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巫蠱南疆
牛肉烤的外焦里嫩,鐵凌霜嘖嘖讚歎,不禁對這頭渾身都是疤痕的老虎另眼相看。
狂奔入貴州地界,一路躲開人群,只走荒涼處,臨近曬甲山時,遇到一個黑衣人追逐這隻虎妖。
本就餓的滿心怒火的鐵凌霜還未說話,那黑衣人抬手就是一刀砍了過來。鐵凌霜瞬間炸了,本就壓不住的怒火直衝天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闖進來,找死。
鐵凌霜問也不問,長槍脫手而出,黑衣人還未來得及驚駭,蒼龍泣血槍穿胸而過,血雨飄散間,人直接下了地獄。
這隻虎妖見那追了自己一路的黑衣人被面前這個滿身兇悍殺氣比妖怪還妖怪的女子一槍戳死,嚇得也不敢跑了,慢慢走上前來,向鐵凌霜拜謝救命之恩。
壓下想要烤了這隻老虎的念頭,鐵凌霜厭惡的掃了眼那一片異常腥臭的血跡,心思微轉,陰險一笑,拔出沒入石中的長槍,指著遠處的野牛群,對著老虎喊道,
「看你已經有些道行,幫我烤一隻牛,我吃好了,你就可以走,不然,哼哼。」
君子性非異也,擅假於物也。既然控制不住力量,暫時就控制一個人或者一隻老虎,幫自己做飯,這也算是駕馭力量了吧。
見鐵凌霜已經解決掉半隻牛,還是一副飢腸轆轆的樣子,躲在一旁的老虎看的虎目大瞪,這是人嗎?比自己胃口都大。
正自驚嘆,聽到鐵凌霜問詢,躲在一邊的大老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過一命,趕忙走到篝火另一邊,老老實實的趴下,虎頭微轉,看著自己滿身傷口,尤其是側腹排列的整整齊齊的三道尺長抓痕,還好沒有開膛破肚。
透過點點火星,老虎看著盤坐另一邊,一雙血紅眼睛盯著肉的暴力女人,並沒有殺意,不禁鬆了一口氣,看來今天自己這條命,估計是保住了,虎口微張,聲音恭順,
「小妖是從南疆一路逃出來的,這些黑衣人專門抓妖怪。」
半頭牛下肚,化作精純氣息,體內氣血翻騰更甚,鐵凌霜也不壓制,任由它胡亂衝撞,只把自己當成毫無痛感,只是需要時時擦拭眼角和鼻下劃過的血水。
聽到虎妖張嘴回話,鐵凌霜微微點頭,追問道,
「這些?」
老虎點了點頭,說到,
「不錯,他們三人一組,專門在南疆好些山頭遊盪,遇到像我這樣稍微有點靈智的,都會抓走,我有個道友,是只猴子,前幾天為了讓我逃走,也被他們抓了。」
人妖同行,這很奇怪,不像是仙人的路子,鐵凌霜擦了擦眼角,追問道,
「知道他們是誰嗎?」
虎妖略微遲疑一瞬,碩大的虎頭來迴轉了兩圈,沒有看到絲毫蹤跡,才點了點頭,說到,
