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離別
蘇明蜩覺著自己應該是死了的，畢竟那東西可是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膛，能活下來的幾率小的可憐。
死之前胸口還是挺疼的，死後倒是不覺得疼了，也真是神奇。
接下來是不是就要等黑白無常來接他了，也不知能不能入閻王殿見到傳說中的閻王，若是能那一定得質問一下他，為何偏偏就是要帶走他的命？是他做了什麽惡事嗎？
還有忘川河邊的孟婆湯不喝行不行？要是不喝，偷偷混過去，是不是就能保留這一世的記憶去投胎？要是投的早是不是……就還能再見到他的家人？
知道他死去的消息，他們都會很難過吧？說實在，他現在也有些難過，就這麽死了他確實有些不甘心，他才二十三歲，剛讀完書，正是施展拳腳，回報社會的大好年華。
母親好不容易培養的歲耀繼承人就這麽沒了，想想真是有點對不起他們呢……當他們看到自己的屍體時應該會大哭吧？母親一定會的，父親會不會流淚呢？他一向威嚴，從未見他表現出一絲的柔弱；還有大哥，大哥最是像父親了，他和昕怡姐婚事就在下半年；明皗，明皗還要上元宵晚會呢……這些他都看不到了。
可這又不是他自己想死……是天要收了他的命去！
這般情景，他又想到了八歲之前躺在床上，暗無天日的時候，難道，難道是說，那時他便是要死的，隻因一塊護身符又吊住了他的命，瞞天過海，所以，現在是被老天發現了嗎？一日之內來了個奪命三連，終於收了他的命去……
收了就收了吧，省得再連累旁人……
對了，林幽，林幽如何了？死的時候好像好聽到了一陣巨大的聲響，難道是車子爆炸了？蘇明蜩想起林幽還和他一起被困在車裏。
爆炸了……林幽她，應該是無事的，她是山神，從車裏出去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還好還好，沒有連累她，到最後我也能護一次她……她會不會覺得我這是多此一舉？林幽堂堂一個山神會搞不定一個車禍？不不不……事故發生的時候林幽明明都沒有反應過來，隻是說了一句‘小心’。
他該不會已經被炸成一塊一塊了吧？難怪感受不到身體……
完了，他已經想到親屬認屍時的慘景了。
還有我死了，林幽該去哪呢？我死了，誰給她做飯、打掩護呢？
蘇明蜩越想越氣，憑什麽？是他上輩子很窮嘛，投胎的時候沒有充錢嗎！？隻搞到了一個二十三年的讀書體驗卡？
他突然又不想死了。
“不想死了就趕緊醒來。”
誰？是誰在講話？蘇明蜩疑惑道，黑白無常勾他魂來了？
等等，這聲音有些耳熟啊……是……林幽？醒來，他怎麽醒來，他都已經死了……
“兒啊……”
“明蜩……”
“蘇明皗……”
突然之間他聽到遠處飄來了好多聲音，都是在喊他，蘇媽的、大哥的、還有昕怡姐的……
“醒來吧。”他最後聽到了林幽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他想回頭去看，可卻動不了頭。
緊接著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了……先是手指、腳趾，再是臂膀、小腿大腿，進而延伸至胸膛、頭顱……
最後他感到了左邊胸膛裏有東西在炙熱地跳動著。
是心髒！他的心髒還在跳動著，他還沒有死！
蘇明蜩想睜開眼，強光照進眼底，刺的他下意識地想用手一擋。
“醒了！醒了！”有人高興地喊道。
他眯縫這眼努力地適應強光，緊接著有人在走動，刷的一聲，窗簾好像被拉上了，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不適。
房間內的光線暗了下來，蘇明蜩這才看清了屋內的景象。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一旁還有個顏色豔麗的水果籃子。
他這是在醫院。
周圍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氣味雖不大也不刺鼻，但這股味道一秒就讓他回到了八歲之前。
他是真不喜歡醫院這地方。
最開始怕打針，再後來又害怕醫院裏這種生老病死的氣氛。
他被送到醫院了啊，那也就是說，得救了？
