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林君西的房子是租的,1LDK那種。
房東是個中年婦女,人不錯,都在一棟樓裏住著,每個月到了收房租的時候,不等林君西下去就主動上樓來敲門,為的是林君西那隻德牧,她特喜歡,偶爾燉肉剩點骨頭什麽的都給林君西留著讓他喂狗。
前兩天大媽來收租的時候又跟林君西嘮兩句,屁股比較沉,坐下就不著急走。然後嘮著嘮著就讓林君西給他份身份證複印件,說是什麽人口普查也不是什麽什麽,反正就是街道登記要用。
林君西有點猶豫,但是第二天還是給房東大媽送去了一張。
大媽看都沒看就收起來了,“你不知道,前陣子街道開會,就說外地人租房啊什麽的,我這就是配合工作…”
林君西麵上沒什麽,心裏還是有點犯嘀咕。
他這身份證吧…其實是假的,上麵印的名字都不是他的本名,叫林西。沒有什麽特殊的需要,他就用這個新身份生活。
具體為什麽要這麽做,林君西又想起了那個帶著寒意的目光,連著身體的某部分都跟著疼了一下,內心湧起一種無以言喻的顫栗。
明明是同一個模樣,卻愣是會造成這樣的陰影。
林君西無法解釋那是因為什麽,總之,小心駛得萬年船吧。
沒過幾天,對門家那小媳婦下班回來碰見林君西了,幾步就躥林君西身邊來了,神色還有點緊張地拽住他的胳膊。
“阿西,咱倆一起走咱倆一起走。”
林君西還以為怎麽了呢,“怎麽了?”
“剛我看小區那邊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的,還老跟著我往這邊兒來,你哥也不在家,還好看見你了。”
林君西皺皺眉,回頭看看,是有那麽幾個人正往過來,不過眼瞅著就往裏麵去了,壓根沒往這邊拐。
“嚇死我了,前兩天wb上還說什麽拐賣婦女呢,上來就說這是我媳婦、跟我吵架了就讓人給帶走了…”
都到家門口了,小女人還在默默叨叨的。
林君西沒當回事。
晚點出來遛狗的時候,林君西點了根煙,站在草坪旁往馬路那邊望望,除了停在路邊的幾輛車,連一個人影都沒見著。
第二天,林君西上白班,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點兒了,接班的人又有事,給他打電話讓他多替會兒,這一會兒就替到了半夜。
“回頭請你吃飯啦。”
出了網吧,路上基本都沒了行人。
小城市就這點好,過了十點大街上立馬沒人,找不到什麽夜生活,夜晚很寧靜。
林君西從網吧出來,嘴裏還叼根葡萄味兒的棒棒糖,一邊往家走,一邊琢磨著回去吃點啥。
他家離這裏不遠,這就是小城市的另一個好處,繁華的街道就那麽幾條,市區就那麽大,實在打不著車的話,就算地走回去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林君西挺享受這種一個人漫步的時光的,也很喜歡夜晚。
沒有人潮洶湧、也沒有車水馬龍,特別適合放空。
這一路走得很順利,大概走了半個來小時,就到了自家所在的那片住宅區,穿過這段漆黑的小路,再轉個路口就能到家了,第二根棒棒糖剛好吃完。
這麽想著,林君西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突然之間,幾道明亮的車燈從前方亮起,晃的林君西擋了下眼睛。
什麽玩應,開車了不起,這遠光燈打的,就欠給他砸了。
這麽想著,林君西下意識往前看看,隻這一眼,便呆愣在原地,腦袋裏嗡一聲,整個人都像被雷劈了,嘴裏的棒棒糖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就那樣站在那裏,隨著車燈轉弱下去,逐漸看清了那張夢裏曾經出現過千百遍的麵容。
隻是那神情不是讓人喜歡的樣子。
那麽冷酷,帶著絲隱忍,眉頭微微皺著,目光那麽深邃,正直直地盯著林君西,像是要把他活撕了一樣。
“看不到電視、也沒有網絡的地方…就這樣?”
