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一池淤泥得蓮花幾許?
第八百九十章 一池淤泥得蓮花幾許?
“真好啊。”
陰魔宗外門山門外,老外門弟子仰望著陰鶴背上載著陳陽,衝上雲霄不見,口中感慨不已。
飼養陰鶴的弟子撇了撇嘴,道:“老哥哥何必如此作態呢,師弟給老哥哥走個後門,不需要重新排隊。”
說著,他就要進去蘆棚裏麵重新牽一頭陰鶴出來。
老外門一把拽住他,遞過來一個酒葫蘆,笑道:“小師弟你何必假裝聽不懂呢?那是陰鶴的事嗎?”
飼養陰鶴的外門雜役弟子不見外地接過酒葫蘆,咕嚕嚕地一大口,吐出一口帶著果香的酒氣。
他喝了一口後,沒有遞還,而是咕嚕嚕,咕嚕嚕,又接連灌下去兩大口。
從喝酒時候葫蘆裏發出的動靜不能聽出來,偌大一葫蘆酒,這就差不多了啊。
老外門眼睛都直了,直溜溜的盯著飼養弟子,自個兒喉結上下,像是也在大口飲酒一樣。
那肉疼的樣子,一眼可見。
“夠了夠了,給老哥哥留上一口。”
老外門忍不住喊出聲來。
飼養弟子嗤笑一聲,把酒葫蘆扔了回去,也不急著去牽新的陰鶴,拉著老外門在蘆棚邊上坐了下來。
老外門小口抿著葫蘆裏麵的酒,歎息道:“讓師弟見笑了,老哥哥就是不死心呐。”
飼養弟子繼續嗤笑:“有什麽好不死心的,老哥哥在外門這麽多年,見得還少嗎?”
“記得以前在丙七號房有一位老師兄,在師弟我剛入門的時候,他正好要下山,謀個外放位置,準備放棄道途了。”
在陰魔宗,外門雜役弟子到了年限,繼續留在外門當中,不僅僅得不到宗門供養,還要不斷地完成任務,以獲得留下來博取萬一希望的資格。
飼養弟子口中的老師兄,眼前的老外門,皆是這種情況。
真正能有萬一機會,得以進入內門,續上道途的少之又少,不然怎麽稱得上萬一呢?
這個萬一,是萬中無一。
最終,他們無不得乖乖地下山,謀求一個外放鎮守的位置,然後守著某處道觀、義莊、礦產,了此殘生。
有點誌氣,有點資源,有點門路的,則在外放的時候,尋求一個建立家族的機會,從宗門獲取一些製式資源,在尋一個好地方,建立一個修仙家族,瘋狂納妾誕生後代,再一代代地送進宗門。
這也是陰魔宗,乃至於整個大世界裏宗門主要的弟子來源之一。
老外門好奇地問道:“那位老師兄說了什麽讓你小子念念不忘?”
飼養弟子歎息道:“他說:
人跟人之間的差距,比跟狗還要大。”
老外門臉上的酒氣,幾乎凍結。
乍聽就是一句戲謔,細想起來,卻悲從心來。
按這句話的說法,他,乃至說出這句話的老師兄,還有麵前的飼養弟子,不就是那條狗嗎?
什麽才是人?
剛剛乘鶴下山的那位外門新晉風雲人物,才叫人!
老外門不自覺地手上用力,原本還寶貝得很的酒葫蘆捏得嘎吱作響。
良久,他一樣歎息道:“你們都不知道,當年沈浪大師兄剛入門的時候,我就坐在你現在的位置,養著搞不好是同一批的陰鶴。”
“當時老哥哥我還倚老賣老,好為人師,教了沈浪大師兄怎麽跟陰鶴相處,說了坊市裏麵一些常見的騙局,讓他一個小孩子家,莫要貪便宜上當受騙。”
飼養弟子好奇地追問:“居然還有這等事,然後呢?”
老外門苦笑道:“然後就是沈浪大師兄一飛衝天,老哥哥我還在泥裏麵掙紮。
雲泥之別,不過如此。”
“好在大師兄心善,記著昔日善緣,後來老哥哥我年限到了,想要留下來,還多虧大師兄說了一句話。”
飼養弟子沒有再問“然後”。
還能有什麽然後?
這就是最好,也是最後的然後了。
雲泥之別,可不是說說的,雲就是雲,泥就是泥,再想有交集,難!難!難!
飼養弟子更知道,老外門所說的當年,也沒有多少年。
沈浪大師兄才在外門呆了多少年啊?
幾年前的老外門,還會倚老賣老,還會好為人師;
幾年後的現在,他老態畢露,暮氣沉沉,麵對新晉崛起的少年天才,卻隻能諂媚彎腰,不敢與爭。
“下山,下山了。”
老外門似乎也想起了同樣的東西,長身而起,一把擲下葫蘆。
“老子想通了。”
“人跟人是不能比的。”
“對沈浪大師兄,還有那陳陽小子而言,道途,就是一條路,走著走著,就走過去了。”
“對我來說,那就是坎,跳不過去,也爬不過去,陷在裏麵再不醒悟,就是一輩子過去了。”
“我要下山,娶十八個小妾,生一百零八個兒子,全送進宗門來。”
“我就不信了,沒一個能進內門!”
“去休去休,外門二十年,見多少濟濟群英,鸞翔鳳集,又聞多少夭折多少蹉跎,不如歸去,拿這張老臉換個好條件,娶妻生子去嘍。”
老外門豁然開朗,放下心中執念,徑直返身上山,去尋執事房裏熟人,安排外放建立修仙家族事宜。
飼養弟子在後麵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寬袍大袖,竟有從未有過的出塵之姿。
“說得真好啊。”
待得老外門背影遠去,他方才感慨出聲:“其實當年那位老師兄,還說過另外一句話:
一池淤泥,能得蓮花幾許?
大半骸骨,小半生蛆。”
“無趣,無趣啊。”
飼養弟子回頭鑽進蘆棚裏,縮到了一頭陰鶴的肚子下麵,拿它的翅膀蓋住頭臉,身子在隱隱地抽著。
那頭陰鶴一臉懵逼,拿喙頂了頂飼養弟子。
好半晌,飼養弟子仰起頭來,顫聲:“道理我都懂,可,可,可我,還是……
不甘心呐!!!”
他仰起的頭臉上,已是淚流滿麵。
……
乘鶴下山,見山腳坊市在眼前不住地放大,最後控鶴而下的陳陽,並不知道偶然地相遇下,有人解脫,有人不甘。
人類的悲歡,從來不曾共通。
“呸呸呸~”
“這孽畜有意的吧?”
陳陽吐了好幾口唾沫,方才將嘴巴裏麵的沙土吐幹淨,鬱悶地看著陰鶴歡快地鳴叫著,揚起一捧沙土飛上看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