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六十二顆甜葡萄
諱疾忌醫, 逃避現實。
林初沐會特意在網上看有趣的段子，看搞笑視頻，靠沙雕網友的迷惑行為大賞續命。
她還會拿出媽媽的照片看，用各種方法，努力想讓自己快樂起來。
但是她快樂不起來。
她總覺得，每時每刻都戴著一副鐐銬，心情跳不動舞。
周可岑寒假學校統一補課的, 她請假了，在家和林初沐一起學習, 一天兩天還好，一個星期過去，林初沐就急了。
假期一共才四個多星期, 這都一個多星期過去了，周可岑還完全沒有去補課的意思。
林初沐每天晚上睡覺之前, 縮在被窩裏, 摟著周可岑取暖, 都要問, “阿岑明天去補課班嗎？”
“不去”, 周可岑每次答得特別幹脆, “鹹魚宅。”
周可岑不急，林初沐真的急，都快要過年了，人家都補課都學到很多知識了，她催也沒有用, 周可岑早上鬧鍾一關，抱著林初沐蒙頭睡覺。
而且，整個家裏，隻有林初沐一個人急，她想找人和她一隊，一起勸周可岑都不行。
周家夫妻不怎麽在意周可岑的成績，她學什麽樣無所為，大不了以後混不下去，回家繼承家產，她開心就好。
對林初沐來說，知識是她靠自己改變命運的唯一方法，她很重視學習。
“阿岑，這樣的話行不行”，林初沐盤腿坐在床上，仰頭問周可岑。
周可岑剛洗完澡，裹著浴巾，正在擦頭發，聞言坐在床邊，“嗯？”
“你明天去上學”，林初沐說，“然後我明天看心理醫生。”
“咱們倆各忙各的事，讓事情慢慢進入正軌”，林初沐說，“我知道你在擔心我，放心嘛”，她挪一挪，從後麵抱住周可岑，趴在她背上。
“我會積極配合醫生的”，林初沐說，“你上幾天課，就過年了。”
周可岑沒想到林初沐主動提出來願意和心理醫生接觸，“這麽想讓我去學校呀？”
林初沐毫不猶豫的點頭，“想，想讓你遨遊在知識的海洋。”
周可岑失笑，“我在家不也學習了嘛，昨天寫完三套卷子啊。”
“那不一樣”，林初沐一本正經的搖頭，“要有儀式感。”
“要給知識麵子，讓它們知道，你對它的充分重視，到考試的時候，它們才會聽令與你”，林初沐說，“你一支穿雲箭，它們千軍萬馬來相見。”
周可岑笑出聲，“就你皮。”
“那我不給它們麵子”，周可岑說，“不能慣它這毛病，慣的它，還給它儀式感呢。”
林初沐一把奪過周可岑的幹毛巾，氣哼哼的給她擦頭發，“頭發給你揪掉。”
動作看起來凶凶的，力度卻很溫柔。
周可岑和林初沐達成交易，她去知識海洋遨遊，林初沐願意和心理醫生溝通。
林初沐一個人在家並不無聊，其實周可岑出去之後，對她來說，是鬆了口氣的。她可以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裏，把窗戶和門鎖死，在熟悉的密閉環境裏，發泄她的情緒。
跟周媽媽說在房間裏看書，林初沐就可以自己支配時間，周媽媽每次進門之前會敲門，她一般不會強行進來，如果裏麵很久不開門，她才會自己開門進來。
林初沐每次都在聽到敲門聲時，假裝從書桌前過來開門，戴上乖巧開心的麵具，假裝無事發生的樣子。
心理醫生到家裏來，林初沐很配合，問什麽答什麽，她越是配合，配合的過頭了，事情越是棘手。
不過，周爸爸請來的心理醫生，是業內頂尖的，林初沐還是不行，幾個回合下來，林初沐已經哭著說她小時候媽媽剛去世的事了。
所有的崩潰瞬間都不是一時造成的，崩潰的背後，有一個長期累積的過程。
陳年的傷口表麵覆蓋了一層堅硬的痂，在時間的良藥下，給人以愈合的假象，而現在傷口被心理醫生撕開，猛然見到光明，才發現，那些被藏起來的傷口，潰膿腐爛，拉扯著組織和肌肉，不堪入目。
林初沐所有不想被發現的柔弱和悲慘，都放在陽光下任人打量，潰爛的傷口徹底清理後才會長出新的肉漸漸愈合，清理的過程必然不好受。
她現在的睡眠時間很奇特，每天晚上九十點鍾，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等到淩晨三點時，思維又清醒的過分。
所以晚上周可岑回來，林初沐都蜷在被窩裏打著小呼嚕睡覺，今天也是，周可岑照例在床邊站一會，看林初沐睡的安穩。
俯身在她額頭親一下，“晚安親親”，周可岑香完一口去刷題。
在書桌上看到幾顆彩色的糖果，不是家裏往常吃的，應該是今天初沐和媽媽去逛街新買的。
