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失意
“你說我見不著誰？”
蘇明蜩言語之間的森森之意，令人不寒而栗，與平日裏那個眉眼彎彎、陽光明媚的青年判若兩人……
病房內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昕怡姐，你說，我見不著誰？”蘇明蜩重複了一遍，這一回的語氣似有些隱忍。
蘇子春聽出他語氣的不對，曉得他有些生氣了，立刻擋在弟弟與王昕怡之間，阻斷了他們之間的視線。
“林幽她，走了。”
“走了？”蘇明蜩輕笑了一聲，“我知道她走了啊，不是大哥你說林幽等我檢查完才走的嗎？怎麽了？”
走了有很多種意思，你指的又是哪一種？
“不……不是……”蘇子春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但一時想不出更婉轉的說辭，又怕解釋錯，蘇明蜩又一副似笑不笑的神情，看得人心裏發毛，就幹脆道，“她走了，說不回來了，她離開了，還讓我帶給你一句話，她說……”
她說：“走了，不見。”
蘇子春把自己的理解又說了一遍，“她的意思應該是‘我走了，往後也不會再見麵了，你自己保重吧。’這樣的吧……”
“怎麽說的和遺言似的……”蘇明蜩呢喃著。
“不不不，不是遺言。”蘇子春以為蘇明蜩將他的意思理解錯了，“她沒死，活的好好的，隻是離開這座城市了而已。”
不再見，好一個不再見，蘇明蜩將攥緊的拳頭鬆開，一瞬間脫力了一般半撐在病床上。
“……麻煩大哥還是把我送回家吧，不想在這呆著了。”
“好。”
……
回家的路上，蘇明蜩一言不發，坐在車窗邊安靜的像是在看著窗外的風景。
蘇子春覺得此刻弟弟身上陰鬱的可怕，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勸解，幹脆也就不開口了。
他們從未見過蘇明蜩這個樣子，自小他便對誰都是笑臉相迎，任誰見了不都得誇他一句懂事？可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才突然發現，自己作為家人，也許並不了解蘇明蜩。
到了家門口，蘇明蜩轉身過來對蘇子春說：“大哥就送到這裏吧，我想一個人呆著，就不請你進來坐坐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就打電話。”蘇子春點點頭，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說的那輛跟蹤你的黑車，我到現場的時候車主也在，那人叫蔣誌傑，說是你之前的同事，他就在後麵跟著，本想等你停下來和你打個招呼的，沒想到就出了車禍，小夥子都嚇傻了，我讓他先回去了，之後你們再聯係吧。”
蔣誌傑？這名字有點耳熟……
哦，小蔣啊，他在咕嘰嘰公司實習時的那個同事，當時一直小蔣小蔣的叫，都快忘了人家原名。
“好，我知道了，大哥忙了一天也趕緊回去休息吧……”
蘇子春：“好好好，你……趕緊進去吧。”
“大哥。”蘇子春剛走了沒幾步，蘇明蜩又喊住了他，“她就這麽走了？隻留了那一句話？”
果然還是這件事，林幽離開的這件事讓蘇明蜩在意的這程度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應該……應該是的，她還說，你們之間的交集到此結束，往後不會再見麵了，我雖不清楚你們之間的事，但人家這話既然說出口了，你……也別太難過了。”
其實當時林幽在病房門口聽到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之後，本是抬腳就要離開，還是他跑上去問她不去看看蘇明蜩嗎？她這才說的那番話，說得那叫個平淡，淡到就像是在說‘我去扔個垃圾’一樣，他當時還挺想問她一句，為什麽她會覺得蘇明蜩會回去找她，他們之間不就是合租關係嗎？雖然二弟確實對人家有那麽一些不同……
可林幽說起話來就像是天生有種信服力，使人無法反駁，況且他根本就插不進一句嘴……然後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她說完，走掉，等林幽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後他才反應過來。
“她還說，若是等你醒來當麵告別，她就走不掉了……”也不知是何意……
“我知道了……”蘇明蜩低聲應了，一腳踏入了家門，隨著哢噠一聲的輕響，門便關上了。
蘇子春站在門外，看著失魂落魄的弟弟關上門後，歎了口氣轉身也離開了。
到底是長大了，女人的心思難猜，現在男人的心思也難猜了……
關上門後的蘇明蜩倚著門笑了起來，自己都沒發現淚水已經順著下睫毛滾了出來。
他這是怎麽了，林幽她可是一個山神，神仙怎麽能一直呆在人群中？她遲早是要走了的，之前她就說有過要帶紫憐走，沒想到如今是真的要走了……
他站了起來，直徑向林幽的房間走去。
這個房間自林幽住下來之後他隻在她那次變為幼兒狀態下才進來過一次。
房間依舊整潔如新，幹淨的不像是有人住過的樣子，床頭的那盆吊蘭依舊在，衣櫃裏也被塞得滿滿當當……隻是其中有幾個衣架空了。
林幽回來過？還帶走了幾件衣服？
想到這，蘇明蜩更難過了。
走的也不走的幹淨些，還留下這麽多東西……蘇明蜩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們不過就認識了半年多，半年多……時間也不短……
