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過往（5）
柳十四被第八道雷擊中後，沒有立刻死去。
林幽被他抱著有些不知所措，她沒想到柳十四是真的想死。
“你！別想死，你以為死了就可以解脫了嗎？你得……你得記得所有的一切，那日、今日發生的所有事！我要你永生永世的記得！”林幽語無倫次，給柳十四輸送著靈力，完全忘了她之後還要承受雷劫。
不知柳十四說了什麽，蘇明蜩隻見他嘴角緩緩蠕動，半晌，林幽說了一個字，“好。”
她反身將柳十四倚靠在那焦枯的樹幹上，自己站了起來，抹去嘴角的鮮血，退後了幾步做了幾個奇怪的動作。
看了半天蘇明蜩才意識到林幽這些奇怪的動作應該是在跳舞。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跳生命舞啊！他們……這，都是在做什麽？
倚在枯樹上的柳十四在衝林幽一笑後，徹底閉上了眼，沒了聲息。
林幽也在此時停住，體力不支地跪在地上，望著已經去往另一個世界的柳十四。
她眼角的一滴淚落到臉上，在順著臉頰滑落到地上，消失不見。
“她也會哭啊……”
原來，林幽也是會流淚的，被下藥沒有哭，被割一百三十二刀沒有哭，受刑放血亦是沒有哭的，直到……柳十四死。
林幽的這滴淚印在蘇明蜩的眼裏，像是一把刀刺痛了他的心髒。
看著自己喜歡的人為別的男人流淚竟然是這般感受。
此時他到沒有多大的醋味，隻是不願意見到林幽這般難過，他隻是不想見到她傷心難過……不想見她哭……
第九道雷劫晚了許久，但終究還是落下，就像是老天真的有眼，看著二人分別才執行這最後一道刑法。
這一次，林幽沒有反抗，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不知是耗盡靈力沒了力氣還是見所有人都死了也無所謂了，總之她就這麽一動不動要硬生生挨下著一擊。
“林幽！”蘇明蜩大喊著林幽，也不管這是不是在夢境裏，向林幽跑去。
紫憐根本就攔不住他，罷了，反正他們現在隻是個魂魄，也受不到實質性的傷害，他要去就隨他去吧。
可蘇明蜩哪裏跑得過雷電。
雷擊上林幽之後，蘇明蜩還沒觸碰到林幽。
“林幽——”
蘇明蜩的手再次穿過了林幽的身體，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林幽的身體開始出現了變化。
消散！這是消散！蘇明蜩腦中隻有一個念頭，不要不要不要……
就在林幽消散的那一刻，蘇明蜩和林幽的視線對上了。
不隻是對上了，他還有一種錯覺，林幽看見他了。
她看得是他。
這一對視，蘇明蜩竟看出了絲絲的得意與絕望，兩種本不可能有交集的情感此刻融入在她的眼底。
但是下一秒，林幽輕笑了一聲，緩緩合上了眼，蹤跡無尋。
蘇明蜩失魂落魄了一會，緊接著用手刨著地麵，喘著氣，盡管知道林幽最後沒有死，但眼淚就是無端地流了出來。
“她去哪了？”
“你你……別挖了，你又碰不到。”紫憐看著瘋了一般的蘇明蜩，“她的□□在雷劫中消散了，但老天終究是放她一馬給她留了一絲精魄。”
“她那隻剩一縷精魂遊蕩回了山中，我將她的精魂埋在土裏，也就個幾百年吧，重新又長了回來，不過在那以後，林幽選擇了現在的樣貌，也就是長了幾歲，大概是覺著年齡大點就不會被人欺負了……可這種想法……還是天真了啊。”
“她愛他嗎？”蘇明蜩一普股坐在了林幽消失的那塊位子上。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這個？”紫憐瞪大了眼睛差點沒反應過來，“她不愛這個世界不愛任何的人神妖，甚至她不愛自己！你看，她其實早就知道這麽做會遭受雷罰，可依舊要殺光所有人，她該有多恨啊！”
蘇明蜩：“可她本不打算殺了柳十四的。”
“是，那又如何呢？就算林幽喜歡過他，對他動了你們人類所說的情感，可憑他親手把林幽交給了別人導致了她接下來所受的傷，林幽絕不會原諒他！”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恨得果斷，不留一絲的餘地。”
“所以，蘇明蜩，換做是你，你會將她交出去嗎？你會選擇讓她去死嗎？”
蘇明蜩攥緊了拳頭：“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不會？蘇明蜩你區區一個人類，怎麽能保證這種事情不會發生，你是人她是神，你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林幽找上你為的不過就是你與柳十四這張相似的臉！你呆在她的身邊隻會連累她，你還想著讓她一次次的救你嗎？你別忘了，上一次她……算了，今日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你與她是不可能的！”
“可不可能不是你說了算。”蘇明蜩抬起頭看向眼前小小的紫憐，“紫憐，你又是以什麽身份來同我說這話的？”
