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清晨的街道，人影稀疏。


  一個年輕的男孩從網吧裏走出來，做了個深呼吸，轉身向街角走去。


  旁邊正在布置貨物的水果攤老板見了他，打了個招呼。


  “又是一宿？”


  男孩插著褲兜，幹淨的笑容透著點靦腆，“啊。”


  男孩歲數不大，黑發黑眸，相貌清秀。打扮的也挺清爽，黑半袖、深色的牛仔褲，身上還斜挎個運動包，乍一看跟普通的大學生沒什麽區別。


  就是稍微瘦了點，一米八的大個兒，垂在身側的手臂也很有線條感，但是就是怎麽看怎麽有些單薄。


  老板看這孩子挺順眼的，懂禮貌，還會來事兒。不過這人可不是什麽大學生，不過就是旁邊網吧裏一小網管，這是才剛下了夜班。


  “得嘞，挑倆桃兒，新來的，趕緊回去睡覺吧。”


  男孩也沒客氣，接過桃子道了個謝，“謝謝哥。”


  半青半紅的脆桃，又酸又甜，那是他最喜歡吃的水果。


  林君西抬起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輕輕舒了口氣，原來又到了這個季節了呀。


  光影交錯。


  同樣的日光明媚，空氣中同樣漂浮著屬於夏天獨有的味道，腦海中一下子晃過一個熟悉的店麵和一個模糊的身影。


  林君西看著馬路對麵眨了眨眼睛，轉回頭，繼續向遠處走去。


  時光如梭，轉眼又是一年初夏。


  這裏是N市，一座四麵環山的小山城，四季分明，山清水秀。


  N市不大、也不繁華，跟遠方的T市相比，顯然是個無趣到極致的地方。


  但是在這裏生活起來很舒坦。


  沒有那麽快的節奏，也沒有那麽多的紛爭，客觀來講，N市是個特別適合養老的地方。


  林君西來到這裏已經小一年了，剛來的時候還不適應，沒朋友、沒有家，隻有懷中揣著的那顆狼狽不堪的心，感覺特別的飄零。


  不過現在他已經習慣了，也很喜歡這裏。


  人嘛，到哪不都照樣活。


  回家的路上買了點早飯，路過超市的時候又拐了進去。


  家裏的衛生紙快用完了，洗頭膏也要見底了，冰箱裏得堆點喜歡喝的飲料，速凍食品也得拿幾包…


  還有最重要的。


  林君西搬了一大袋子狗糧來到了收銀台，收款員對他微笑著。


  家裏的大寶貝可不能餓肚子。


  林君西過的不錯，實話，和以前一樣，普通又平凡。


  沒什麽好發展，以他那可憐的高中學曆當然找不到什麽好工作，現在也不過是在一家網吧當個小網管。不過好在林君西挺能吃苦，什麽活都能幹，沒事在這打打工、在那幫幫忙，不追求什麽條件的話，日子到還過得下去。


  也不是沒有變化，他不再是個小痞子了。


  其實以林君西的經曆所熏陶出來的“職業素養”來看，想接著在那條路上混的話也不是難事，哪個地界還沒個黑色的勢力圈呢。


  不過他不想混了，沒意思。


  他把頭發染回來了，沒了挑染的黃毛，少了幾分痞氣，多了幾分靦腆。網吧那種地方少不了不三不四的人，挨幾句說什麽的他不往心裏去，要是放以前他早就抄家夥上去幹的事，現在對他來說都特別的不疼不癢。


  不知道的都說他性格好，誰能想到這個人過去天天拿著刀。


  林君西就想踏踏實實活著，一步一步按照自己有過的設想活著。


  那是他曾經在心裏同一個家夥約定好的，他想帶他離開，去一個不再有那麽多煩擾的地方好好生活。


  每天都能呼吸新鮮空氣，每天都能和那個人在一起，那曾經是他最想要的人生。


  現在，他就在過著這樣的生活。


  回到家裏打開門，一個身影直接撲了上來，眼看著站起來都快趕上林君西的腰那麽高。


  “別鬧、別鬧，好了好了…”


  林君西放下手裏的東西，蹲下來跟自己的寶貝打個招呼。


  回應他的是熱情濕潤的舔抵，糊了一臉口水。


  是條純種的德牧，當初買它的時候花了林君西不少錢，可謂是難得大手筆了一次。


  小家夥小時候沒少鬧騰林君西，一天到晚吱嚀吱嚀的叫喚，家裏讓他咬壞的東西數不勝數，到現在還得時不時來頓“大掃蕩”。可給林君西氣的，經常成宿成宿不睡覺，見天兒坐那兒教訓它，怎麽才能做一條正經狗。


  沒事的時候，林君西就帶著它出去散步，算是他的日常娛樂。


  青青的草地上，小家夥在那跑來跑去，林君西跟他玩累了，就坐在遠處的涼椅上曬太陽。


  德牧這個品種執行能力很強，聽話。林君西往邊上一坐不管它，它自己從來不往遠了跑，就在附近轉悠，時不時地還得回頭瞟瞟林君西還在不在，生怕他不要它了似得，那點小心眼特別的顯而易見。