倪嘯天插著褲兜,四下看了幾眼。
如果不是因為這句話,他怎麽會耽誤了這麽長時間才找到他?
感覺像被耍了,倪嘯天臉色不是很好,抬腳就往過來。
林君西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就開始往後退,轉過身剛要跑,卻發現來時的道路上早已遠遠地站著七八個不知何時出現的身影,各個都是人高馬大、西裝革履,連那雙手交握於身前的姿勢看起來都他媽一點沒變過。
“你讓我找的好苦。”
熟悉的嗓音已經落到了耳邊,刺的他耳朵那麽疼,連心裏都開始跟著疼。
林君西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的像要窒息般,連帶著身上都帶上了一絲顫抖。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他努力地這麽告訴自己,腦袋裏亂七八糟,像在做夢一樣。
他從來沒想過,有生之年,竟然還會見到這個人。
“怎麽,這麽久沒見了,不跟我打個招呼嗎?”
肩膀上傳來了一抹溫熱,林君西像被電了一樣轉過身躲了一下,卻仍舊低著頭不去看那人,隻小聲叫了一句,“天哥。”
語氣有些慌張,又帶著股疏離,像是他怕極了這個人,又像是他與這個人並不熟悉。
倪嘯天被這樣的林君西刺的心裏一痛,眼中瞬時染上了一抹哀傷。
原來他這麽怕他,過去他不是這個樣子的,為什麽現在要這麽怕他?
倪嘯天忍不住又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想要觸碰林君西的臉龐,“為什麽沒有等我回來?”
卻不想那指尖還來不及體會那人的溫度,便被揮了開去。
林君西的抗拒太明顯不過,直到現在都不肯抬起頭看看他,還下意識地往後躲著,“啊,什麽、什麽等你…”
“為什麽要走?”
“沒、沒啊…”
“你躲我幹什麽?”
“沒、沒躲啊…”
“你就這麽怕我?”
“沒怕啊…”
“阿西!”倪嘯天突然拽住了林君西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麵前,“你別這樣行嗎?你看看我行嗎?”
林君西被拽著脫不開身,急的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倪嘯天不想嚇到他,手上的力氣稍微鬆動點,卻又怕他再跑了,一時之間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隻能柔聲解釋道,“你怕我是嗎?對不起,那天晚上是我不對,我喝多了,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我是故意的,我就想要你…可是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你別生了行嗎?”
這一串話說的磕磕巴巴,完全是發自內心的歉意,卻恰恰戳中了林君西最不想再想起的經曆,弄得他臉色刷白刷白的,連話都說不出來,隻抿著嘴巴、加重了想要掙開倪嘯天的力道。
“你別這樣、說句話行嗎?你原諒我好嗎?就這一次,我以後再也不那樣了。”
林君西搖著頭,尋找著能夠逃離的方向,真的多一句話都不想再聽。
倪嘯天著急了。
“阿西,你原諒我這一次行嗎?我…我之前是不是給你弄疼了?受傷了?你告訴我怎麽樣你才能原諒我,你讓我幹什麽都行,隻要你跟我回去,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別說了…”
“要不你打我一頓?我讓你打我行嗎?你打我一頓,打完你跟我回去行嗎?”
“…別說了…”
“阿西…”
“你有沒有完?!”
林君西終於受不了了,忍不住大聲嚷了一句,嚷的倪嘯天滿臉的愕然。
說真的,林君西真是無了個奈了,他真的不想搞成這個樣子的,但是從一開始就是,他不跟這人來硬的好像就說不明白話。
於是林君西豁出去了,一把甩開了倪嘯天,用著過去厭惡傻子一樣的語氣衝倪嘯天嚷道,“怎麽,你讓我跟你回去幹嘛?還沒玩夠是嗎?”
