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什麽叫不好說?”江星懷笑著眯起被燈晃到了的眼睛,“我覺得根本不會。”
傅衍一愣,低頭看他,江星懷卻在這時候低下了頭,隻留給他一個頭頂。
“我不討人喜歡,我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江星懷聲音很低,手指磨蹭著自己衣角,“我又不傻,但我就不想改……就……反正改了就徹底沒我這個人了,誰都看不見我,誰也聽不到我,江星懷就消失了。”
傅衍是真怔住了。
江星懷很好看懂,一眼看過去,多一眼都不需要。嬌橫,張揚,以自己為中心。這是外部。脆弱,敏感,沒安全感,這是內裏。
就是個孩子。
但是傅衍不知道的是,這個17歲的男生似乎什麽都懂,突然又不像個孩子了。
“是不是說的有點玄……”江星懷摸了把鼻子,不好意思了,“但我就是……哎,我不知道——”
“那就不改。”傅衍打斷他,收了收抱著他的手,“不是你的錯,你也沒有需要改變的地方,你這樣就很好。”
江星懷愣了。
這還是第一個人跟他說你這樣就很好。
他爸爸隻會讓他別這樣,別那樣。他媽媽每天讓他改這個,改那個。
從來沒有人問他為什麽會這麽做,他們隻搖搖頭,歎口氣,然後判他死刑。
傅衍是第一個跟他說不是你的錯。
傅衍以後一定是個好爸爸。
江星懷猛地紮過去,一腦門兒抵在他胸前。
“哎……”傅衍伸手,在快要接觸到他的時候又無奈放下,拍了拍他的背,“一腦袋的汗。
“你衣服早髒了。”江星懷吸著鼻涕說。
“怎麽流鼻涕了?”傅衍掰起他的頭,“什麽時候開始——”
“那幾輛車怎麽一直跟著我們?”駕駛室的黃毛突然說。
“什麽車?”江星懷扒開傅衍的手,轉移話題,小心摸了把鼻子。
沒摸到鼻涕。
“出城碰見的那輛黑色吉普?”傅衍蹙眉問。
“是,從出城的那條路上,一直跟到現在。”黃毛放慢車速,探出頭,“有問題啊,這麽巧的一直一條路呢?他們不是想打劫吧。”
話音剛落,黃毛餘光裏後車突然加速,他趕緊大喊:“——哎!他們過來了!”
“在前麵加油站直接停下。”傅衍蹙眉下達命令。
“停下來?”黃毛不確定。
“停,我們沒油了,也開不動。”傅衍說。
加油站停了好幾輛無人的小車,服務區的玻璃全被砸碎,貨架倒地,裏麵洗劫一空。
黃毛貼著加油站邊停了下來,朝後視鏡的一看:“真是衝我們來的,轉彎過來了。”
“其他人別下車。”傅衍說完推門跳下車。
黃毛歎了口氣,緊跟著開門下去了。這一車老弱病殘婦女兒童的,也就傅衍能撐場子了。
黑色吉普上除了司機,也迅速下來三四個男人。
傅衍第一眼就看見了幾個男人中間最胖的中年男人。男人帶著墨鏡,一身黑色衝鋒衣,踩著厚實的登山靴,抱臂,氣勢看著不一般。
江星懷想了想也準備下去,一旁的耿老師一把扯住他:“哎喲祖宗你腿不疼啊,大人們說話別瞎摻和。”
江星懷蹙眉:“我——”
“兄弟們去哪兒啊?”一男人聲音在車外響起。
江星懷閉上嘴,豎起耳朵。
“出城往外走。”傅衍聲音響起,“你們呢?”
“我們在前邊兒有個倉庫,我們去城裏找點東西,正往回趕呢。”男人笑嗬嗬的,聽上去很熱情,“哥幾個車上多少人?要不要去我們哪兒?”