蘇明蜩的視線緩緩掠過了在場的所有人，除了蘇父和蘇明皗，都到了，連郭通也來了。
“明蜩，你還認得媽媽嗎？”蘇母見蘇明蜩環顧完周圍的景象之後就這麽安靜地看著他們，立刻緊張地開口問道。
這是怕他失憶了嗎？哪有這麽狗血，出次車禍就能失憶……他現在就是嘴有點幹巴……
蘇子春立刻道：“媽，醫生說了他隻是腦震蕩，醒了就好，不會失憶的。”
“可那也是傷到了腦子啊，你看看他，就隻會看，連話都不說一句……”
王昕怡寬慰道：“他才剛醒，讓他再歇歇，人醒了就好人醒了就好，我去叫醫生……”
王昕怡出去了，眾人的目光又集中在蘇明蜩的身上。
過了很久，床上的人才發出了聲響，“嗯，林幽呢？”
“……”
現場一片安靜，靜到隻能聽一旁儀器偶爾發出的一兩聲聲響。
蘇媽：看來沒失憶啊……
蘇子春：一醒就問林幽在哪，你這什麽情況……
郭通：林小姐？這我也不知道啊？我剛來，應該不是在問我吧……
“她……”
“她怎麽了？”蘇明蜩一時緊張，幹脆坐了起來。
“她沒事，你不用擔心。”蘇子春上前把他按了回去。
這時王昕怡帶著醫生回來了，兩個白大褂給他做了一盤檢查，蘇明蜩有些抗拒。
“好了，基本沒事了。”醫生拔了兩下蘇明蜩的眼皮，又看了一下一旁儀器的數值，“再觀察個兩天，沒有事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你說我什麽可以出院了？我明明……”沒事了？出院？他明明受了這麽重的……傷……
他的傷呢！？
蘇明蜩驚愕地盯著自己的胸膛，伸手扒開病服，什麽都沒有，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呢？皮膚光潔，連一道疤痕也沒有，他沒有受傷，沒有被刺穿身體？
剛才大哥說什麽來著？“腦震蕩？這麽嚴重的車禍我隻是個腦震蕩？”騙誰呐！
“你先別激動……”蘇子春上前再一次把他按到床上，扣好他的衣服。
說實在，這麽大的車禍，上麵的人都沒想到蘇明蜩還能活下來，就連他自己也最好了最壞的打算，且隻是個腦震蕩，確實挺讓人驚訝的……他被帶上來時的那場景，也挺讓人震撼的。
不可能，蘇明蜩的腦子一片混亂，那個傷他記得清清楚楚，他絕對被刺穿了，還流了好多血，都滴到林幽身上了……
林幽……難道又是林幽救了他？難怪他後來感覺不到胸口的疼痛，又是林幽在他的意識裏叫醒了他。
“林幽呢？她和我一起的……她在哪？”蘇明蜩一把拉住大哥的手，“我是怎麽被救上來的？”
“你先冷靜點。”蘇子春覺得他弟弟眼下的力氣怎麽這麽大，完全不像個剛經曆生死的病人，拉開了他的手，“聽我慢慢說……”
蘇子春呼出一口氣，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在蘇明蜩的注視下，才緩緩開口道。
“是林幽把你帶上來的……”
……
“找到了，人找到了！”底下又傳來了消息。
蘇子春一震，向前邁了幾步，向斜坡望去，上來的是誰？又是什麽……樣子的？
會是像卡車司機那樣嗎？他不敢想下去……卻又移不開頭，死死地注視著，等著吊車將下麵的人帶上來。
吊車的繩索沒有動，但蘇子春卻看到了有人上來了，最先看到的是一個長長的影子，一步一步，穩穩地從斜坡下走上來。
是誰？
人影漸漸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背後的光此刻有些閃耀，刺的人眯起了眼不敢直視，蘇子春看不清她的臉，但看身形以及衣物……
那是林幽和不知生死的蘇明蜩。
不知是不是他看錯了，燈影下有些許霧氣還是灰塵，在飛舞著，隨著林幽每一步的走動，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圍繞著他，總覺得此刻的林幽有些不對勁，沒有平日裏那般寡淡如水的清冷勁，倒像是……
倒像是來自地獄的女羅刹……那股子的狠勁，都能從她的頭發絲裏滲透出來，比當初在西珍山上抓什麽精怪的時候更甚！
像妖，像鬼，卻又莫名地鍍上了一層光，就像是黑色中帶了一點白，二者不相融，竟讓人有一種想膜拜的感覺，像神……
蘇子春有點開始懷疑林幽的身份了，玄門中人？先不說如今那些打著玄門世家的人到底有多少真本事……就算是有點所謂的本事，也頂多也就是看風水算命一類的，又不會飛天入地，準不準也不知道，反正他覺得大多是騙人的。
