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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六十三顆甜葡萄

  林初沐拉肚子的事, 她自己說沒事,不用去醫院,她喝了藥力強勁的止瀉藥,周可岑準備帶她在附近玩玩,包裏揣了三包紙。


  觀察了一上午,林初沐沒有再拉肚子,周可岑說, “這藥還挺有用的。”


  林初沐的小臉埋在圍巾裏點點頭,“藥到病除。”


  “主要是本來就不嚴重”, 林初沐說,“我容易拉肚子,也特別容易好。”


  周可岑手掌按林初沐頭上, 揉揉她的頭發,“這麽冷的天, 千萬別吃涼的了, 洗完澡要擦幹, 不能不管由著身體晾幹。”


  “小懶鬼”, 周可岑說, “我之後不和他們一起上自修了, 還讓我放心呢。”


  “拉肚子都不告訴我”,周可岑說,“要不是媽媽說,我都不知道你前幾天拉肚子。”


  周可岑氣呼呼的把林初沐的圍巾向上一扯,把她的臉蒙住, 孩子氣的說,“讓你不告訴我。”


  北方的冬天是物理攻擊,風吹到臉上像帶了刺,幹冷幹冷的,太陽是個假的,沒點溫度,像冰箱裏的燈。


  出門之前,林初沐老老實實的穿上保暖的秋衣秋褲,裏麵穿了個加厚的毛衣,周可岑給她裹上一個厚厚的羽絨服。


  周可岑親手給林初沐把帽子、圍巾、手套戴上,把她收拾好之後,她自己隨手扯了個大衣套上。


  “我穿的太厚了叭”,林初沐感覺她像是米其林成精了。


  “沒有,不厚”,周可岑睜眼說瞎話,“圓乎乎的可愛。”


  “那你穿的太薄了叭”,林初沐看她們倆鮮明的對比,她像塊扁扁的橡皮,可岑像細高的鉛筆。


  對比太誅心了。


  “沒有,不薄”,周可岑再次瞎說,“走路帶風顯酷。”


  林初沐不答應了,“哪能就你自己酷呀,不仗義。”


  周可岑雙手捧著她的臉,揉麵團子一樣的揉她的臉蛋子,“沒辦法,我們小朋友是吃可愛多長大的小甜餅,酷不起來。”


  林初沐嘴巴被擠得嘟著,含糊不清的說,“不可以,不求同年同日酷,但求同年同日圓。”


  她細心的給周可岑也戴上了圍巾帽子和手套,周可岑站在玄關低著頭,她踮著腳尖仰著頭,把圍巾係好,

  “好啦,現在阿岑又酷又可愛了”,周可岑抬手摸了摸圍巾,笑容滿足又寵溺,不知道得意什麽,“真不愧是我啊。”


  她像是偷吃了蜜,笑的甜絲絲的。


  “手套就不戴了”,周可岑說,“我要拉著你的手,別跑丟了,咱們倆戴一個。”


  於是,她們倆現在在人行道上走著,倆人的手塞在一個大的熊掌手套裏,圍著同款的圍巾,戴一樣的帽子,從背後看起來,溫馨和諧。


  ……像帶小學生出街。


  外麵連空氣都是冷的,不過吹不透林初沐的衣服,周可岑就算冷也不會表現出來,她的大衣竟還是敞著的,大步流星,走路帶風,酷的一匹,誰又能知道她有多冷呢。


  酷就完事。


  “阿岑你手怎麽還冰呀”,林初沐說,“你是不是冷?”


  有人知道她有多冷,並且殘忍的戳破了她裝酷的表象。


  “冷就說出來嘛”,林初沐說,“我又不笑話你。”


  “我會笑你不穿保暖秋褲凍得腿哆嗦嗎?我會笑你不穿保暖衣手冰涼嗎?我會笑你不穿羽絨服,在零下的天氣穿風衣不扣扣子吹風發抖嗎?”


  林初沐露出來的眼睛笑的彎彎的,“我不會!我不是那樣人。”


  周可岑一把把她扯過來,拽到懷裏,她抱著林初沐,倆人步調一致的往前走,她氣勢洶洶的說,“借你和你的羽絨服一用,給我擋風。”


  風不是從前麵刮來的,冬天的風沒有個方向,冷風是從四麵八方襲來的,一麵哪能擋住。


  林初沐被周可岑圈在懷裏,周圍是周可岑的氣息和溫度,被這樣摟著,讓她有種此時此刻她是絕對安全的放心感覺。


  兩個人就是想一起溜達玩的,這麽冷她們完全可以讓司機接回家,在家裏暖氣充足,不知道周可岑怎麽想的,大概和喜歡的人壓馬路受凍都是甘之如飴的。


  自知其冷,自得其樂。


  她們沒有目的的閑逛,走走停停,遇到投緣的店,就進去坐坐,中午在一家賣牛肉麵的小店裏,吃了餛飩和虎皮雞爪,歇了一會又繼續溜達。


  慢悠悠的去看了場電影,看完後順便在下一層的電玩城裏玩了一陣,然後下去在一樓看到了關東煮。


  兩人同吃一杯關東煮,順道帶了周黑鴨和老字號羊蠍子,邊逛邊走的回家了。


  認真計較起來,這一天她們什麽都沒幹,就悠悠閑閑的亂逛,如同不想翻身的鹹魚出鍋玩一圈,沒什麽實際意義。


  而兩個人回到家都很開心,溜達的完全不會累,往常周可岑帶林初沐出去玩,都會把計劃排的好好的,這次沒有,她就想單純的陪林初沐散散心,沒有計劃,走到哪算哪,想回家就回家。