「他們陰山的守山人,穿著黑色衣服,有時也會跟著一隻乾瘦的老鼠,應該是鼠繪山的人。」
看見對面鐵凌霜眉頭皺起,似是很不耐煩,拎在手裡的牛肉也瞬間爆裂開來,肉末飛濺,老虎渾身一顫,趕緊低聲的解釋了起來。
南疆,青山連綿不見盡頭,毒蟲遍野,妖獸橫行,又整日籠罩瘴氣,自古而來,即使是鍊氣士,也不願在此長留。
可即使是這樣的窮山惡水,也會養育自己的子民,他們生於大山,與毒蟲為伍,與野獸作伴,剽悍驍勇又隱忍決絕,守護著大山,這就是南疆巫蠱族。
巫蠱族,分為兩族,巫族和蠱族,巫族擅長和妖獸為伍,據說可以借用妖獸的力量,兩者搭配,威力無窮,變化莫測,蠱族則擅長煉蠱制毒,與毒蟲為伍,兩族輪流守護位於大山深處的南疆祭壇。
他們十人一族,百人成群,守護者各自棲息的大山,有衝突,也有聯合,古時也曾有大勇力者統一過大山,不過很快就分崩離析,最終也是一直一小撮一小撮人分散的活著。
不過自千年以前,有一個自稱蓬萊仙人的修行者,帶著一眾妖怪,闖到巫蠱族人的祭壇中,佔據了祭壇,對於反抗的巫蠱族人,一概屠殺。
巫蠱族祭壇,就在龍陵陰山山頂,這蓬萊仙人佔據了龍陵陰山,要求巫蠱族每個小族群每年要進貢一隻妖怪,否則屠群。
成為奴隸的巫蠱族人,在一顆一顆掉落的人頭下,有人低下頭顱,有人反抗不息,就這樣持續了千年,人也越來越少,直到八十年前,另外一個仙人到了祭壇中。
一場奪山大戰,幾乎將整個龍陵陰山夷為平地,盤踞在巫蠱族祭壇近千年的蓬萊仙人被趕出了南疆,而巫蠱族人並沒有歡喜感恩,一個殘忍霸道的奴隸主被趕走,又來了一個血腥無比的。
將剩餘的巫蠱族人抽取女人嬰孩,剩餘的精壯男子分成三份,分別由這個也自稱的仙人帶來的人統領,安排在龍陵陰山周邊的三座山上,鼠繪山,傀虎山,蠍狼山。
每座山頭,都要按時進獻妖魔至龍陵陰山,原本一個族群一年要捕捉一隻妖怪,現在每座山一年要獻上三十隻,如果不夠,也沒關係,缺了幾隻,就要把那些被鎖在陰山山腳里的孩子女人拎出來幾個,跟著妖魔一起,投入陰山山底,再無音訊。
這在三座山上的巫蠱族人,為了大山的血脈能夠傳承下去,俯身下去,甘為奴隸,也不再反抗,為那龍陵陰山上的仙人捕捉妖魔,無所不用其極,南疆原本隨處可見的妖怪也漸漸稀少,有些隱匿的更深,更多的是拼著命要逃出南疆。
蒼茫大山,茂密林間,在仙人腳下,竟連螞蟻也不如,鐵凌霜聽著老虎說完,面前的牛肉也吃不下去了。
自己此次來南疆,只是為了尋找姐姐,其他的事情本來並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大致了解了南疆仙人信息,憑空生出一腔怒火,這種仗著無上修行把人當作螻蟻,和那整日把自己當作奴隸的鐘離九那廝有何區別?
