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玄溟外祖
玄溟外祖住在京郊西山半山腰上, 過了西山寺還要往山裏走,不過西山寺處的位置要高些,隻是遠遠往上看到西山寺的簷角路過而已。這時已是仲秋,天高氣爽, 天空澄藍一片,陽光燦爛得不要不要的,山中樹葉也紅了一片。
一直到西山寺的山路都足夠寬敞,再往裏去,路便不是很好走了。所幸車夫是個駕熟了的, 在這樣的山路裏也能駕得又快又穩。
球球坐在他爹懷裏,初時還十分雀躍,就像隻放歸了山林的鳥兒, 到處都不夠他瞧的。雖說京城再繁華不過, 可是與這山林鳥語大樹比起來,卻是各有各的引人之處。
尤其越往山裏走, 少了人的蹤跡, 這一片片的密林簡直一個比一個長得高大茂盛,甚是沉靜。
小家夥看得著迷, 從他爹懷裏一蹬下來,趴到窗邊又認認真真瞧著, 像是要把每棵樹都記下來似的。突然, 小家夥指著一處驚喜地叫起來, “爹爹, 爹爹, 那裏有猴子!”
在小家夥一歲多以前,住在那個不知名的地方,球球也是見過猴子的。隻是進京後,雖說在大市上偶爾也能看到稀奇動物,可是終歸見得少了。張小丘憐愛地摸摸小家夥的頭,準備捧一下場,卻聽球球迷迷瞪瞪有些軟軟的聲音又道,“爹爹,你說我們要是住在樹上該多好,抬眼望著便是那麽大那麽藍的天,從一棵樹上跳到另一棵樹上多麽厲害!”
張小丘“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打趣道,“原來球球想當猴子啊!”
還沉浸在初為人父的驚奇沒有□□的玄溟,聽了小家夥的童言童語也不禁笑起來。
球球回過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兩個爹道,“為什麽是猴子啊?!我們不可以當鳥兒嗎?”
張小丘瞧著球球一臉天真,好笑道,“球球不是鳥兒,當然當不了鳥兒啊?”
玄溟瞧著言笑晏晏的父子倆,心中一派幸福,聽到這話一時間突然有個念頭劃過腦海,可轉瞬又被一大一小吸引了注意,立馬丟在了腦後。
今天張小丘和球球起了個大早,過了西山寺不久,馬車顛簸,一大一小便泛起困來。知道今天要去見趙老將軍,昨天晚上張小丘很早就上了床準備睡覺養足精神,畢竟這還是他第一次到趙老將軍山裏的宅子去看他,怎麽也得表現好點。
玄溟麵上十分配合,說是不折騰他了,隻要求讓他抱抱,抱一下什麽的再正常不過了,自兩人敞開心扉,就像蜜裏調油一般,白日裏無人時就混作一堆了,有人時也能閃瞎旁人的眼睛,更別說夜黑風高兩人值要混作一人了。雖然多是提槍上陣來個天翻地覆,可是時不時地除卻情yu將人抱在懷裏,也別有一番滿足。
可是兩人實在睡得太早,精力好得很,抱一抱後玄溟又覺得不滿足了,又在張小丘脖子身上四處親起來,輕易便點起了火,兩人折騰到大半夜。
而球球本來年紀小容易犯困,馬車顛簸起來後,不一會一大一小便小雞啄米似地打起瞌睡來了。玄溟將張小丘攬到懷裏,又將小家夥隻手抱到他另一邊,一邊攬著一個,就像抱著了整個世界一樣。
大概花了兩個時辰才到趙老將軍的院子,張小丘抱著小家夥下馬車時一大一小都是迷迷瞪瞪的。隻見這院子十分簡樸,建在一處山坳向陽處,三間茅草屋,籬笆圍起來一座不大的院子。張小丘也是驚呆了,心道這哪是鎮國大將軍的宅子啊,這比原來他家還不如。
玄溟帶的侍衛也不多,打發他們自行到不遠處紮營住下了,隨身隻帶了小廝青雲。這院子如今也隻有趙老將軍和一個老仆住著,兩人聽到聲響到了門口,當前一人一頭束得整整齊齊的白發,精神矍鑠,身形高大,隻是仿佛空蕩了些,瞧得出來年輕時定是個十分魁梧的,正是趙老將軍;身後一人頭發花白,身形要矮上一些,臉上褶子裏還有一道經年舊疤,卻是一直跟在趙老將軍身邊的老仆。
趙老將軍一生馳騁沙場多年,到如今膝下也竟隻有玄溟這一個外孫了,不禁令人唏噓。他這一生對女兒和這唯一的外孫是再疼寵不過了,以往常年征戰在外,照顧女兒的時間少,玄溟母妃趙雅又早年喪母,趙老將軍心中懷著虧欠,便縱容了些,隻是未料到反倒卻是糊塗,更是看著唯一的女兒跳進了火坑。