“不是…”
“可是你沒玩夠我玩夠了,明白嗎?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關係了,您能不能放過我?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放過我?您能不能繞我一條活路放過我?”
倪嘯天被林君西這套話說的胸口生疼,直喘不過來氣,“阿西,你別這樣,我知道你生我氣,我知道之前都是我的錯,可是我從來沒玩過你,我是真的想對你好,阿西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我不能沒有你,我要跟你一輩子…”
“可是我他媽不喜歡你!”林君西嚷的青筋都爆出來了,“我煩你、討厭你、我看見你就想吐!你能不能離我遠點?!”
倪嘯天怔怔地站在原地,用一種說不出的深邃直視著他。
“……你說過你喜歡我的。”
他不相信,“你說過你會永遠陪著我的…”
“我那是對阿天說的,不是你!”
“我是阿天…”
“你不是!”林君西要瘋了,“你早就不是阿天了,你不明白嗎?或許你以前是,可是你現在已經不是了,阿天早就死了!你現在連阿天一根毛都比不上!”
倪嘯天垂下眼簾,緊緊地抿著嘴巴,臉色有點不對。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林君西受不了了,轉身就想離開。
可是手腕又被拽住了。
“放開!”
手還是攥得死死的。
“放開!”
“你能不能再給我次機會?”
“不能。”
“…就一次。”
“不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倪嘯天卻還是冷著臉不肯讓他走。
林君西真無奈了,“天哥,我求求你了,咱們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他媽就是一街邊的混子,您要是就好這口兒您去找別人,滿大街一撈一大把,您能不能放過我,我就想好好活著我真受不起這個。”
“我就要你。”
林君西閉了閉眼睛,真他媽是日了狗了,“…你到底有完沒完?!你讓我走!”
“走?你還想往哪兒走?!”
話音一落,倪嘯天就嚷了他一句,直接給林君西也嚷一愣,像是完全沒有料到倪嘯天冷不丁就這麽火兒了。
“你覺得你走的了嗎?!我他媽是不是太慣著你了?”
倪嘯天一改之前的慫態,絲毫沒有在意林君西那怔怔的神色,隻自顧自往前上了兩步,他本來就比林君西高半頭,此時更是略微低下頭湊近他的臉,那帶怒意的小眼神還真挺嚇人的,“我求你多半天了你一點都聽不進去是吧?你滿大街打聽打聽我倪嘯天從小到大對誰這樣過?不知足是吧?好,你不是想走嗎?行,你把欠我的賬給我還了我立馬讓你走。”
林君西聽這話都像笑話,“我欠你的?我欠你什麽了?”
“欠我什麽了?”倪嘯天也輕笑了一下,瞬間翻臉不認人,渾身都帶上了一種說不出的流氓樣,“行啊,那我就給你捋一捋,咱們從頭說,你是不是踹過我一腳,這賬怎麽算?”
林君西皺起了眉頭,完全沒料到倪嘯天會跟他來這出,“你等等,不是不是…是,我是踹過你一腳,可是我不是帶你看病了嗎?那當時我…”
“看病了就行了?你當阿貓阿狗呢打完了給倆甜棗就行了?現在抽人一嘴巴子最低都賠兩萬,你給我鼻梁骨都踹折了你覺得這賠多少錢合適?”
“…臥槽,那是我踹的嗎?不一定是我踹的好嗎?那不是你後來…”
林君西說著說著猛地就閉住了嘴巴,心裏咯噔一下。
倪嘯天哈哈一笑,“啊哈,對對對後來後來,後來你還害我挨頓揍呢是吧?你知道他們怎麽打的我嗎?那麽粗的棍子,肋骨都他媽快砸折了,你說這怎麽算?”
林君西開始冒冷汗了。
“然後你害我縫了幾針?這毀容怎麽算?”
臥槽…
就那幾針早好了好嗎,現在不特別特別特別仔細的看根本都看不出來好嗎。
林君西感覺自己遇上無賴了,這他媽不是耍流氓嗎?!