同仇敵慨,鐵凌霜氣息壓制不住,眼角鮮血流淌不停,身下紅石碎裂,揚起陣陣煙塵,那團篝火也被吹的火星亂撞。
那老虎不知道自己哪句說的不對,好似惹得這人生了氣,正自心驚膽戰,只聽到長長一聲嘆息。
仙人的事情,自然有隱衛去處理,鍾離九那廝此次來南疆,想必有一場大戰,自己只是來尋找姐姐的,鐵凌霜陰沉著臉思慮一會,冷清聲音響起,
「新的仙人來了后,那巫蠱族人,就再也沒有反抗過?」
老虎應該在南疆生存許久,對情形頗為了解,略微一想,隨即低頭回到,
「二十年前,上一任仙人應該是老死了,新的仙人接手了整個龍陵陰山,當時的巫族族長和蠱族族長,不知因何,被誅殺,他們的兒子,一個據說逃到了中原,另外一個,竟然被新的仙人看中,一直留在身邊,當了狗腿子。」
想起那被鎖在陰獄里的持玉杜慕,鐵凌霜忍住內心激動,輕輕的問道,
「這兩人的兒子,叫什麼名字?」
「逃走的那個是蠱族族長的兒子,據說姓杜,叫什麼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留在新的仙人身邊的這個,是巫族族長地兒子,姓葛,叫葛青山。」
嘴角揚起,沒想到這麼好的運氣,在這隻老虎口中,也聽到了這個名字,盯著面前趴伏在地的老虎,見他咬壓切齒,怒氣勃發,絲毫不像作偽,鐵凌霜輕笑一聲,點了點頭,說到,
「據你所說,巫族本來應該和你們妖獸關係不錯,你這麼生氣,是因為這千年的捕殺嗎?」
老虎聽到鐵凌霜此問,一雙虎眼閃過一抹悲凄,輕輕搖了搖虎頭,
「我們都是被大山養大的,仙人佔據此地千年,妖怪死的多,巫蠱族死的更多,要說仇怨,都可以算在仙人頭上。但是我們南疆,可以做一時奴隸,絕不允許背叛。」
一地風水,養一地人傑,此言不虛。鐵凌霜不禁對面前小貓似地老虎刮目相看,一人一虎略微沉寂了一會,想到持玉杜慕說過,葛青山不屬於提劍捉刀持玉,也不是奉金按筆,而是在仙人手下,專門負責搜人,特殊的人,鐵凌霜眉頭揚起,問道,
「這個葛青山,在仙人手下,主要做什麼?」
老虎輕輕搖頭,說到,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好像並沒有對我們妖怪動過手,好像在不停的找人。」
果然,事屬機密,那持玉杜慕在自己手下骨骼全碎,又被戚辰說通,但也只是說葛青山是再找身上有特殊印記的人,至於為什麼要找,為什麼會找到姐姐,就不知道了。
可能持玉還有所隱瞞,但再追問,也不再說話,如果再動手,基本上就是死人一個了,臨出金陵,鐵凌霜又下過陰崖地獄,還是一無所獲,想要動手,卻被鍾離九攔著,除了空放狠話,並無他法。
回過神來,見對面老虎輕輕抬起頭顱,朝著空氣中輕輕嗅著,搖頭晃腦一陣,好似沒有找到危險的氣息,才放下心來。
鐵凌霜拎起一塊牛肉,吞入口中,言語不清的問到,
「你逃出南疆,準備去哪?」
背井離鄉,不管是人是妖,想來興緻都不會太高,聽到鐵凌霜詢問,老虎整張虎臉都垮了下來,想到面前人槍下的血雨,害怕自己一個疏忽,惹怒了此人,小心的回到,
「找個大山,離人遠遠的,安心修鍊,等雷劫。」
鐵凌霜微微點頭,說到,
「好,你走吧,去中原,不要傷人性命,否則,落到我手中,我可比那仙人,好不了多少。」
老虎咧開虎嘴,正要道謝,鐵凌霜站起身來,轉身看著山崖,淡淡的說到,
「看在你們也都是為了族人的份上,現在退開,饒你們不死。」
