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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秦王破陣

  唐武德年間。

  天興皇帝劉武周威逼關中,大破齊王李元吉、裴寂,席捲山西,唐舉國皆驚,高祖李淵驚慌失措,欲棄河東之地。

  李淵二子,秦王李世民,臨危受命,攜大唐玄甲,過龍門,渡黃河,屯兵柏壁,與劉武周手下大將宋金剛鏖戰兩月,大勝。

  收服尉遲敬德,殺宋金剛,圍追堵截,劉武周丟盔棄甲,敗逃匈奴後身死。

  李唐一族,偏愛大樂,高祖李淵擅音律,其子李世民軍陣無敵,音律亦無雙。此戰之後,李世民攜一眾音律大家,作《破陣樂》以志。

  后李世民玄武之變后,登基為帝,重編此樂,以軍舞伴之,壯志凌雲,沙場鐵血,氣勢雄渾,驚天動地。

  奔月山頂,一片寂靜,韋渡河輕輕踱步,走到場中,對鐵凌霜說到,

  「呵呵,唐太宗作《秦王破陣樂》,逐殺叛賊,不知道你這鐵家叛賊餘孽,能在我劍下走幾招?」

  鐵凌霜手中拎著一柄暗青發黑的長劍,劍長四尺,劍寬七寸,厚約兩寸,劍身古樸厚重,劍刃遲鈍,還有點點殘破,好似猛烈碰撞導致的碎裂缺口,長劍上一層蒙蒙青光籠罩。

  邁步上前,長劍觸地,山石碎裂成粉,鏗然作響,鐵凌霜單手拖著巨闕緩步上前,走到紅衣飛舞的韋渡河對面,羽眉揚起,打量著韋渡河的光頭,

  「狗腿子,聽聞漢王朱高煦常以秦王李世民自比,請問,大明的玄武門在哪?誰是要被殺掉的李建成?」

  山頂眾多紈絝子弟,本來正盯著鐵凌霜手中忽然冒出來的長劍嘖嘖讚歎,陡聽此言,面色劇變,三三兩兩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底的恐懼,也顧不上看著商定熱鬧,不禁瞄了瞄那上山的青石小道,眼神閃爍,就想著直奔逃走。

  這些人多半是昆明勛貴,對大明當前局勢深為了解,當朝永樂帝現有三子,大兒子太子朱高熾,二兒子漢王朱高煦,三兒子趙王朱高燧。

  大兒子朱高熾雖身為太子,但年少時患過大病,雖說勉強活了下來,但一條腿有損,行走不便,且肥胖似豬,眼看就是短命之相,所以不少文臣武將都將眼光瞄向了二皇子漢王朱高煦。

  朱高煦據說十分英武,而且性情剛決,隨著朱棣南征北戰,排兵布陣,殺傷衝鋒都不再話下,曾立汗馬功勞,朱棣甚為喜愛。更為難得的是,朱高煦對皇帝位置的覬覦,基本已經到了司馬昭之心的地步。

  最初,眼瞅著大哥病懨懨的,胖成了大象,走路都要人攙著,還要走兩步歇一步,父皇永樂春秋正盛,朱高煦自然開開心心的等著,老大死了,太子之位正好落在自己頭上,萬事大吉。

  可是等著這幾年,父皇白髮越來越多,大哥那一口氣吊著,怎麼都死不了,朱高煦焦急之下,也漸漸約束不住行事,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老朱家擅長造反,朱元璋造元朝的反,朱棣造侄子的反,輪到朱高煦自己了,便想造哥哥的反,欲成大事者,先找偶像。

  翻遍古今奇書,終於找到了一個,既是家裡排行老二,大哥也是太子,造反成功,順利登上皇位的人,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

  「都說李世民長的很有英雄氣概,你們看我和他很像吧?」

  宴飲之時,朱高煦舉杯自誇,一副傲然語氣,手下之下自然連聲應和。

  造反這種事情,藏在心中即可,不到最後關頭,不可言之於外,像朱高煦這樣在眾人之前大喊出來的,實屬罕見,不知道是把握十足,還是人傻了點。

  鐵凌霜最初聽到這句話時,腦子中瞬間閃過一句話,「這人傻了」。此時聽到朱高煦王妃的弟弟拿秦王說事,立時反擊了回去。

  韋渡河面色輕蔑,掃視一圈人驚懼的眼神,暗罵愚蠢。此事天下皆知,龍座上的永樂皇帝手下錦衣衛遍布,自然也會知曉,但連一句訓斥的口諭也沒有,那就說明皇帝心中,或許對當今的太子能否活到他駕崩,也沒有多大的把握。漢王看似得意忘形之下失語,不過是試探,試探皇帝,試探眾臣而已。你們怕是沒有見到漢王此語出后,未見責罰,許多軍中將領和朝中大臣都登門拜訪嗎?