時間不知不覺，他卻後知後覺。
剛才進門那一瞬間，他怎麽就哭起來了呢？蘇明蜩自己也說不清，林幽走了，他這心裏就像是被掏空走了一塊，世界於他一下子就陰鬱了起來。
蘇明蜩躺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有一點林幽說對了，若是她當著自己的麵來告別，說她要走了……他未必會讓她走，必會極力挽留，就算知道他一個人類是不可能攔下林幽一個山神的。
拿做飯賄賂她，拿紫憐威脅她，撒潑打滾當塊狗皮膏藥黏在她身上都可以，無論有多難，總好過……走好過她一走了之，不知蹤跡。
為什麽不抹掉他的記憶？明明她還有這種本事的，林幽，你就這麽相信我，不會把你的身份公之於眾？
指環，玉指環！蘇明蜩緊張地摸著自己的胸口。
還好，它還在……還在啊，林幽沒有帶走它……這是她唯一留給他的東西了。
蘇明蜩將玉指環緊緊握在手裏，他真是越來越不明白林幽的做法了，她所遵循的事，在他身上都背道而馳。
為什麽，明明她這麽防著有人知道她的身份，這世上再少一個人知道她的存在不更好嗎？明明視人命如草芥，卻又次次護了他的性命……
到底為什麽啊？他閉著眼，回憶起與林幽所經曆的事。
從深林水潭的第一次見麵，再到警局攜虎複仇，到倪金水的鎮宅辟邪推薦、金霸霸酒店、西珍山、她變小中彈受傷、買地、翟家、跨年過年……
仔細算算，這半年來，與林幽經曆的事，比他前二十三年所經曆的事都要豐富驚險刺激……林幽的到來，打破了他平平無奇毫無亮點的一生……可她現在走了，她不要他了！
林幽不要他了，蘇明蜩就是有這種感覺，他被拋棄了！
習慣了林幽在的時候，每日盤算著該做些什麽好吃的，如今家裏安靜的就隻有他一人的呼吸聲……蘇明蜩心疼地抱緊了自己。
他這是失戀了嗎？可能也談不上，他最多就是個單戀。
自跨年那日與林幽的接觸時，他身體產生了所謂的‘喜歡電流’加上那之後他有認真思考過，結合他自身的種種反應，他應該是喜歡林幽的。
林幽生的好看，身材也好，性格有些冷，但這比那些嘰嘰喳喳的女人要好多了，三觀……分得清是非，又有靈力，活得久，會賺錢……真是除了會喜歡他，其他什麽都能！
正當蘇明蜩認真思考著，客廳傳來一陣巨響，驚的他立刻坐了起來，衝出了房間。
“林……”話到嘴邊，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怎麽是你？”
發出巨響的罪魁禍首正是紫憐，也不知道它做了什麽，把整個貓爬架連帶著貓窩一塊掀翻在地。
“額……不好意思，跑的有點快，撞到了。”紫憐有些不好意思，短短的爪子撓了撓頭，頗有些滑稽。
眼下蘇明蜩可沒有嘲笑它的心情，眉心一皺，林幽怎麽沒有把紫憐帶走？
“你怎麽還在這？”
“瞧你這話說的，我不在這還能去哪？外頭也是很危險的！你們是去快快樂樂的過年了，可憐留我一貓獨守空房……”
它這是還不知道林幽走了？
“我問你。”蘇明蜩坐到沙發上，“你與林幽認識了多少年了？”
“啊？可能大概就個四五百年吧……”紫憐不明蘇明蜩怎麽就問它這個了。
“四五百年……關係如何？”
“關係當然好了，就我倆活了這麽多年，闖過風風雨雨，曆過刀山火海，你說這份情誼深不深厚？”紫憐拍拍胸脯，一副當然了的模樣。
“那她現在若是要去一個地方會不會帶上你？”
“這是自……你這話什麽意思？”紫憐到底是成了精的憐鼬，發現了蘇明蜩言語之間的異常之處。
蘇明蜩深吸了一口氣，也沒打算瞞它：“林幽，她走了，不回來了的那種。”
“走了，哈哈開什麽玩笑，她走了她能去哪？是這飯菜不香嗎？還是這白住不給力嗎？”紫憐一臉的不相信，“她要走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蘇明蜩讚同地點點頭：“我也是這般想的，可她……就是走了，還帶走了幾件衣服，給我留了話。”
“什麽話什麽話？”紫憐直接跳上了蘇明蜩的大腿。
“走了，不見。”蘇明蜩艱難地說出了這六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這倒確實像林幽會說出來的話，可她為啥子要走啊？紫憐煩躁地開始原地轉圈圈。
蘇明蜩：“你說她會去哪？你當初又是怎麽尋到她在這座城市的？再尋一次。”
“她什麽身份你忘了？我就一憐鼬就這腿這爪子，能找到她簡直就是上天垂憐，我謝謝他！辦法有是有……”紫憐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抬眼看了看逐漸燃起希望的蘇明蜩，猶豫了一下道，“那個，林幽既然對你說了不見，那就說明你們之間的緣分已經盡了，你還是別找了……人神殊途忘了吧……”
“忘了？”蘇明蜩一愣，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冷笑了起來，“忘了？說的可真是輕巧，當初是她先闖進我的生活，到如今半年多了！這半年多裏發生的事，你們說讓我忘就忘了？她怎麽不抹掉我的記憶！？憑什麽說來就來想走就走！就因為她是神嗎？我告訴你們，我偏就是不忘！”
見蘇明蜩說的越來越激動，都站了起來，紫憐跳到了茶幾上，竟生出了一絲害怕，“你你……先冷靜一下，咱有話好好說，莫動氣……”
蘇明蜩站直了身，上手扶著腰，呼了好幾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
“你走吧。”
“啥？”紫憐差點沒聽清，“你你……讓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