車裏坐著的江星懷突然動了動耳尖,莫名覺得這聲音耳熟。
“不用了。”傅衍說,“我們和朋友定好了見麵。”
“行,不過兄弟別誤會,我們剛剛不是跟著你們,真同一條路,你——”
“飛哥?!”江星懷突然喊。
“幹兒子!”胖男人一愣,接著猛地衝到後車廂外。
“死胖子你喊誰兒子!”江星懷爬著探出頭,正好迎上男人漲得通紅的一張臉。
真是朱高飛!
“哎喲!”朱高飛嚎了一嗓子,抱了上去,直接哭了出來,“懷兒!我的懷兒啊!”
“哭你個頭!別哭了!你勒的我喘不上氣了!”江星懷拚命掙紮,還不忘飛快問,“陳洲呢?陳洲跟你在一起嗎?我手機壞了,我也不記得你們電話,聯係不了。”
“懷兒!我的懷兒!”朱高飛不管不顧的哭嚎。
“滾蛋!”江星懷抱著他罵。
朱高飛哭了整整五分鍾,接著又拉著他的手反複念叨。
“你爸給我打了電話,我第一個帶人就去接你。”
“但你房子沒人!”
“你腿怎這是麽了?疼不疼?”
“都怪我啊!”
江星懷摸著他的頭,歎息一聲接著一聲:“行了,幹爹,你別哭了,等會兒哭來喪屍就不好玩了。”
“是是是。”朱高飛抹掉眼淚,轉頭看著他這一車人,和氣的笑容重新掛在了他的臉上,“還沒問,這幾位是你路上交的朋友?”
“那是我班主任,旁邊是他前妻和兒子。前麵開車的是路上認識的,叫陸英。”
“這是……”江星懷介紹到傅衍停了一下,偏頭看了他一眼笑了,“這是……這是我鄰居,是他帶著我出來的。”
傅衍聽到鄰居這個介紹,眉角跳了跳,淡笑著伸出手:“你好。”
“你好你好,麻煩你們了,這一路上照顧咱們家懷懷。”朱高飛握住他,感激涕零,“這裏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我先帶你們回我哪兒,你們是沒油了吧,這加油站裏麵沒油,去我哪兒,我囤了不少油。你們跟著我的車就行了。”
關上車門,小麵包車發動,跟在黑色吉普後後頭。
車裏安靜氣氛變了。
“那人跟你什麽關係?”餘雪主動湊了過來。
“那是我幹爹。”江星懷說。
朱高飛跟他爹是從小玩的鐵子,他出生那天第一個抱他的是朱高飛,而不是他爸。
因為那天他爸在飛機上,趕著去開會。
“你幹爹幹什麽的?”黃毛一邊開車一邊問。
“他開酒吧的。”江星懷說。
餘雪又湊上來:“我看——”
江星懷煩她,不想跟她說話,扭過頭:“叔叔,我腿好疼。”
“怎麽了,剛剛碰到了嗎?”傅衍去看他的腿。
“沒事。”江星懷壓低聲音,“我就不願意跟她說話。”
傅衍笑著彈了彈他鼻尖,轉頭看出不大的窗戶,盯著前麵那輛黑色吉普,輕輕皺了皺眉。
隻往前開了大概十分鍾左右,就依稀見到了朱高飛口中說的倉庫。
這塊地很大,繞了一個圓順著樹拉起一整圈的鐵網。
有人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在巡邏,看見朱高飛的車,還招了招手。
黃毛緩緩踩下刹車,順著水泥路開進去,壓著聲音評價,“你這幹爹絕對不一般人。”
鐵網裏麵是四排水泥樓,一樓全是是裝了鐵門的大倉庫,依稀可見成堆的土豆和袋裝的大米。
車停下,幾人剛下車,有不少人都圍了過來。
朱高飛從前麵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喊:“快快,小高,把趙醫生喊過來。”
“我沒事,真的,已經處理好了。”江星懷靠著傅衍連連擺手。
“那咱們先進去。”朱高飛扶上了他另一邊的手,“餓了沒有?想吃什麽?”