  林君西喜歡這樣的時刻，能讓他想起一個久違的目光。


  等到玩累了，狗狗就會自己跑回來，跳到林君西懷裏撒撒嬌。林君西給它梳梳毛、再跟它說說話，然後倦了的話，就枕在它的身上眯一會兒。


  和煦的眼光下，一個人一狗呆在涼椅上，看起來是那麽的溫馨和諧。


  其實小家夥長的很快，現在已經不小了，早已沒了小時候那萌萌笨笨的可愛樣。以前林君西一回家就蹲下來抱抱它，現在林君西一回家都不敢蹲下換鞋，一蹲下就能被大二百五撞個屁蹲。


  不過林君西還是很喜歡它，畢竟嘛，無論是狗還是人，誰也不可能永遠都保留著一開始的樣子，大家都是會變的。


  狗狗長大了，從一個小正太變成了一個大帥哥，現在已經有了成年德牧那種威風凜凜的樣子，性子也逐漸穩重了起來，特別能給人安全感。


  唯一不變的，它還是特別離不開它的主人，無論撒開繩子跑出去多遠，那雙眼睛最後總會落在林君西的身上。


  狗這種東西啊，一輩子就隻有一個主人，比人強。


  林君西閉著眼睛，感受著清風拂麵。


  他很滿意這樣的蛻變，他覺得這樣就夠了。


  無論變成什麽樣子，隻要那份最重要的東西不會變，就行了。


  也不是沒有朋友，網吧裏的另一個網管小張就跟林君西處的不錯，年紀相仿，長得也挺精神，看著沒有邪氣。


  倆人沒事就把班往一起排，老板在的時候就一起老老實實坐吧台後麵聊天打發時間，老板不在的時候就你替我、我替你看著，另一個開台機子打遊戲。


  林君西遊戲打的好，常來網吧常駐的一些人跟他都熟，沒事打不過去了就找他幫忙。還有什麽高中生初中生見著他直管他叫哥，張嘴閉嘴就是哥你幫我虐個菜、哥你幫我打一局、哥你幫我練個號。


  林君西琢磨著他是不是也能搞個副業，給人當當代打代練好像也能賺點錢。


  後來，還有人追。


  沒辦法，別看我們西哥沒錢，可是人長的好，氣質也不俗。偶爾有來上網的學生妹就愛排著隊的等他那邊結賬，時不時還愛跟他搭幾句話。


  林君西這人在生人麵前不愛言語，有時候就衝人笑一下，人家就臉紅心跳地捂著嘴飄出去了。


  回去發條wb，網管小哥哥今天主動衝我笑了。


  這純潔的少女心。


  小張沒事就問林君西，阿西你一定有女朋友吧？


  林君西叼著煙盯著電腦屏幕，手上的操作絲毫沒有耽擱，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小張摘了他的耳機，說的那叫一懂，我是誰啊、我火眼金睛，你要沒女朋友，那你為啥從來不跟小妹兒們互動互動，學生妹多好忽悠，說不定就能泡上一個。


  林君西笑笑，沒說話。


  小張拿起掃把繼續打掃地上的煙灰，嘴裏還喃喃自語，真想找個女朋友啊，天天自己過著真沒勁，阿西你是自己住吧？看你平時也不愛出去玩，一個人不孤單麽？


  按著鍵盤的手指停頓了那麽0.01s。


  呀，死了。


  過一會兒又問湊過來，這次是認真的，阿西，你一定有喜歡的人。


  林君西扔了鼠標，靠到座位上伸個懶腰，還是笑笑，依然沒說話。


  他有喜歡的人嗎？

  寂靜無人的夜晚，是誰伴著月光入夢而來。


  熟悉的眉眼，傻傻的笑容，輕輕將他抱在懷裏，貼著他的耳朵低聲呢喃著，西西，我喜歡你…


  睡夢中的林君西，笑了。


  他曾經愛過一個人，一個愛過一次以後，就耗盡了他所有力氣的人。


  有人會說，不過就是失戀嘛，那又怎麽樣，過了這個勁兒，收拾收拾重頭來過，三條腿的癩□□難找，兩條腿的大活人還難找麽？


  那就太小看人了。


  林君西其實過的很好。


  有些事不是不能麵對，一開始的時候不去想，是根本不敢去想，因為疼。


  後來敢想了，卻發現，時間隔得久了，那個人的樣子都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模糊。


  其實他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日子並不長，隻不過短短一個仲夏，沒有什麽地老天荒、亦沒有什麽海枯石爛。那個人是個傻的，腦子不懂事，連句利利索索的完整話都說不好。


  可是他就是喜歡他，他們說好要在一起一輩子。


  後來那個人消失了，用一種難以形容的方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又或者隻是去往了一個他永遠無法觸及的地方。


  總之……


  他想不下去了，每次想到這裏，他都會難過到想哭。


  男孩子是不可以這樣的。


  他是男人嘛，他得站起來。


  一個人的生活孤單麽，孤單極了。


  可是林君西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而且他什麽都不想要。


  因為他跟一個人說好的，他要跟他在一起一輩子，就算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但是那也沒關係。


  他就算一個人，也會好好的，一點一點實現跟他說好過的一輩子。


  他在心裏和他過一輩子。


  那樣就夠了。


  林君西現在，真的很快樂。


  他原本是這麽以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