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顆甜葡萄
行雲流水般的光陰, 不著痕跡的流逝，什麽都沒帶走，什麽都沒抹去。
在那個狹窄黑暗的儲藏室裏，遭受同學的欺淩侮辱，心下的無助和眼底的絕望，仿佛還是昨天的事，再次站在班級門口, 林初沐抬頭看一眼班級銘牌，有些恍惚。
時隔一個半月, 她徹底養好了身體，肋骨恢複了，身上的印跡也淡了, 可是，校園暴力帶來的傷害卻沒有被時光帶走, 傷害既然產生, 就不會完全被抹去, 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幾個年輕的女孩, 不論出於什麽樣的心理, 對另一個花兒一樣的姑娘下這樣的手, 傷害已經發生，隻會被藏起來，慢慢的塵封淡忘，但是，永遠不會消失。
即使傷口慢慢愈合, 表麵看起來複原了，而仍有道疤在那裏，撕下來就是皮開肉綻，血淋淋的。
無論是麽時候，林初沐想起色彩豐富的青春，總會有這不能碰的一塊，不小心碰到就疼。
幸運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林初沐出院之後，周謹嚴給她聯係了心理醫生，在見醫生之前，周可岑跟林初沐全麵詳細的解釋，不是認定她有心理疾病，隻是防患於未然。她做了一係列簡單的測試，填表做題，好在沒有大的問題，她屬於抑鬱質的性格，感情細膩，敏感，思慮重。
“去吧”，周可岑握了握林初沐的手，“放學記得等我，老地方見。”
周可岑的聲音提醒了林初沐，是了，總的來說，她是幸運的人，一生都在被阿岑治愈。
林初沐站在班級門口，抬腳就可以進去，她卻邁不出去那一步。
明明周六那天李航說想上學時，她也說的期待，想學習是真的，不想上學也是真的，這很矛盾，但這是林初沐真實所想，她甚至有點懷念在醫院待著的日子，姨姨教她知識，又可以學習又不用接觸同學。
這段時間有周可岑的陪伴，和周家人的悉心照顧，及時的疏導和關心，讓校園暴力這件事沒有給林初沐留下嚴重的心理問題，但是“同學”這兩個字，還是成了一個她害怕的詞。
周可岑發現了林初沐的停頓，手掌貼在她的後背，像是在傳輸力量一樣，輕聲說，“不用怕，傷害你的壞人都被打跑了。”
“從此，初沐小公主和可岑王子，過上了沉迷學習的幸福快樂生活”，周可岑用哄小孩子的耐心和語氣，“或者咱們不來這個班了，回家學習也是一樣的，要不要，隻要你點頭，咱們現在就回去玩。”
周可岑以後要是有機會當家長，小孩不知道會被她慣成什麽樣子，寵起林初沐來毫無底線。
跟郭雅笙一起欺負林初沐的那幾個女生，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一中開除，一個都沒少，是兄弟就要齊齊整整的。
學校時候進行了調查，事情必須弄清楚，他們不僅是要給周家一個交代，更重要是，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出現這種事情，他們老師和領導都要找出問題發生的原因。
林初沐沒來的這一個月，學校貼在走廊的標語由【靜以修身，學以養德】改為【關愛同學，尊敬師長】
後來校領導一合計，覺得這還是太委婉，衝擊力不夠，幹脆改成直白的一句【抵製暴力，從我做起，校園暴力，害人害己】
可不是麽，林初沐被暴力，其他人也沒見撈著什麽甜頭，都是爹生娘養的，為什麽非得想不開要當社會的毒瘤，劃不來，還很慘。
林初沐往班裏瞄一眼，發現之前她們幾個的位置上已經坐上了別人，她又悄悄地環視一遍，的確沒有她們地身影，不是因為換座位打亂座次，是她們的確不在班裏了。
“我進去啦”，林初沐的神色明顯放鬆了許多，“阿岑你回去吧，我們一起接受知識了洗禮。”
還沒有到上課時間，班裏有的同學向外張望，看到她們倆，尤其是看到周可岑之後迅速的把頭低下。親眼看到後麵周可岑打高瑜淨的樣子，酷是真的酷，怕也真怕。
班裏的位置考一次試換一次，根據班級排名順序，第一名先選接下來是第二名選，林初沐沒參加考試，她進去有點茫然，準備找個空位。
“這裏”，季軼塵舉手示意，他前麵有個空位，林初沐聞聲過來，“謝謝。”
季軼塵露出燦爛的笑容，“你來上課啦，這是老師留給你的位置。”
林初沐把書包放在桌肚子裏，她同桌是個女生，看起來也屬於安靜羞澀的姑娘，看林初沐看過來，抿嘴靦腆的笑一下。
跟新同桌打了招呼，林初沐抬頭看門口，看到周可岑在窗邊站著，她衝著窗戶揮揮手，用口型說，“快回去啦。”