“是，你認識林幽的時間是比我長，但我想，你也不能代表林幽，她怎麽想的可有親口告訴過你？”
“對，她是拒絕過我，可這一次與她相遇確實是意外……是意外也是緣分，我們的每一次相遇都是命中注定，要不然為何她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我？況且她也是自願隨我回來的，我從來就沒有逼過她。”
“她若要走，我不攔；她若要留，我必會好好待她。”
“所以，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不算，一切都得隨她自己！”
蘇明蜩說的極為堅定，目光直視紫憐毫不避諱，紫憐被他這麽看著竟是先避開了眼。
“你會後……”
話還未說完，一陣地動山搖，蘇明蜩直接被晃倒，雙手撐在了地上，而紫憐直接被甩了下來。
“怎麽了？地震了？”
“是林幽！”紫憐立刻反應過來，這本就是林幽的記憶，現在記憶結束了……但看起來情況有些不對勁！
“快走！”紫憐竄上蘇明蜩的身，一束光芒閃過，原地已沒有了他們的身影。
……
蘇明蜩感覺自己像是從半空中摔下，砸到了地麵，不過還好，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疼痛，還沒有紫憐砸到他身上的那一下來的疼。
“我們這是……在哪？”
紫憐將蘇明蜩的身子當做軟墊，翻了一個漂亮的身後落地，“我們被甩出林幽的記憶，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了，和方才不一樣，這一次我們可是真實存在的……所以從現在開始，可得小心了。”
“這裏……就是那個光圈裏麵真實的場麵嗎？”看著光禿禿的，一片荒蕪……
“是，眼下之急是要找到林幽，那人的意圖很明顯，他就是想讓林幽憶起，再體驗一次當年之事，這段記憶於林幽，是噩夢，也是心魔……”紫憐立起前身，看向了遠方，“你大概還不知道……林幽她，在那一次差點入魔……”
“入魔？”
“我所說的入魔與你們人類的‘人格分類’有些相似，為了逃避某些不願麵對現實而分離出另一個性格的林幽。”紫憐在空氣中嗅了嗅，隨後似有些泄氣地垂下了毛。
“她是神，是集天地萬物靈氣所生，她生來就應該擁有幹幹淨淨、純粹的、潔白的靈魂，可是，人間髒了她。髒了的神靈，天地，容不下了。加之她殺人縱火此等行為本就違了天理。”
“天，處以九道雷劫，毀了她的肉身以及大半的修為，本是必死無疑的結果，可不知為何還留下了那一絲的精魄……就算是精魄，但她還是有一絲的意識，可盡管隻有一絲她也還是記住了所有的事，那一刻，可以說她真的要瘋了。”
“那一日，林間動蕩，方圓百裏，群獸出逃，連我也不敢靠近，林幽她就要入魔了，被柳十四親手交出去、受刑之時的痛苦，柳十四又因替她抗下一道雷劫而死在她的麵前，她在矛盾，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該恨還是該難過，她感到了窒息，她無法感受到自己到底更偏向於哪一種情感……”
“她想忘記，強迫著自己不去想，可這段記憶就在她的腦海裏來來回回重複，拽她入魔。”
“老天爺，該說他什麽好呢？有時我也覺得挺矛盾的，明明下了九道雷劫卻又留了她一命，明明留了一命卻又逼她入魔……真真是想折磨死她啊……”
蘇明蜩：“她最後，還是沒有入魔。”若是真入了魔，也不會有今日的林幽了。
“是，她的意誌太強了，強到超出了老天的預算，她在即將墜魔的那一瞬她就清醒了……對於這件事她幾乎隻字不提，過了很久以後她才提了一嘴，她說她不想讓老天得逞，她自己的命，自己說了算。可是這一次，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靈力神力鼎盛時期的林幽了，想必她也與你說了，眼下她還在融合期，與一個普通人沒有區別……所以……”
蘇明蜩：“所以，這一次她依舊有可能入魔？”
“是……本來不會的，可保不齊，這害她之人會做些什麽手腳，就像我們進到她的記憶裏，我也搞不清那人到底要做什麽？”
“林幽的記憶……不是你想讓我看到的？”蘇明蜩有些驚訝。
紫憐搖搖頭道：“當然不是，我隻是一隻又靈識，會說人話的憐鼬，沒那麽大的本事。”
蘇明蜩還想再問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如同什麽核彈爆炸、世界末日一般，驚得一人一鼬猛地一縮。
“糟了，一定是林幽失控了！”紫憐拋出一句話，立刻向發出巨響聲之地跑去。
蘇明蜩的耳膜被剛才的巨響聲震的嗡嗡響，沒有聽清紫憐說了什麽，但也意識到什麽，顧不得腦中的嗡聲就與紫憐一同向前跑去。
上天保……求天？還是算了，嗡聲消失之後，蘇明蜩的腦子轉了一圈都沒有想到眼下求誰保佑比較好。
算了，不求了，希望林幽無事。
蘇明蜩望林幽無事。
一定，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