  周可岑把帶回來的吃的放她們房間,“咱倆私吞,不給媽媽看見。”


  初沐像偷吃的貓一樣,手正悄悄伸進鴨脖的袋子裏盲摸,聞言眨巴下眼睛,“好呀。”


  第二天,周可岑又照例不情不願的去學校,林初沐照例在家拉肚子。


  林初沐拉肚子的原因是她吃冰箱裏的方冰塊,她把冰塊倒在杯子裏,帶到房間,再偷偷的換上水放進去。


  大冬天的喝東西也用不著放冰塊,因此沒人發覺。


  林初沐被凍的粉紅的指尖,捏起一塊冰涼透亮的冰塊,放在牙齒間,寒氣在口中蔓延,整個口腔和牙齦都涼颼颼的。


  哢嚓。


  一聲讓人聽著就牙疼的音,林初沐哢嚓哢嚓的把冰塊咬碎,含在嘴裏,她一個接一個的吃,嘴凍的麻麻的,露出一瞬間的滿足。


  然後,她長長的歎一口氣,露出掙紮和痛苦的神色,將臉埋在手臂裏,趴在桌子上。


  “真是個麻煩精啊我”,林初沐幽幽的歎道。


  林初沐覺得,她現在其實是一個又薄又脆的紙殼子,裏麵關押著橫衝直撞的危險怪物,她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天這個紙殼子會被衝擊散掉,把怪物放出來。


  就像夜晚的海洋,風平浪靜的表象下,是她自己控製不知的潛在危險。


  她的精神世界出了問題,她比誰都清楚,整日裏腦子混混沌沌,心裏有一個大坑,空蕩蕩的能聽到呼嘯的風聲,即使是睡在周可岑的旁邊,也會有莫名的不安,整個人又空又躁。


  每天晚上都要做很多個夢,有時可以連續起來,大多數情況是碎片化的零碎片段,都是噩夢。


  每次從噩夢中驚醒,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僥幸,壓抑的夢境,讓她覺得,她真的可能死在裏麵。


  所以,她睡得越來越早,精神卻越來越不好,總是困乏疲倦。


  十幾歲的身體裏,關著幾十歲老年人的靈魂。


  精神和意識裏總是暗沉沉的,空間扭曲,黑暗中到處是詭異伸展的手,拖拽著她,向各個方向撕扯她,要把她拽入深淵。


  林初沐知道,她的靈魂是一攤惡臭的死水。


  沒有人能看到靈魂。


  沒人能看到她的痛苦和掙紮,看到她卑微的祈求。


  她怎麽會不想好好活著呢,這麽好的姨姨和叔叔,還有舅舅爺爺哥哥他們,他們對她都是掏心掏肺的。


  這麽好的周可岑,她怎麽會舍得。


  可是,她知道卻沒辦法控製,美好的人是她世界裏唯一的光亮,然而,深淵的口子越來越大,她要掉下去了。


  她經常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


  尤其是噩夢驚醒的時候,她一身的冷汗,神經質的發抖,心裏慌的要命,又害怕,下意識的想跑。


  郭雅笙拽著她的頭發,逼她跪下,高瑜淨一腳踹在她的膝彎,她跪在那裏,身上是不知道誰襲來的拳頭和腳,她們嚷嚷著謾罵。


  陳誌勇陰測測的聲音仿佛就在頸後,“跑呀,怎麽不跑了,小可愛逃跑真是可愛呢。”


  夢裏,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最後她沒有跑出那扇門。


  沒有再見到周可岑。


  養母陰陽怪氣的,說蒼蠅不叮無縫蛋,一個巴掌拍不響,同學為什麽不找別人欺負,讓她找自身的原因,養父冷眼的看著。


  母親的遺物被養父搬家扔了,夢裏她連一張照片都沒拿回來,於是,她漸漸忘記這個讓她第一次感受到溫暖的人,她記不得她的模樣。


  她焦急的四處尋著,卻找不回來記憶,在夢裏尋著的渴求太逼真了,即使醒來還有百爪撓心的焦躁。


  噩夢的內容奇奇怪怪,不過大致就那幾種,被打,被欺負,無能為力反抗不了的無力感;掙紮,逃跑,以為安全時扭頭,突然看到壞人就在身後的驚懼;尋著,很貴重的東西,怎麽都找不到的焦急。


  還有就是,被拋棄,被周可岑拋棄,她終於還是嫌她麻煩,是個神經病。


  絕望,始終籠罩在林初沐的頭上。


  她隻是個孩子,接連經曆這些人間黑暗,她頂不住了。


  恐怖的夢境和現實混在一起,邊界越來越模糊,林初沐在白天發呆,恍惚間覺得,其實現在才是做夢,這麽美好的生活,怎麽會是她的。


  無望和黑暗的夢才是真實的,是屬於她的生活,她怎麽會擁有現在這樣的生活。


  她這種人,不配的。


  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誰不想積極呢,但消極無孔不入。


  林初沐想,不能讓阿岑知道,她的精神世界坍塌後,遍地汙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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