蘇明蜩小時候體弱，得了倪金水的護身符才有所好轉，也許隻是因為醫療條件好了，碰巧而已；還有西珍山的時候，林幽並沒有親口承認過自己是玄門中人，一切都隻是他的猜想，明蜩所說的精怪他並沒有親眼見過，當時也隻是隨口敷衍過去，昕怡的什麽魂魄，他當時就聽得一愣一愣的，也沒來得及多想……
什麽樣的人能在黑夜裏不借助夜視儀依舊能穿梭自由，什麽樣的人能將成年女子一腳踹飛，並使他落得下風被一掌釘在樹上，當時還以為這女孩就是力氣大了些，一個隻有二十歲的女孩能輕而易舉的單手舉起他？
救援隊的人都要靠繩索上下，眼前，又是什麽樣的人能在如此傾斜的坡道上一步步地走上來，帶著一個人卻依舊穩穩當當，如履平地？
林幽將蘇明蜩帶了上來，姿勢有些奇怪，不像抱也不像背，也不是拖在地上走，蘇明蜩身上的外套不見了，隻剩下一件破了一個大洞的白色毛衣。
二人身上都有血跡，尤其是蘇明蜩身上，紅色的血跡粘在白色毛衣上顯得格外的刺眼……
林幽將人放在地上，不重也不輕，蘇明蜩的腦袋嗑在地上，似是還彈了幾下，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明蜩他……你們……”蘇子春有些語無倫次，這還活著嗎？
“死不了。”她淡淡地回答道，臉上一如既往的看不出是何種神情。
死不了是哪一種概念？植物人和手指被劃出一小道口子都是死不了！
蘇子春緊張地檢查著他身上，看不出哪有傷口，也沒有血在哪流出，難道傷口已經自愈了？可這血量怕是難以自愈吧？那血都是從哪來的，看著也並不像是林幽身上的啊？
他也不敢隨意將人翻過來，蘇明蜩很快就被醫護人員接過，送上了救護車。
……
“當時我身上有很多血？”聽完蘇子春的講訴，蘇明蜩歪著頭問道。
蘇子春：“是。”
那衣服上的血是蘇明蜩的沒錯，但他們並沒有在他的身上找到什麽傷口，除了腦震蕩，唯一的傷就是右邊額角上的那個包了，就是擦破了皮，有些腫，也不見得能流這麽多血啊？
蘇明蜩略微一低頭，若有所思，有血，這就說明他當時確實是被刺穿了沒錯，流了很多血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而他現在的情況變成隻有一點腦震蕩，唯一的可能就是林幽對他做了什麽，但她到底是怎麽做到讓自己被刺穿的身體恢複如初的？還有當時他護在林幽身下的手，那時，手就算不斷也應該有擦痕才對……
說了半天他隻想知道林幽去哪了，聽大哥剛才的描述，林幽是自己走上來的，想來應該是沒事，她不在這是回家了嗎？
“所以林幽呢？她沒來醫院嗎？她是不是回家了？”
“她……”蘇子春顯得有些猶豫。
“她來了她來了，和你一起坐救護車來的，她可比你好多了……”見蘇明蜩神情不對，王昕怡立刻出聲接下了蘇子春的話，“等你檢查完後她才離開的。”
“是嗎？”林幽居然還等他檢查完才走，他一把拔掉手上還在輸液的吊針，“我沒事了，現在就可以回家。”醫院這個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誒誒誒，你傷還沒好呢……”蘇媽想阻止他。
蘇明蜩：“媽，你知道我有多討厭醫院。”
蘇媽不說話了，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她不阻止，左右醫生說也沒有什麽大礙了，可……
“哥，還得辛苦你把我送回去了。”蘇明蜩對他大哥笑笑道，“我得回去看看。”
他翻身下床，不知是不是因為躺太久的緣故，雙腿有些無力，差點沒站穩，蘇子春立刻上前扶住他，急道，“要不還是聽醫生的，再留院觀察一下吧，你看你都站不穩了。”
蘇媽和王昕怡立刻點頭讚同。
蘇明蜩有些奇怪，他有多討厭醫院的這個事算不得秘密，怎麽今天他們一個個的，一副盼望他趕緊留下的神情，瞎子都能感受到了，這裏麵定有古怪！
“不，我要回去。”說著就向往外衝去。
“你回去了也見不著人的！”
“你說什麽？”蘇明蜩本就沒打算真衝出去，他就是想詐一詐他們。
果然有人上鉤了，王昕怡自知失言，立刻捂上了自己的嘴，蘇子春的神色也不好看。
從剛才起，他就注意到了大哥有話想對他說，卻又一直未說出口，到底是什麽事，能讓直爽的大哥支支吾吾的？如今看來，怕是林幽的事了。
“你說我見不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