那不廢話麽,倪家是幹什麽的,什麽叫黑道起家的,那不是說著玩玩的。
“我那塊玉是不是你搶的?在台球廳我讓人打了多少下?我摸你一下你抽我一大嘴巴那次怎麽算?我跟你在一起這麽久,你動不動就扇我,一共多少次,怎麽算?你自己惹事惹一幫人去店裏堵你,差點害我廢了一隻手,這精神損失費怎麽算?你覺得這些都加一起,再配上我倪嘯天這三個字,夠活扒你一層皮的不?”
“你你你你還好意思說你摸我,那、那他媽是你活該!你這麽長時間你還、你還、你,你他媽你,你把我、你把我…”
林君西心都涼透了,說話直磕巴,臉色刷白刷白的。
“我他媽什麽我?啊,是,我把你睡了是吧,”可是倪嘯天絲毫不在乎他被嚇成什麽樣,隻含著充滿邪魅的笑容湊到林君西麵前,一個字一個字地對他低聲說道,“大哥,我那會是傻子、智障、腦子不清楚,懂嗎?”
林君西有點懵。
“你知不知道跟傻子發生性`關係,我是能告你猥褻強`奸的…”
“我摸你行,你摸我不行,你明不明白啊?”
林君西腦袋嗡一聲,兩眼直發黑。
然後倪嘯天還嫌不夠,繼續貼著他的耳朵低聲威脅著,“你信不信我讓你在監獄裏呆一輩子?就你這細皮嫩肉的,到了那裏麵,你猜你得被禍害成什麽樣?”
林君西要氣哭了,心都涼透了,他感覺他從來沒這麽後悔過,這輩子怎麽就讓他遇見這兒個人。
“那他媽是你倒貼的!都是你倒貼我的!怎麽能賴我!你、你怎麽是這種人?!你、你他媽混蛋!”林君西眼珠子都急紅了,胸中縱是千般委屈萬般苦、卻又怎麽也說不出來,一時間真他媽要死的心都有了,“你弄死我吧行嗎?!我讓你都還回來行嗎?!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行不行?!”
倪嘯天沉默地看著他。
“你告我去吧!操!老子他媽就是死監獄裏都他媽比看見你強!你告我去吧!”
林君西眼瞅著就哭出來了,揉著眼睛轉身就跑,他再也不想看見倪嘯天了,他真他媽恨死他了。
卻不想沒跑幾步就被死死地抱住了。
“滾!別碰我!放開我!”林君西用力地掙紮著,哭的稀裏嘩啦的,“混蛋!小人!孫子!我他媽怎麽就碰見你這麽個倒黴東西!我不活了行吧?我他媽不活了行了吧?!滾!”
可是倪嘯天還是死死地抱著他,眼圈一下子也紅了,全然丟失了前一刻的氣勢,說的那麽深沉又絕望,“我混蛋、我孫子、你就好了?你做人能不能講講道理,是,我是做錯過事,可是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拍拍屁股說不要就不要我了,就把我一個人往那一扔,讓我死都不知道怎麽去死,你就不孫子了?”
倪嘯天是真覺得自己也委屈,“你知道這麽長時間我一個人是怎麽過的嗎?大街上流浪狗活的都比我強…你說我不是阿天,是,我是不傻了,可是你讓我怎麽辦?你當初是怎麽對我的?你過去多疼我,什麽不管我?吃飯都是你喂我,洗澡你都幫我洗,我到現在不摟著你都睡不著覺!你能因為我不傻了就當阿天死了,可是我呢?我就你這麽一個林君西啊!我滿腦子都是你,心裏想的全是你,睜著眼睛閉著眼睛全是和你在一起時的一切,你能當阿天死了就說話不算話了,可是我呢?你答應過永遠和我在一起的、你說過以後去哪都領著我,那都是你承諾過我的,我他媽現在跟誰講理去?!”