也由不得如今趙老將軍對這唯一的外孫看得重了。玄溟在宮中長大,母妃早逝,若非趙老將軍明裏暗裏的保護,也沒法平安長大。雖說一年上頭見的日子唯實不多,可是趙老將軍對他的這份疼愛卻是他年少的日子中實足稀少的,因而玄溟也對趙老將軍頗為孺慕。
在最早的時候,趙老將軍對玄溟和張小丘之間的事初有耳聞時,心中卻是不願意的。畢竟在他看來,張小丘是個戲子,更重要的是還是個男人,傳宗接代總是大事,他心底肯定是希望唯一的外孫找個女人成親生子的。
不過那時玄溟流連花街柳巷就是作個幌子糊弄皇後一係,趙老將軍也並未將兩人之間的事當真。
直到玄溟帶兵出戰,多次曆經險境,尤其當初收到他失蹤的消息時,趙能那小子給他說過一些,雖不那麽明確,但是張小丘救過他這寶貝外孫卻是再真切不過的。
尤其玄溟在北邊的那三年,趙能給他傳遞的消息,他這外孫以為張小丘死了那過的日子,簡直就沒有個活人過日子的生氣,不要命地鐵血征伐廝殺,世人都道他這寶貝外孫能耐,卻不知都是他這寶貝外孫不要命地如鐵血羅刹一般拋頭顱灑熱血換回來的。
而這一切,有多少是因為這個叫作張小丘的戲子,趙能雖然可能看到的事情比他多,卻遠沒有他看得透徹。
所以玄溟凱旋而歸後突然提出迎娶天青閣青衣張小丘,還以皇帝封賞的五座城池交換,即使世人都道這三皇子被迷了心竅,他也沒有反對過一句,隻是偶爾在這深山野林中忍不住感歎他寶貝女兒和寶貝外孫癡情種子。
小家夥在玄溟教導下,軟軟糯糯乖乖地抱著趙老將軍叫了聲“外祖祖”,球球本就是個沒心沒肺心大的主,賣萌乖巧信手拈來毫不費力,一點也不會覺得難為情,就是那麽自然,他爹每次都覺得沒眼看,覺得自家兒砸咋就這麽傻白甜,跟誰都這麽不見外呢。
趙老將軍顯然被哄得不亦樂乎,球球幾聲“外祖祖”就把他叫得心都快化了,壓根就沒想起來這該不是他親曾孫這回事,隻覺得跟玄溟小時候一樣可愛(雖然事實是玄溟小時候不可能辣麽傻白甜)。
用過茶休息過後,玄溟一家陪著趙老將軍用過簡單的午飯,張小丘和球球便在老仆的帶領下出去逛逛了,趙老將軍則領著玄溟到了書房說話。這茅屋雖然隻有三間,趙老將軍一間、老仆一間,多的一間便做了書房。書房雖然簡陋,但樣樣俱全,倒也是這茅屋看著最好點的了。
玄溟端坐在他外祖父跟前,一臉嚴肅道,“外祖,你為何用你那鎮國大將軍換了我這驃騎將軍?你知道孫兒自有打算。”雖然他心中明白他外祖父自是為他好,他隻不過是覺得不值罷了,他要的他都會自己去爭去搶,而他外祖父的本就值當他外祖父,那他外祖父一生功績換他這個,他覺得不值當,心裏隱隱還有些難受。
趙老將軍一臉寬和,不以為然道,“我都這把老骨頭了,還要那些虛名做什麽。外祖自是知道你是個懂事能幹的,可是你們都錯估了皇上,你還有太傅。你們都以為皇上老了、不中用了,太傅認為太子嫡長子,賢而無過,繼承大統是十拿九穩的了。你也以為你父皇昏庸無能,皇後一派當道,翦除太子羽翼才是重要的。實際上啊,不管是太子和你,都是有你們父皇的能耐,才有你們的尊貴啊。”
“當然,你比太子要強那麽一些,你在北邊的軍功,可不是有個皇帝老子就能幹的。皇後最大的錯誤,便是以為太傅就是支撐太子的最大力量。舍本逐末啊!”
“而皇上最忌諱的,也不過是有人惦記他身下的位子,不管是身前還是身後,不管是太子、太傅又或是你或我,隻要誰可能分割走這皇位的權力,都是不允許的,他所允許的,隻能是他所認可的下一代帝王。而外祖所做的,也不過是接觸皇上心中的忌憚而已。”
“哎,”說著趙老將軍長歎了口氣,喝了口茶繼續道,“其實外祖並不像你坐上那個位置,外祖隻想你一生平安快快樂樂,就像當初對你母親所希望的那樣。隻是奈何你生在帝王家,三年前太傅與皇後想讓你送死,外祖就明白再不能這麽想了。有時候外祖也會埋怨自己,都活了一輩子,卻還這麽天真。”
“哎,不說了,人啊,年紀一大就容易囉嗦。溟兒今天該不會就為說這個吧?!”
玄溟心中有些難受,他不想讓他外祖父自責,可他向來不習慣外放自己感情,覺得別扭,除了張小丘,許久還是未將心裏寬慰他外祖父的話說出口,隻是應道,“孫兒此番前來,確是還有另一件更為重要的事要說與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