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亂葬崗
釋厄錄第二十三章亂葬崗邳城東三十里處,一片嘈雜亂山。
這裡是個亂葬崗,窮苦人家無錢無地,死了找不到地方安葬,大多都被拖到此處,挖個土坑埋了了事。
幾日間邳城風雨變化,冬日變夏,夏變春,春變秋的凌亂無比,這人煙稀少本該荒莽凄涼亂葬崗上,竟然遍地青蔥,還有朵朵黃白的小花開著。
一匹大黑馬,低頭無聊的啃著青草,連帶著朵朵小花也都進了它的肚子,許是節氣不對,花瓣沒了花蜜,乾枯無味,它揚起腦袋,呸呸的吐著。
大黑馬環顧四周,一片青蔥,就是不見人煙,也不再吃草,沿著崎嶇小道,走向亂葬崗的深處。
「叮叮噹噹!叮叮噹噹!」
金石交擊聲遠遠傳來,大黑馬順著聲音,踱步到地面上的石洞前,洞口堆滿了細碎石頭,看石面痕迹頗新,應該是剛被扔出來不久。
叮叮噹噹的聲音越加急促,大黑馬踏著亂石小心伸頭看向昏暗的洞底,裡面烏黑黯淡,看不清,卻聽得見。
「呼!」
洞內風聲乍起,大黑馬見機極快,一溜煙竄出老遠,躲在大石頭后,探頭看向石洞。
只見水桶大小的石塊一個接著一個,嗖嗖的從洞中衝出,好似煙花般,直衝天際,然後又下雨似的落了下來,一頓劈里啪啦,砸的石屑紛飛,煙塵四起。
漆黑深沉的洞底深處,長刀橫在一側的石頭上,鐵凌霜渾身火光四射,左手鐵鎚,右手鐵鎬,揮舞的正興起,從腳下挖出一快快石頭,然後看也不看,隨手拍飛向洞口。
已是元宵佳節,不回金陵找姐姐小婭共度佳節,反而在這亂葬崗里挖洞,還挖的如此興起,這事,估計也只有鐵凌霜能做的出來。
冬日轉夏,呼風喚雨招引雷電把邳城鬧得人心惶惶,鐵凌霜倒也沒有作惡之後,悄聲溜走,先是甩出自己身上帶著的幾十萬兩銀票給邳城的縣官,把錦衣衛的威勢用到極致,嚇的那胖縣令一改之前的貪腐懶惰之風,這幾日廣設粥場,差人從鄰里各郡縣購買米糧,還經常親赴粥場慰問。
至於她自己,也沒有著急離開,這些天帶著大黑馬繞著邳城四處閑逛,時不時的輕聲呼風喚雨,仔細感受一語招來的風雨有何異同。
逛著逛著,就逛到了這亂葬崗中,
在這裡,鐵凌霜可以輕易的控制自己召喚來的風雨的大小,範圍寬廣,精確可致毫釐,連雷電也可以精準的劈到自己心中所想之處。
此地必有蹊蹺,或許和自己莫名得來的呼風喚雨口含天憲的
於是,開挖。
這一挖,就挖了四五天,連吃睡都在洞中。
大過年的挖人墳塋,不僅沒有絲毫愧疚,還挖的如此起興,除了鐵凌霜,想來也無旁人了。
鐵凌霜又是一陣胡亂揮舞,本來二十多丈深的大洞又深了四五丈,她把碎石扔出洞口,看著洞底開始漸漸泛起的水跡,不禁有些失望。
已經很深了,都到了水脈,再挖的話,就會引出來地底水流,看來想找到此處的玄機的可能,愈加渺茫了。
「哼!」
鐵凌霜憤恨的把手裡的鐵鎚鐵鎬扔在聚起的小水窪中,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喘息不已。
「在地界之內,可以呼風喚雨,過了地界,就沒有了能力,問題肯定就在地底,可是挖了這幾十丈,都到水脈了,還是找不到任何異常,真是煩躁,難道不再地底,在天上?」
抬起頭來,好似井底之蛙,看向洞口之外的天空,沒想到先看到了一顆碩大的馬頭,還咧著嘴。
「滾!你個憨貨!」
