夜沒有說話。
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或許會再次發作,於是站起身,向上衣口袋裏摸索,那裏應該還殘存最後一片藥……
但他沒有摸到那片藥,先看到在自己的心口趴伏著一隻蝙蝠。
蝙蝠說:“放棄那個虛假的世界吧,我們應該活在另一個永生的國度裏。你不需要那些虛偽的人類,反正你聽不懂他們,他們也聽不懂你。”
時夜伸出手,將蝙蝠捏碎,看見它化為毫無意義的信息碎片,從指縫間散落開來。
現實世界也隨著散落開來。
他看著自己,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無法理解自己的心髒在很快地跳動,再繼續這樣下去應該會陷入休克吧。
這個人要死了嗎?
也許也不錯。
他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
這個世界失去他,也沒有人會覺得可惜。
如果今天就是他生命的最後一天,時夜想遵照自己的想法,死在一個黑暗而安靜的角落裏。
所以他坐了回去,將手放回鼠標上。
在他的指關節上,不知何時停留下了一隻漂亮的光明女神蝶。
在它的翅膀上閃爍著數據的熒光,它翩然地停在屏幕上,然後融入了一則交易記錄裏。
對了。
在這個交易記錄裏,有一個很熟悉的蝴蝶符號,他曾經見過的,在他的424號收藏品“羽蛇神”裏麵……
這是黑客組織Epiphany的符號。
真有趣,Epiphany也和這場黑客大賽有關嗎?這條交易記錄是不是會通向第十關呢?
第十關真的存在嗎?
或許吧……
或許這個遊戲可以無窮無盡,這樣不好嗎?
他不必回到現實去,他也回不去了。
時夜點下了鼠標。
一刹那,電子風迎麵而來。
……
北京時間11:59:59。
在最後一秒時間走到盡頭時,最後一關的查看數仍然是“0”。
Fennel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Blady說:“沒戲了,老大。人類的技術終究是有極限的,Signale已經是世界第一黑客的,沒必要——”
Fennel:“等等!”
就在這最後一秒,最後一個刹那!
他們看到了,“0”突然跳躍到了“1”的奇跡!
【黑客鬆積分實時排行榜】
第一名,Signale,22814分。
官網證明了這一點!
南十字星銀行深夜致電,在黑客大賽首頁給出了通告,他們的網上安全係統真的已經被突破了,隻用了短短兩個小時的時間!
……
南十字星服務器前。
安全主管Grinder頹然坐倒在椅子上,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他的副總管終於姍姍來遲,氣喘籲籲地道:“不會吧,隻有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
Grinder發狂地一推桌麵,將上麵雜物全部推了下來,怒吼道:“F*bsp;這兩個小時!他毀掉了我們安全團隊三年來的努力,他用一己之力證明了我們全都是錯的!是錯的!未來屬於世界第一黑客Signale,不屬於我們!我們一敗塗地!”
……
“南十字星輸了……”
餘景樹輕輕吸氣,將手中涼透了的咖啡放回桌上,但卻不慎將它放在邊緣。
砰然一聲。
咖啡杯碎裂一地,但是餘景樹目不斜視,隻是怔怔地看著屏幕中的結果。
“一個曆經三百餘年的跨國銀行,現代轉型最成功的銀行之一,輸在了一個民間黑客的手上……”
他在喃喃自語。
“Signale,你究竟是何方神聖?你出自我們華國,對我們來說是福是禍?”
……
紐約。
Epiphany的成員也同樣見證了這一刻。
因為Fennel注資超過一百萬美元,為的就是在最後一關的通關證明——
在那條交易記錄裏,植入Epiphany的象征,那隻光明女神蝶!
隻要Signale點擊了鏈接,那麽他就已經進入了他們的聊天室。
全世界都在注目著的那個男人——那個即將衛冕成為“世界第一黑客”的Signale,現在就在他們的聊天室裏。
光是這個事實,就足以令人感到戰栗。
【Fennel:Hello.】
【Signale: Hello.】
【Fennel:我終於再次等到你了,我知道你永遠不會讓我失望!】
【Fennel:加入我們,我需要你的技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黑客,是無堅不摧的最強兵器,你就是互聯網上的神,我們可以一起達成從未有人完成過的偉業!】
【Signale:..】
【Fennel: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們,但是這一次我帶著100萬美元的誠意而來。我們的成員已經達到二十餘人,還有超過400名兼職人員。我們的網站已經全部完工,我們的背景信息涉及全球30多個國家。】
【Fennel:我們的信條是“信息自由才是真正自由”!我知道你來自華國,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白鷹國針對華國的一項機密文件,我將會在明天淩晨將它公開泄露,作為我們最大的誠意!】
【Fennel:這些通過隱瞞真相來維持政權的政府已經腐敗透頂,隻有將他們陰謀公開,才能真正讓人民獲得自由!】
一直過了很久,很久。
Fennel始終沒有等到Signale的回應。
但是,上一次他的邀請,Signale是直接毫不留情地進行了拒絕。
而這一次,沉默本身就代表著一些東西。
——至少Fennel如此認為。
他滿懷著野心、抱負,甚至是單純到接近天真的理想之火,還有那無與倫比的自信與期待,對Signale再次拋出了橄欖枝。
【Fennel:Expebsp;us.】(等著我們。)
……
北京時間12:01分。
楚英縱焦躁地站在警局的門口,毒辣的太陽曬得他汗流浹背,但他恍若未覺,甚至不知道挪動一步,在樹蔭下乘涼。
他拿著手機,內心隻覺得惶恐不安。
雖然時夜在不久之前給他回了消息,可是很快他又不回答自己了。
——怎麽回事,學弟去哪兒了?為什麽說話莫名其妙的,難道被綁架了嗎?