  眾紈絝擔憂亂傳謠言,會被錦衣衛追責,萬一連累家裡被砍了頭,那就是家族罪人了,都想拔腿而逃。

  一旁的沐斌也怒目揚眉的瞪著鐵凌霜,沐家受皇恩,爺爺沐英是太祖皇帝的養子,從小就教導沐家要永遠忠誠朱家,永世為朱家守衛西南門戶。

  雖說漢王之語,在他的封地昆明亦有傳聞,但父親再三告誡,不是龍椅上的皇帝,妄圖談論皇家傳承,多是取死之道,你小子要是敢胡言亂語,老子直接劈了你。

  此時見鐵凌霜公然說出,知道她是鐵鉉的女兒,沐斌心中即憤怒,又惋惜擔憂,眼神閃爍一瞬,還是站起身來,微微躬身,聲音低沉,

  「鐵,姑娘,還請不要妄議皇家之事,否則,」

  鐵凌霜微微側身,手中長劍輕輕點地,那長劍身上覆蓋的淡淡青光好似凌厲無匹,鐵凌霜絲毫勁氣未露,劍下青石瞬間裂開,劍尖兩側石塊鏗然作響,好像要逃離劍尖,瞬間變成一堆粉末,四散開來。

  「否則?你要怎樣。」

  被那雙傲氣衝天略微帶著嘲笑的鳳眼盯著,平常雷厲風行的沐斌陡然變的有些唯唯諾諾,額頭一層輕薄細汗冒出,嘴巴張了又張,就是想不好要說什麼。

  鐵凌霜嘴角揚起,轉過身來,目光越過韋渡河那光亮的腦袋,看向闕月台上靜靜盤坐的羊玄羽,眼神微冷,淡淡的說到,

  「彈你的琴。」

  幕離之下,羊玄羽沉默不語,一雙水潤雙眼透過那層輕紗,望著鐵凌霜,兩人對峙片刻,羊玄羽輕輕嘆氣,朝著身邊芸兒低聲說話,只見芸兒伸手抱著大琴,坐到了羊玄羽身後。

  羊玄羽輕撫桃紅指尖,隨後輕輕搭在琴弦上。

  《秦王破陣樂》,以大鼓擂之,配以管弦,眾人持戈為舞,形似戰陣,首尾交互,往來刺擊,共有四陣,初陣魚龍,次陣大風,后陣逐虎,最後一陣,名為凱旋,又曰勒馬。

  羊玄羽指尖一凝,輕輕一挑武弦,銅鐘鳴響之聲頓起,振聾發聵,那張看似普通木琴,武弦顫抖不停間,鐘聲如浪,急促如鼓。

  魚龍戰鼓聚兵將,大戰將至。

  一琴在手,可擬萬般樂器,銅鐘大鼓,玉罄鐵蕭,正是羊玄羽的琴上絕技,眾人驚嘆間,鐵凌霜低頭看著手中巨闕。

  青城喚劍敕令,共有十劍,每柄劍都有各自劍招。雖然金翅真解還未突破至第三層,枯燥的修行向來都不是突破的最好路徑,強敵就在對面,對決菩薩相的修行者,生死之間,才能更清楚的感觸屏障,這個韋渡河,就當自己邁向更強路上的墊腳石吧。打敗他,殺了他,自己就會更強,離頂尖更進一步!