這一段話說的林君西心都要碎了,跟著那一聲聲的哭訴,往昔與小傻子在一起時的情形走馬燈似得往前過,長久以來壓抑著的心痛在這一刻全都發泄了出來,哭的跟個淚人一樣。
倪嘯天也哭的不成個樣子,抱著林君西把腦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你賠我、你賠我一個林君西,咱倆過去就算兩清了!”
“這又不賴我…當初、當初都是你先開始的,我能怎麽辦?我喜歡的是你傻的時候,可是你現在好了,我、我連你是什麽樣的人都看不出來,你傻的時候我敢要你,我要的起你,可是你現在是誰,你是倪嘯天,我要不起你…以前我沒遇見過,我不知道,可是後來我知道了,我隻想跟阿天那樣的人過一輩子…可是你不是阿天了…”
林君西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心情,那太難了,對他這種人來說太難了。
於是他還是推開了倪嘯天,忍著眼中不斷積聚出來的淚水向後退著,“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行嗎?咱們還是算了吧,我跟你不合適…”
倪嘯天都要急瘋了,死命地拽著林君西的胳膊,“阿西,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行不行?你就給我一次機會、給咱們倆一次機會行嗎?再說了我怎麽就不是阿天了,你就算養個孩子,小時候不懂事,長大了懂事了就不是他了嗎?你給我次機會,我是阿天的時候能做到的我全能做到,那時候我做不到的我也都能做到,我絕對比那時候強、你給我次機會行不行?”
林君西搖著頭,“下輩子,下輩子我托生個傻子,你愛怎麽禍害怎麽禍害,行嗎,你讓我走吧…”
說完,轉身又要跑。
“阿西!!!”
倪嘯天真崩潰了,一時間不知道還能怎麽辦,隻感覺自己算是徹底瘋了。
“行,行,你要傻子是嗎?我傻了你就要我了是嗎?行,行…”
倪嘯天抹了把眼淚,在原地轉了兩圈,眼瞅著路邊樓底下堆著一摞磚頭,腦子一熱,直奔著那邊就去了。
林君西擦著眼淚轉過身,不知道倪嘯天這是要幹嘛。
隻見倪嘯天撿起地上一塊板磚,然後走到他麵前幾步遠,照著自己腦袋猛地就拍了上去。
一時間,空蕩蕩的街道頓時恢複了寂靜。
板磚碎成了兩半,又落到了地上。
林君西驚地一瞬間瞪大了雙眼,整個人都呆住了。
倪嘯天沉默了兩秒,一道鮮紅的血跡順著腦門滑了下來,眼前瞬時紅成一片,卻麵無表情地愣了一會兒,然後默默地蹲到了地上。
空氣安靜的有些窒息。
倪嘯天將頭埋在手臂裏,拳頭攥得死死的,肩膀都有些顫抖。
林君西就站在原地看著他,慢慢地也意識到了什麽,眼中又泛起了灼人的酸痛。
慘白的月光,照著這一地的悲涼與無奈。
瞧,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
他不會再變傻了。
他也不會再要他了。
他們都回不去了。
那又何必再強求呢?
人來人往、緣起緣滅,世間萬物皆有為法,誰也逃不出個悲歡離合。
其實現在想一想,無非就是那說不清楚的緣,不覺得特奇妙麽?
T市那麽大,世界那麽大,成千上萬的小痞子堆裏,為何就偏偏選中了林君西去撞上了倪嘯天,又為何閱人無數的倪嘯天,偏偏就那一眼,便遙望著人家的背影,落下了一個悠長的笑意。
無非就是一個擦身而過,原本就這麽過去了,他還是他,他也還是他。
又為何這麽巧,偏偏落難的倪嘯天,就這麽輾轉周折來到了林君西的麵前。
到底是為什麽,非要把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送到彼此的身邊。
最後又憑什麽,好不容易煙消雲散了,他們之間又會擰巴到這副樣子,落得個這樣的結局。
所以說這就是命吧,凡夫俗子誰人可以不低頭。
隻是再可是,如果有人就算強求,也還是放不開手呢?