一個成年的男大學生,沒有失蹤,能回短信,怎麽看都好像沒有危險。
就算楚英縱現在闖進去報案,多半也會被民警當作開玩笑吧。
可是,他現在就很想看見時夜。
想看見時夜那張麵無表情的臉,或者哪怕聽他說兩句很欠扁的台詞……好過現在莫名其妙地失蹤了3、4天,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按時吃飯、睡覺?
對了,時夜的時間表裏不是應該每天都來心理谘詢室一次的嗎?
他足足三天沒有來,問題一定很嚴重啊!
楚英縱莫名煩躁,將腳邊的易拉罐踹開了三米遠,嚇得旁邊的行人繞著他跑了。
他拿起手機給徐老師打電話:“時夜沒去過你那邊嗎?”
徐老師也正在奇怪:“是啊,他也沒有找你?”
楚英縱拉扯開自己的衣領,隻覺得自己熱得呼吸困難,就單刀直入地說:“把他的緊急聯係人電話給我!”
徐老師說:“啊?按照規定……”
“我找不到他人!”楚英縱說,“至少三天了,他明明答應我這周不會失蹤的,但是他現在就是失蹤了!你別管規定了,我現在想殺人!!”
他說話超大聲的。
徐老師嚇了一跳,連忙說:“等等,我問下他的緊急聯係人,讓他聯係你。”
楚英縱在烈日下轉著圈,他難過極了,也憤怒極了,頭發都快要豎起來了。
他在想,時夜明明答應過他的啊!
不是說好了,這周還會再見麵的嗎?為什麽要這樣鬧失蹤……
突然,楚英縱的手機響了,來自一個未知號碼。
楚英縱不假思索地接了起來:“喂?”
“你好,我是時夜的監護人。”電話的對麵是一個蒼老而有些熟悉的聲音,“時夜已經三天沒有聯係我了,聽說你是他最近最好的朋友……”
“我是楚英縱。”楚英縱立刻說,“我覺得時夜的狀態很不對勁,雖然我沒有理由……但是,但是我現在必須看見他!不看見他我就、我就去砸警局!”
一牆之隔,警局門口坐班的門衛,向楚英縱投來了狐疑的目光。
“冷靜點。”電話那頭的老人說,“我見過你,楚英縱是吧?我是牧江天。”
是牧教授。
楚英縱稍稍找回了點理智,說:“嗯,是,我和時夜過去醫院看過您……”
牧江天聽起來有些疲憊,說:“我現在正在H市參與一個項目,今天之內肯定回不來。時夜的去向,我會馬上找人幫忙,一邊在學校裏找,一邊去我的公寓那邊——”
楚英縱突然愣了一下:“……我……等等。”
他差點忘記了,時夜雖然很少回去,但是他以前是住在牧教授的家裏的啊!
掛斷電話,楚英縱突然一把抓過旁邊的單車,騎上就向外衝去。
陽光依然毒辣,照在他汗濕的整個脊背上,一直跟著他來到了目的地。
楚英縱衝到門前,才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有鑰匙,於是就“砰砰”地敲著門,大聲地問:“喂,時夜!你在裏麵嗎?你再不回消息,我就放火了啊!”
一言不合,就是暴躁。
過了兩分鍾,門內毫無動靜。
楚英縱暴躁地團團轉圈,宛如一隻發怒的小獅子,接著突然靈光一閃,打開旁邊的電表看了起來。
電表在很慢、很慢地轉動,裏麵是有人的,而且開著電器。
楚英縱後退兩步,助跑,起跳——
“咣”一聲,踹開了大門!
屋子裏沒有絲毫的燈光,和楚英縱上一次來時一模一樣。
他走過空蕩蕩的客廳,也走過上次一起見過的書房,心髒在狹長的走廊裏漸漸收緊,最後打開了盡頭處的門。
哢噠一聲。
楚英縱幾乎忘記了呼吸。
他看見時夜的背影,孤零零地趴倒在發光的屏幕前,沒有起伏,沒有動靜。
“喂……”
楚英縱低低地喚道:“小、小學弟,你在幹什麽……”
他走過去,試著將時夜翻過來,可是他的手臂顫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都沒有積攢起力氣來。
“喂,別嚇我……”
楚英縱整個大腦裏一片空白,想將時夜整個身體拖下來,卻一個踉蹌,一不小心就和他一起滾落在木地板上。
時夜沒有絲毫的反應,雙目安詳地緊閉著。
楚英縱伸出手指,摸了下他的鼻息,但是因為緊張到發顫,一直沒有任何的感覺,他甚至沒法確認是不是真的。
“時夜!”他大聲地喊。
楚英縱因為恐懼而不住喘息,過了幾秒才想起來:打120,還有心肺複蘇,對了,心肺複蘇……
他將時夜放在地上,一手撐在他的心口,狠狠地按了下去。
一、二、三……十五。
接著是人工呼吸。
他深吸一口氣,捏住時夜的下巴,將自己的嘴唇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