季軼塵坐在林初沐後麵，並不是什麽巧合，他故意選在她後麵，可以看到她的後腦勺和露出的雪白後頸皮膚。他倒是沒有吃狗膽，對林初沐保有企圖，就是少年喜歡，目光總克製不住尋找她，想靠近一點。
他隨著林初沐的動作看過去，轉動的脖子一僵，和周可岑打了個照麵。努力讓自己的表現得正直坦蕩，季軼塵沒有躲閃的和周可岑對視，眼神無辜的仿佛周可岑要是多想就是她自己思想齷齪。
周可岑視線隻在季軼塵身上停留一瞬，就回到林初沐那，看到女孩眉眼彎彎的衝她笑。教室裏有六十多人，周可岑透過窗戶看過去，在她眼裏，隻有她的小姑娘是彩色的。
被高瑜淨用板凳砸爛的那三塊玻璃早就換了，被同學們大掃除時擦得幹幹淨淨，林初沐在裏麵催她，“放學我等你呀，快走啦。”
周可岑離開的時候掃了一圈坐在林初沐周圍的人，男生比女生多，她的小朋友長得漂亮，性格可愛成績好，撩人而不自知，以後不知道要打敗多少狂蜂浪蝶。
真想把她藏起來，不給別人看，周可岑暗暗的想，要是能把她藏起來，隻有她們兩個，那該有多好。
有時候一個荒誕的行為，追溯其根源，可能會在很久很久之前，埋下的一顆還僅是想法的種子。
這顆種子，現在不經意的落在周可岑心裏了。在她眼裏，林初沐的所有都是好的，一切都可愛。
第一節 語文課，班主任知道林初沐今天回來上課，下課後跟她聊了幾句關心的話。
班主任是位中年女教師，林初沐的事情發生在她班裏，上次和校領導們去看她，看到她躺床上吊著點滴，露出的胳膊上的青青紫紫沒塊好皮肉。
班主任自己閨女跟林初沐差不多的年紀，看到她那個樣子，挺心疼的，還夾雜著生氣和愧疚。
她看出來林初沐和老師說話拘謹，就沒去辦公室，站在教室後麵說幾句話，“你們王老師懷孕休產假了”，班主任換了個別的話題，“下節數學課由別的老師帶。”
王老師教她們數學，林初沐記得她請假之前數學老師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圓圓的像時刻帶著一個充滿氣，鼓繃繃得氣球，每天挺著肚子上樓來教師，看著很辛苦又危險。
“咱們班得數學課現在是陳老師帶”，班主任說，“是你們王老師的先生，你如果哪裏跟不上的話可以問陳老師。”
“陳老師看著凶，其實脾氣很好，不懂要問”，班主任走之前又笑著說一句，“不用怕他。”
林初沐乖巧的點頭如搗蒜，還差三分鍾打預備鈴，班主任抬手看表，“快上課了，準備一下，哪裏跟不上問代課老師或問我，有事到辦公室找我。”
等班主任走了之後，林初沐趕緊出去，早上周可岑盯著她喝牛奶，督促她強身健體長個子，她現在要抓緊時間去趟洗手間。
快上課了廁所的人不多，林初沐擔心老師比她先到教室，於是洗了手就快速的往外走。
她們這個教學樓男女廁是並排的兩間，女廁所在走廊最裏麵，要拐個彎出來，林初沐走的急，剛好男洗手間出來個人，那人擦著手上的水，也沒看到她。
林初沐的腦袋撞在那人的手臂，她連忙停下後退半步，“對不起，我沒看到”，林初沐不好意思的道歉。
“沒事”，是個成熟男人的聲音，不像是學生的聲線。
林初沐著急回教室，抬頭道歉沒看清楚對方的臉，聽到那人說“沒事”，她就匆匆走了。
“竟然有男人皮鞋裏麵穿絲襪”，林初沐心中腹誹，倒是沒放在心上。
她覺得那樣穿其實不好看，藏藍色的西裝褲，黑色的皮鞋，卻穿了雙透明的絲襪，不是深顏色，就是女士夏天穿的肉色透明絲襪。
在黑色的大碼皮鞋下，莫名的有一種猥瑣的氣息。
坐在位置上林初沐腦子裏還是肉色絲襪的畫麵，隨便評判別人，這樣不好，林初沐一邊翻書做課前準備，一邊譴責自己。
道理是這個樣子，評判別人不好，但林初沐心裏總覺得那樣穿很奇怪，可能是她的生活麵太窄了，沒有見過這樣新奇的搭配，林初沐心想。
在走廊裏撞那一下，並沒有很大的加速度，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林初沐沒覺得疼，那人也沒撞多厲害，所以她沒把這事放心上，就一雙肉色襪子留下了印象。
她離開的匆忙，沒有看到後麵的男人盯著她的背影看，直到看見她進了班級，才邁開步子，擦過手的紙在指尖撚幾下，丟進一旁的垃圾桶，摸了摸剛被林初沐接觸的地方。
然後他勾著笑容，扶了下眼鏡，走進林初沐進去的班級。
他站在講台上掃視下麵，視線落在林初沐的位置，看到她幹淨明豔的臉，眼睛頓時一亮。
走下講台慢悠悠的踱步，像是在巡視同學們的課前準備，走到林初沐的後麵站定，看著林初沐的後背，思量著什麽，看到她綁馬尾辮的蝴蝶結發繩，臉上莫名的笑意加深。
上課鈴聲響，他走回講台站定，朗聲道，“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