趴著的老虎猛然一驚,四足踞地,渾身毛髮陡然炸起,雲從龍,風從虎,曬甲山頂狂風吹起,篝火揚起漫天火星,死死的盯著鐵凌霜身前的山崖。
靜謐了幾個呼吸,兩道黑影夾著淡淡屍臭翻身而上,長刀出鞘。
兩人都是乾瘦見骨,青灰臉頰,眼珠枯黃髮紅,好似病入膏肓,和鐵凌霜那血絲漫步眼睛差不了太多,挑起眼角看了看那隻老虎,又把陰狠眼神轉到鐵凌霜身上。
鐵凌霜抬手擦了擦眼角,暗罵一聲,這剛吃的肉,都變成血流出來了,聽到身後低沉吼叫隨著沉重呼吸傳出,帶的山巔腥風陣陣,不禁回頭,冷冷的說道,
「你可以走了。」
看到那細長血紅的眼睛,一陣冷意從尾巴直傳到大腦袋,老虎不敢遲疑,四周掃了一圈,沒有見到那傳說中的老鼠,看來這組人是沒有帶著老鼠的,不禁放下心來,對著鐵凌霜點了點頭,轉身跑下大山。
兩個人正要飛身攔住,鐵凌霜身影一閃,截住兩人,那倆黑衣人止住身影,淡淡腥臭飄了過來,鐵凌霜皺了皺眉,盯著兩人紅黃渾濁的眼睛說到,
「你們臟腑重傷,身上屍臭,和那個人已經死了的人類似,現在退去,還能活幾個月。」
兩人也不說話,打量了面色一會青紫,一會冷白的鐵凌霜,咧了咧嘴,好似嘲笑,是個人都能看出來,若說離死最近的,還是你自己。
「呵呵」
鐵凌霜低沉一笑,這些年在生死邊緣不知道徘徊了多少次,每次都能活下來,修為也更進一步。
這幾天一直狂奔,心裡也沒有停下思索,本想著今夜接著這葬龍洞里的冰涼氣息鎮壓下,好好領悟,既然你們撞上來,就別怪我了。
三人靜靜對峙,鐵凌霜一副悠然,掃了掃周邊,那老虎已經跑到山腳,轉身不見了蹤影,光禿禿的山頂上,也沒有了其他氣息。
「喝!」
見鐵凌霜正自走神,一道黑影飛身而起,帶著一陣腥臭風來,長刀高高揚起,對著鐵凌霜大刀劈下,另外一道身影飄身後退,從山崖一躍而下,就要去追那隻老虎。
鐵凌霜伸手要去取身後雙錘,手剛揚起,霎時間放下心思,一聲冷哼,人隨即消失不見。
轟隆一聲巨響,山巔搖晃,碎石簌簌落下,那人一刀下去,剛剛反應過來鐵凌霜消失不見,轉身朝山崖掠去,就要跳下山崖,鐵凌霜從翻身而上,看著他瞪大的眼睛,嘴角挑起,滿是鮮血的右手對著他手中長刀輕輕一拍,隨即閃身掠至老遠。
那人身行頓時凝滯下來,好像被點了穴道,一瞬過後,他手中精鐵長刀一聲輕響,猛然碎裂成細碎鐵塊,還未落地,那人七竅陡然出血,悶哼一聲,爆裂開來,漫天血雨。
「咳咳。」
躲開老遠的鐵凌霜撫胸輕咳,伴隨著咳嗽,嘴角一縷鮮血溢出,眼角的血淚更是洶湧,厭惡的看了看自己右手的血跡,猩紅髮黑,鐵凌霜抬起左手,擦了擦嘴角血跡。
篝火漸熄,上面的牛肉還在滋滋響著,鐵凌霜看著那血雨飄揚而下,落在烤牛肉上,留下點點黑斑,不禁怒火朝天。
這已經是最小的氣力了,跳下去的那個,現在已經成了崖壁上的一團污血,早知道這個就一腳踢下去了,沒想到只是輕輕兩拳,飯不能再吃了,自己氣血也再次劇烈浮動起來。
生了一陣悶氣,眼看壓不住,鐵凌霜恨恨的盯了一眼那塊牛肉,飛身跳入葬龍洞中,盯著那行行書看了一會,輕輕一笑,盤坐下來,靜靜調息。
已經黑夜,也許是剛剛有老虎跑過,曬甲山周邊異常的安靜,只有山頂一絲篝火明滅。
山腳下一個老鼠洞中,一直枯瘦異常的老鼠,雙眼如豆,閃爍著血紅光芒,紫黑的細長的舌頭伸出,舔了舔鼻間,似有輕輕陰笑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