  「喝!」

  耳中鐘聲如鼓,強敵在前,鐵凌霜冷呵一聲,巨闕如長槍大戟,當空直刺,劍身那層青氣好似一團流水,猛然回蕩到劍柄,隨後沿著劍身,疾速向劍尖衝去。

  鐵凌霜被帶的手腕一顫,嘴角揚起,果然如此,巨闕無鋒,卻自帶重風,重風似風似水,也似真氣,隨著揮動,在劍身徘徊激蕩,揮動越急,重風越重,也越鋒利。

  「叮」

  一聲輕響,韋渡河左手握劍,並未出鞘,劍鞘緊緊貼著小臂,擋住巨闕劍尖,那團重風沖至劍尖好似大鎚,奮然撞向韋渡河小臂,韋渡河輕蔑一笑,手腕一震,重水沿著劍尖倒撞向劍柄,鐵凌霜噔噔噔,退卻三步,穩下身軀。

  韋渡河一臉風輕雲淡,紅衣也未起絲毫波瀾,

  「就憑著青城的巨闕劍,也想撼動佛門香象,真是笑話。」

  《香象菩薩經》是佛門中力道排行頂尖的經書,不過正和我意,鐵凌霜穩下身軀,血液驟然凝聚,巨闕輕輕顫抖,巨闕劍決曾言,重劍出手最忌停滯,應和耳邊如鼓琴音,放開胸口氣血,體內悶雷聲響起,血浪澎拜衝出,鐵凌霜閃身消失。

  叮叮叮

  一條灰色影繞著韋渡河,巨闕劍揮舞如刀與韋渡河手中長劍劍鞘撞擊不停,大劍帶起陣陣狂風,可與劍鞘交接,只是輕輕一響,韋渡河始終站在原地,慢慢轉著圈,不時揚起手臂,好似見到老友。

  戚辰緊緊握著劍柄,皺著眉頭望著韋渡河,鐵凌霜的狂暴勁力他是深有體會,此刻見到這封魔似的亂揮,心有餘悸,但這個和尚只是輕輕揮手就擋住,到了此刻還未出劍,看來這菩薩經果然非同小可。

  秦扶蘇盯著場中看了一陣,轉頭望向闕月台上,玉手輕揮如蝶,皎潔如雪,為什麼沒有那一抹孔雀印記,她難道不是鐡凝眉?而且自己三人此次前來,只是為了找羊玄羽問個清楚,怎麼一直脾氣不怎麼樣的鐵凌霜到了山頂,卻並未表露出一絲焦躁,也沒有上去詢問的念頭,她到底怎麼想的?

  快!快!再快!這個重量還沒到自己極限。

  鐵凌霜氣血收放越來越快,面色漸漸血紅,手中巨闕越來越重,揮舞間,破風聲漸漸銳利,巨闕重風,劍雖無縫,風為鋒,揮舞快一分,重一分,亦鋒利一分。

  隨著手中長劍越來越沉,鐵凌霜低聲嘶吼,一如三峽大水重壓之下,氣血控制不住的感覺越來越清晰,而且鼓動的勁力,也比水底要強悍許多,鐵凌霜嘴角挑起,看著面色不再風輕雲淡的韋渡河,身形猛然一凝,隨即又如颶風過境,帶著滾滾氣浪,飛沖而去,手中巨闕已然大變模樣。

  四尺長劍,劍尖伸長一尺,濃郁如盛夏綠葉,隱隱泛黑,翻滾間如深邃大海,原本七八寸寬的厚重劍身兩側,伸出兩寸淡淡青氣,纖薄銳利,映著火光,刺目如鏡。

  巨闕乘風決,青城山喚劍敕令,十劍十決,巨闕及其沉重,若想生刃,需乘大風,去揮舞,去碰撞,乘著勁力,越來越快,直到變成颶風,生出雙刃。而後,以人御劍,以劍帶人,劍隨勁氣,人隨劍氣,乘風而起。

  傳言,歐冶子泰山之巔造劍五柄,三柄長劍,湛盧、純鈞,巨闕,兩柄短劍,勝邪、魚腸。劍為兇器,此五劍,亦為三長兩短之語由來。

  湛盧,純鈞,魚腸出爐后,歐冶子疑惑的看著插在劍爐里的兩柄劍,一柄妖異血紅,魔氣森森,劍長一分,邪氣盛一分。還有一柄重劍,為抵擋邪氣,勝邪每長一分,重劍就厚重一分,增長一分。

  眼看一柄魔氣愈猖獗,一柄越來越重,兩相爭鬥不息,劍爐毀滅在即,歐冶子只能忍痛,祈求上天折斷勝邪,果然,天降神雷,劈斷紅劍,另外一柄重劍隨即停止生長。

  紅色殘劍,以厭勝之法,壓制魔氣,取名勝邪。而另外一柄重劍,大巧不工,攜帶青風正氣,因其與勝邪衝撞處劍刃略有殘缺,取名巨闕。

  手中巨闕已然沉重至極,鋒銳至極,儼然道門秋水,鐵凌霜沖至半途,雙手握劍,手背青紫,暴起的血管黝黑似墨,對著韋渡河頭頂猛然劈去,銳利刀刃破開空氣,尖銳鳴響似箭破長空,刺耳鳴響。