“不餓,就是困了,還渴。”江星懷被兩人這麽架著,路都不會走了。
但掙開那個他都不舍得,隻能硬著頭皮往前挪。
在進鐵門之前,傅衍忽然眯眼回頭,盯著站在高台上的那個男人,看清男人肩上掛著的黑色東西。
那是一把衝鋒。
“我先帶你們進去,這幾個倉庫是我之前用來囤土豆和大米的,屋子結實抗造。”朱高飛領著他們進入其中一棟樓,“昨天我剛帶人過來,還沒收拾好。”
江星懷轉著頭看了一周,看見好幾個熟悉的人,但沒看見想看見的人,連忙追問:“陳洲呢?他沒在這兒?”
“那天他送完你就直接回去了,沒再回我這啊。”朱高飛擰著眉。
江星懷臉色難看,停下腳步:“那天我就不該扯他出來玩。”
“他肯定沒事兒,跑的飛快那小子,別擔心,我明天帶人去他家找找。餓了沒有?先帶你們去房間,等會兒先吃點東西,咱們這兒就吃的多。”朱高飛攬著他胳膊使勁搓了搓,摟著人上二樓,“對了,你們開車本來準備去哪兒啊?”
“我們去傅衍郊區的一個房子。”江星懷說。
“那幸好碰上了。”朱高飛歎息說,“你們那個郊區也別去了,那邊太遠,弄吃的也不方便。就留我這兒,你天天躺著我給你喂飯。”
“那我要天天吃牛排。”江星懷笑著說。
“沒問題啊,我們這邊人多,這幾天留了不少跑出來的同胞們,聚在一起更安全。”朱高飛說到這兒突然壓低了聲音,“而且我們有槍。”
朱高飛這聲音雖然是壓著的,但卻能保證樓梯這片他們幾個人都能聽見。
江星懷對於朱高飛能弄到槍顯然不驚訝。
隻是後麵跟著的抱著耿貝的耿滿宏明顯一驚,緊接著就鬆了口氣,餘雪一直緊張的麵部表情也迅速軟了下來。
隻有傅衍麵無表情,沒說話,也沒表態。
朱高飛領著他們上二樓,給他們分配好房子,就下去給他們張羅吃的的去了。
等其他人都進了房間
“傅衍。”江星懷偏頭看向他,輕聲問,“你怎麽了?怎麽都不說話。”
“沒事。”傅衍環看四周。
“你覺得這裏怎麽樣。”江星懷試探著問。
“很好。”傅衍點點頭,“你先進房間,你的腿不能久站。”
傅衍說完轉身向前幾步,喊住了一個提著瓶子的女生。
江星懷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感覺到委屈。
他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感覺,傅衍不會留在這裏。
盡管這裏很安全,並且他留在這裏。傅衍都會走。
江星懷撇了撇嘴,轉身進了房。
傅衍推門進來,就看著坐在床沿邊發呆的江星懷。
也沒說話,蹲下去剪開了他膝蓋上的包紮。
“啊——你幹嘛!”江星懷疼的一哆嗦,猛然驚醒。
“消毒。”傅衍說。
“你故意的!”江星懷看著他。
“沒有。”
“你就是!”
“……我沒那麽幼稚。”傅衍說。
“你是說我幼稚嗎?”江星懷反問。
“…”傅衍深吸一口氣。
“一把年紀了還那麽小心眼。”江星懷氣的翻了個白眼。
傅衍:“………”
傅衍沉默起身,轉身就走。
“哎!”江星懷急了,連忙抓住他的胳膊。
傅衍回身看他。
“你去哪兒啊……我剛剛不是故意說你的,你知道我不是……”江星懷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都不敢看傅衍的眼睛。
“不是,你生氣了?”他磕磕絆絆的解釋著心中某些慌亂,“我就是,就是……剛剛我……”
“我剛剛沒跟那個女生說什麽。”傅衍冷著臉解釋,“我隻是問她有沒有熱水。”
“???”江星懷疑惑。
“我不會跟她說話了。”傅衍看著他一言不發,又沉聲保證,“真的。”
“先生,您要的熱水。”女生提著熱水壺出現在門口。
“謝謝。”傅衍轉身接過。
再轉過身的傅衍:“…………”
作者有話要說:
江星懷:嗬,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