鐵凌霜怒從心起,抓起手邊長刀,嗆啷一聲火光出鞘,倒是沒有去砍大黑馬,
「青城,一刀火葬。」
渾身烈火凝聚在一刀之中,刀身暗紅如血,所過之處,空氣吱吱作響,鐵凌霜用盡全力,對著地面猛然插下,長刀狠狠插入洞底中心,直至沒柄。
「嗤~」
煙霧從鐵凌霜手中,蒸騰翻卷著向洞口飄去。
鐵凌霜拔出長刀,看著狹窄纖細的刀痕之內,水花鼎沸,正咕嘟咕嘟的翻滾著,向著外面溢出,眨眼之間,就已經沒過腳面。
好吧,看來這裡是找不出什麼端倪了。
「也是,天人手段,連鍾離九那廝都嚇的小狗一樣不敢動彈,以我如今的修為手段,就算玄機擺在面前,我可能也看不出來。」
心中恨恨的想著,頗為泄氣,腳下水也是越涌越深,再呆下去就要淹沒到膝蓋,鐵凌霜不再遲疑,背負雙手,緩緩飄向洞口。
這又是一個不久前剛發現的能力,可以凌空而行。
沒有突破至君臨佛陀,也沒有因為半身妖血引來雷劫就能凌空而行,完全一副仙人做派。
飄到洞口,鐵凌霜沒有停下,直朝半空中衝去,一路穿過層層雲海,直到呼吸漸漸覺得艱難,好似有隻手掌扼住喉嚨,漸覺得頭暈腦漲,才不得不停了下來。
頭頂湛藍的天空,一眼望不到邊際,腳下翻騰雲海,鐵凌霜不明白為何到了高處,越向上去,越是頭暈眼花,停在在半空之中,四處掃視,直到眼前傳來一陣陣眩暈,才一頭向下方的雲海扎去。
從高空落下,不過片刻,呼吸就順暢開來,鐵凌霜遠遠的就看見大黑馬仰頭獃獃的看著自己,不禁失笑,控制著身體飛到頭頂,翻身落在馬背上,緊接著就一巴掌拍在它頭上,
「走,回金陵,今日元宵,正該團聚,我要好好想一想,回去后要怎麼平息眉毛的怒火。駕!」
大黑馬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半身揚起,朝著金陵方向,放聲長嘶,就要放開蹄子狂奔,卻被鐵凌霜一把拽住韁繩。
鐵凌霜拽著韁繩,不顧大黑馬不滿的搖頭奮蹄,伸手向面前輕輕一掠。
小小的骨鳥停在鐵凌霜的手指上,是鍾離九那廝臨走之時從自己手中搶走的,鐵凌霜沒有去看它,只是盯著遠處,那裡一道黑影飛速的朝著自己衝來。
是女土蝠。
它來做什麼?那廝呢?
女土蝠追著骨鳥,一路狂奔至此,氣喘吁吁的落在鐵凌霜身邊,眼神閃爍,盯著她,猶豫一瞬,還是按照鍾離九的吩咐,沉聲喊道,
「鐵護衛,左統領有令。」
鐵凌霜打量著它,渾身毛髮散亂,咸腥的海鹽味道撲面而來,而且這大白天,不先傳訊約定隱秘的之處相間,直接跟著骨鳥就找來了。
「什麼事?」
「左統領讓你回金陵,做該做的事情。」
「.……」
接到的命令多了,無聊的有艱難的也有,危險的數不可數,這讓人摸不到頭腦的命令,還是第一次。
鐵凌霜氣的呵呵冷笑,這種命令相當於沒有,我做的一直都是自己該做的事情,這事還用你說?
把骨鳥放回青銅熏球,輕夾馬腹,就要策馬狂奔,鐵凌霜瞥見女土蝠眼神閃爍,欲言又止,禁不住冷笑諷刺到,
「你長的鼠頭鼠腦,說話做事怎麼也一樣,瞻前顧後,左顧右盼?說吧,你的左統領是不是還有什麼不好聽的話讓你傳給我?」
那日遠觀,女土蝠知道此人手下功夫不低,而且隱衛中人大多數都傳言,左統領對她甚為照顧,基本上可以說是親傳弟子了,就是兩人關係頗為微妙,不過女土蝠此刻沒有心情和她口角,也沒有隱瞞,
「左統領孤身入海底,已經十日未歸,屬下海搜尋了兩日,找不到蹤跡,已經傳訊回金陵。」
嗯?