  韋渡河伸手搭在劍柄上,身上飄出淡淡紅色霧氣,手腕一顫,長劍出鞘,一道白光如象牙,清澈激昂的大象嘶鳴響起,勁氣如恆河大水當空,斜斜架起。

  轟!

  重劍攜帶大風,與韋渡河懸在頭頂的白劍相撞,勁氣炸裂,狂風驟起,兩人身邊那團炭火猛然碎裂成灰,火星飛射,如螢火漫天。

  圍觀眾人被勁風吹的搖搖晃晃,不由的低下腰背,竭力穩固身軀,周邊有嬌俏琴娘身上輕紗被高高吹起,驚聲尖叫,隨即有仰慕之人伸手摟到懷中。

  沐斌顧不得驚嘆,伸手揮開撲面而來的火星,低喝道,

  「大家避開些,火龍衛,護衛眾人。」

  「是!」

  舉著火把的火龍衛都是軍中悍將,雖也驚詫,但聽到沐斌命令,都齊齊走上到內圈,將眾人擋在身後,做了人牆。

  闕月台上,羊玄羽白衣飄揚,幕離揚起,露出光潔如玉的下巴,手指揮動不停,不再是沉重莊嚴的魚龍大鼓,手指側挑,應和著山頂勁風,琴音獵獵,如風捲雲門。

  大戰焦灼,風氣,雲涌。

  鐵凌霜緊緊盯著重劍風刃下橫空的白色長劍,冷白如寒玉,三尺長劍也如象牙一般,渾圓如棍,並無劍刃,只是頂端尖刺凜冽。

  雙劍交擊,雄渾狂暴勁氣反震而來,手中巨闕猛然盪起,隨著這股力道,鐵凌霜腳跟輕旋,重劍如風,劍勢渾圓而下,側身斜挑,劍刃對著韋渡河腰腹,由下斜上,分明是要將他攔腰截斷。

  韋渡河冷哼一聲,橫空長劍下掠而去,如大象低頭,象牙如槍,掃開巨闕。

  勁力反震,巨闕速度更疾,鐵凌霜身隨劍起,凌空翻身,巨闕如錘,如流星墜落,攜帶銳利劍鋒,狠狠砸向韋渡河頭顱。

  韋渡河渾身紅霧驟然濃郁,凝聚成象,身處其中,雪白象牙長劍也帶著淡淡血紅,長劍朝著巨闕橫掃而去。

  碰!

  萬斤巨力匯聚劍尖炸開,鐵凌霜凌空斜飛出去,韋渡河身軀一顫,腳下青石碎裂,眼光陡然兇狠,周身紅霧猛然濃郁似水,蓬勃而出,一隻血紅大象奮蹄揚鼻,兩隻蒲扇似地大耳朵瘋狂撲閃,山頂異象飄散,血紅長牙朝天,對著半空中身行凌亂的鐵凌霜嘶吼長鳴。

  本自驚異的眾人聞到異象,面色驟然泛起桃紅,尤其是那幾個衣衫輕薄的琴娘,雙眼泛起溫潤水花,痴痴的盯著那隻大象。

  象蹄落地,青石碎裂飛濺,山巔搖晃,本來聞到異象心神慌亂的眾人都回過神來,矮下身軀,緊緊盯著那隻血象,只見它雄壯身軀一陣波瀾,猛然收縮,瞬間回到韋渡河體內,只有他手中那柄長劍仍是殷紅如血,血紋翻滾如大江,一道血紅大象印記顯現在韋渡河額頭,雙眼金黃,神光湛然,眨眼間,佛光逼人,眾人不敢目視。

  菩薩相,香象菩薩法相。

  韋渡河輕輕抬頭,月光下,一道身影被巨闕劍帶動的凌亂如風,正向著更高處飛去,韋渡河揚起嘴角,手中血牙長劍微搖,靜靜等著她墜落。

  戚辰屏氣凝神,和身邊秦扶蘇對視一眼,暗暗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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