倪嘯天攥了攥拳頭,忽然抬起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努力作出一副很純真的笑容,就那麽蹲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望著林君西,眼裏就算還含著一閃一閃的眼光,也要笑著用一種與他年紀十分不相稱的口吻叫了林君西一聲。
“西西…”
林君西瞪了瞪眼睛,眼角一酸,差點忍不住又要哭出聲來。
傻子!白癡!混蛋!
為什麽要這樣?!
為什麽要這麽沒出息!
多大個人了還來這套,不知道特別假嗎?!一下子就能看出來了好不好!
林君西真要受不了了,可是再看看那個人,無論是那雙眼睛、抑或是那種傻傻的語氣,哪個不是和當初的小傻子一模一樣呢?
隻是那氣質還是和當初有些不一樣,沒辦法,畢竟是裝的嘛,怎麽會那麽一絲不苟。
實在是太尷尬了,這樣的場麵,尷尬都有失了身份,沒了男人應有的麵子。
但是倪嘯天還是努力地維持著這個樣子,即使眼淚又沒出息的落下來了,卻還那樣眼巴巴地望著林君西。
為什麽要做到這份上呢?
林君西閉了閉眼睛,心裏像活活被人捅了一刀,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掉。
“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再信我一次,行嗎?”
倪嘯天站了起來,默默地來到了林君西麵前,將頭抵住了他的額頭。
此時的兩個人都哭的不成樣子,不住地哽咽著。
腥甜的血液蹭到了林君西的臉上,甚至落到了他的嘴角,卻不曾有任何的閃躲。
倪嘯天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來一條鏈子,下麵綴著一塊再熟悉不過的玉。
“你不是搶過它嗎?它是你的了,帶著它,我也是你的了,”他將那塊玉套到了林君西的脖子上,然後捧著他的臉,抵著他的額頭小聲又堅決的說著,“無論我變成什麽樣,我都是你的傻子,我們說好的,你和我,我和你,我們永遠在一起,你別不要我行嗎?你別不要我,行嗎?”
林君西顫抖著,真的再也沒有半點推開倪嘯天的力氣了。
他抬起漂亮的眼睛與倪嘯天對視著,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這個傻子的麵容,一遍一遍仔細地望著那雙眼睛,像是想在裏尋找到什麽許久不見的東西。
倪嘯天絲毫沒有躲閃,抬手覆上了林君西撫摸著自己的手,就那樣深情地望著他,像是想用自己這一雙眼睛把心都剖出來給他看。
兩個人就這樣不知看了多久,最後,林君西終於緩緩地垂下了眼簾,小聲嘀咕了一句,“…瘦了…”
倪嘯天皺了下眉頭,心下一緊,終於忍不住湊了上去。
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那份柔軟帶著一絲血腥氣蹭上了林君西的唇角,從點水般的輕吻,逐漸變作了一個足以掠奪所有氣息的深吻。
兩個人相擁到了一起,在這個不知名的街角,緊緊地擁抱著彼此。
其實那樣子真的挺難看的,挺大的兩個老爺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可是沒關係,他們一點不在意那些有的沒的。
“我愛你,我愛你,阿西,我什麽都可以不要,我隻要你。”
倪嘯天不住地蹭著林君西的臉頰,說的那麽深情,“給我次機會,我會讓你喜歡我的,我會讓你愛上我的,我會讓你知道我還是你的傻子,有些東西是無論我變成什麽樣都不會變的,你相信我一次…”
林君西泣不成聲,不住地點著頭,“……那你、你不許再欺負我了…”
“不欺負、不欺負。”
“…就試試,不行就拉倒…”
“行、一定行,不行就再試試…”
“什麽再試試啊?!白癡…”
林君西還哭著呢,差點被倪嘯天逗笑出來。
可是倪嘯天說的可認真,“以後我再讓你離開我一步,我就不是倪嘯天!”