孤身入海,十日未歸?
這算什麼?那廝往日做事都是千般思慮后才出手,少行險招,怎麼會自陷險地?
那日抓住的騰蛇,是瀛洲仙山中人,他此去肯定是找到了瀛洲仙山的蹤跡,但以他的身手,一對一打不過逃走總不成問題,又怎麼會十日間沒有絲毫消息和動靜。
莫非中了別人的引軍入瓮之計?
不過,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鐵凌霜搖了搖頭,撇了眼女土蝠,拍了拍大黑馬,緩緩前行,正是金陵方向。
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第一件就是不管鍾離九那廝死活。
見她絲毫沒有擔心,反而還面有幸災樂禍,一旁的女土蝠忍不住了,兩人早就看不順眼,此刻女土蝠一路勞累焦急再加憤怒,閃身攔在鐵凌霜面前,揚起爪子,指著鐵凌霜喊道,
「你是左統領護衛!他臨下海之前還特地囑咐我要傳訊給你,現在他陷入險地,你身為護衛,不捨命去護還就算了,怎麼還能笑?!」
我?捨命?護他?
滑天下之大稽。
鐵凌霜扯了扯嘴角,看著還不到馬腿高的女土蝠,冷笑說到,
「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都能海市中逃出,你的救命恩人是君臨境,區區海市困不住他,說不定是他喝酒喝的醉了,找個犄角旮旯偷懶睡覺呢,讓開,我要回去睡覺!」
沒見過如此天性涼薄的女人,果然,人若惡毒起來,還不如我們妖怪。
女土蝠大為惱怒,渾身毛髮乍起,露出尖利獠牙,就要飛撲上來,鐵凌霜伸手指著他,淡淡的呵到,
「滾。」
女土蝠全身瞬間都不聽使喚,倒飛出去,在亂石間翻滾衝撞了幾圈,趴在碎石間,渾身劇痛,掙扎了幾次,才翻過身來,震驚的看著鐵凌霜。
沒有動用內息,口含天憲。
這是君臨佛陀境的頂尖之流,才有的能力,是敕令的最高境界,即使是左右統領,也不可能輕易的做到。
她,為什麼可以?
難道左統領知道她有這種身手,兩人不時上下級,而是朋友或者合作關係?
常年山野間穿行,也是妖怪之身,女土蝠滿腦子不切實際的猜想,自然想不到鐵凌霜只能在邳城一地如此呼風喚雨。
女土蝠翻身爬起,沒有退避逃走,反而走上前來,惡狠狠盯著他看了一陣,收回體內凶氣,屈身跪伏在地,趴在地上,
「還請鐵姑娘,入海救左統領,小蝠日後結草銜環,為奴為婢,報答鐵姑娘!」
未過雷劫之妖,其本性最是桀驁,罕見屈服於人。
不成想,這隻小小的蝙蝠妖,竟然跪在自己面前。
鐵凌霜端坐馬背之上,看著跪在馬蹄邊,縮成小小一團的蝙蝠妖,靜默不語。 ……
日落西山。
亂葬崗旁已經沒有了人影,無風無雨,鐵凌霜挖出來的那個大洞中,卻響起了凄厲的哀鳴聲。
洞內積水盈丈,水面微微平穩似鏡,哀鳴聲,隱隱從水面之下傳出。
嘩啦~嘩啦~
波瀾漸起,水花翻動間,殷紅如血,凝聚成一隻血色猛虎,肋生雙翅,掙扎著要飛衝出洞口,血腥臭味夾雜這嘶吼鳴叫聲音直破天際。
「嗖!嗖嗖!」
漆黑的鐵鏈從血水中鑽出,數條直鎖血虎,不顧它的哀嚎,拖拽它落入洞底,其他幾條鎖鏈橫掃狂揮。
鐵鏈所過之處,土石崩塌。
頃刻間,整個山洞被掩埋在幽暗的地底。
所有的秘密,又再一次,藏到了地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