“……白癡…”
兩個人就這麽說著,倪嘯天忍不住,又捏住林君西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他一下,接著四目相對,林君西臉一紅,又和他抱到了一起。
兩情相悅,不過如此。
“…阿西,好疼啊…”
“笨蛋、傻子、多大了還砸自己…去醫院啦!”
“恩、恩,我白癡、我弱智,隻要你別不要我我是什麽都行…”
遠處的保鏢們都很懂事,就那樣穩穩地站在各自的“崗位”上,圍觀著那兩個人。
候在車邊的是那對保鏢兄弟,一個臉上沒什麽表情,一個看上去甚是感動。
保鏢弟弟很走心啊,感覺應該做點什麽,便忍不住伸出手,由衷地開始緩緩為那倆人鼓掌。
隻是還沒鼓幾下就被哥哥一巴掌糊到了一邊。
這當下誰要是吵著少爺,還不被活撕了。
不過趁這當口走走神總沒事了吧?
保鏢哥哥點了根煙,靠到了車頭,望了望夜空中的繁星,又望了望遠處那相擁在一起的人。
嘛,明天,一定又是個大晴天啦。
新街扛把子和那個倪家少東家的故事到這裏差不多就結束了,再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至於後來那兩個人怎麽樣了,一時之間眾說紛壇,反正說來說去都逃不出一個“在一起廝守了一輩子”。
時過境遷,日子過去的久了,那段震動整個T市乃至更廣範圍的“血雨腥風”最終還是消散在了風聲裏。
永宿區還是那個永宿區,滿眼皆是燈紅酒綠,到處都是紙醉金迷。
十五那天還是倪家收賬的日子,屆時那一水的黑色轎車、配著一幹的西裝革履,總是惹的人對其敬畏有加。
隔著新水灣的對麵是永新區,到處都是一片寧靜祥和,滿眼皆是車水馬龍。
新街還是那條新街,既不是永新區最長的一條街,也不是永新區最繁華的那條街。
提到新街,最出名的還是那家陳氏麵館,別看店麵不大,但是那豬骨麵做的真是一絕。
陳氏麵館的老板姓陳,整日大腹便便,最喜歡端著個紫砂茶壺站門口跟人聊天。
隻是別看陳師傅麵善,但是據說是個挺有背景的人,要不為什麽從來沒人敢來這家麵館惹是生非收保護費呢。
大家小日子過得都不錯,就是有時候總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客人來吃麵的時候,淨變著法的跟老板打聽那段道上的人都有所耳聞的小道。
聽說,你們這裏,出過一個特別牛.逼的扛把子?還有倪家的少爺經常光顧?
每當這時候,老陳都會拍著肚子笑笑,是,大明星都來我家吃麵呢。
吃麵的人訕笑著搖搖頭,一看就是人家不想說唄,那就算了。
不過,你要是有心真想見見那兩個傳說中的人物,你就見天兒跟新街這兒守著。
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看見一個男孩閃進陳氏麵館,身後還跟著幾個常帶在身邊的小弟。
就是人長得有點太清秀了,白白淨淨的,看起來根本不像個混社會的人。
而且還動不動跟後廚那兒揉揉麵、在麵館裏打打雜。
咋看咋就是一個小工嘛,根本就不可能是什麽扛把子。
不過也有和傳言特相符的地方,那個男孩的身後總是跟著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長得也不錯,英俊出挑,氣質不凡。
就是這人好像有點精分,平日裏跟誰看上去都挺嚇人的,隻是一見著男孩就變得有點傻,整天都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甩也甩不掉。
總之,就借用一句歌詞來形容吧。
他在收賬,他在煮濃湯,這就是故事最後的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CUT!!!
收工!!!
發盒飯!!!
自己撒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