草稿紙用完，周可岑拉抽屜，看到裏麵有滿滿三盒的糖果，都是糖紙的色彩鮮豔的那種，在燈下麵塑料糖紙折的光是彩色的。
周可岑拆開一顆扔嘴巴裏，蠻甜的，然後她就拿出理綜試卷開始刷，邊做題邊吃林初沐的糖果。
刷完理綜刷數學，等活動活動手腕看時間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多了。
周可岑洗漱完，吹了頭發鑽被窩裏，林初沐半夢半醒的往旁邊挪挪，給周可岑騰地方，眼睛眯出一條縫，睡意朦朧含糊道，“阿岑，睡覺，被窩可熱乎了。”
周可岑鑽進被窩，林初沐自動攀上來，找個舒適的姿勢，安心的沉入黑甜的夢鄉。
周可岑補課是學校給高三和零班統一補的，快要高考的學生們，沒有人再講減負、抵製補課，他們都清醒的知道了時間的緊迫性。
課一直到過年前兩天才停，每周的星期天下午不上課，時間留給學生休息處理個人事情。
周可岑周日上午的課請假了，隻有半天的話都不夠帶初沐出去玩的，當然，請假是她自己請的，林初沐不知道，還以為她們老師安排的就是星期天不上課。
星期日周可岑抱著林初沐睡了個自然醒，醒來她還不起床，抱著林初沐也不讓她起，“不睡懶覺的假期是沒有靈魂的”，她說，“得給假期儀式感，要尊重它。”
林初沐隻露出眼睛在被子外，她們房間裏有暖氣，房間不冷，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才有冬天的感覺，是對冬天的尊重。
她們蓋的是床薄被子，林初沐捂著也並不熱，她又是三點醒的，醒來就沒睡了，聽著周可岑淺淺的呼吸聲，心裏蠻平靜的。
墨跡到九點半，兩人才起床，這幾天周可岑白天基本都在學校，現在和林初沐待一起才發現問題。
林初沐去洗手間的頻率有點高了，過一會她就要去上廁所。
“拉肚子了嗎？”周可岑站在洗手間門口，敲兩下門問。
林初沐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嗯，可能受涼了，有點拉肚子。”
“我下去拿藥”，周可岑說完就跑下去。
下樓找周媽媽沒找到人，問家裏的阿姨，“楊姨，我媽呢？”
“太太在花園呢”，楊姨說，“估計在玻璃房弄花。”
周可岑一出去就喊叫，“媽？媽？哪呢？”
看到周媽媽果然在玻璃房裏，周可岑走過去，“媽，咱家拉肚子藥呢？小初初拉肚子了，挺嚴重的。”
周媽媽一聽放下手裏的大剪刀，“又開始拉肚子了嗎？我給你拿藥。”
兩人說著往回走，周可岑疑惑，“她這幾天拉過肚子了？”
周媽媽說，“是啊，前天還吃藥了，吃完藥她說好了。”
“怎麽總拉肚子，是不是腸胃出問題了，今天得去醫院檢查檢查，這正長身體的階段，總拉肚子不吸收可不行。”
周媽媽一代國際影後，四十歲了依舊氣韻猶存，一舉一動皆優雅高貴，退隱回家，相夫教子，這麽一個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書香門第家的大小姐，念叨個不停。
“又沒吃涼的，冰箱的涼的我都不給她吃的，暖氣開著也不可能受涼，每天在家吃飯，沒有吃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麽總拉肚子呢？”
退隱影後也不知道是問誰，問了至少五遍，“怎麽總拉肚子呢？”她也不要誰回答，就一個人碎碎念。
找到藥和周可岑一起上樓，還在個人嘀咕呢，“要不然不喝藥了，直接去醫院檢查，都拉肚子好幾天了，她跟我說好了呢，哪裏好了。”
“不行，現在就去醫院，本來就瘦小，淨拉肚子可不成，身體哪能撐得住。”
“我就說小初怎麽不長呢，不長個子也不見長肉，肯定是腸胃不好，吃東西不吸收。”
影後絮叨的很有生活氣息，她氣質還是在的，歲月不敗美人，時間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她舉手投足間依舊高雅動人。
隻是，和她留下的經典電影裏的形象不同了，沒有了鏡頭下出塵冷豔的感覺，更真實。
林初沐真的是拉肚子，她也知道自己拉肚子的原因，沒把這當回事。
拉肚子喝了藥就好了，再開始新一輪的拉肚子，林初沐清楚是怎麽搞得，等周媽媽和可岑上來，她把兩人安撫一下，說是她昨天洗澡洗完沒擦，受涼了。
“那前幾天拉肚呢？”周可岑沒放過她。
林初沐解釋前幾天從冰箱裏拿東西直接吃，腸胃太嬌氣了，她都好了，昨天沒防備住，今天才開始又罩不住。
“拉肚子沒有好大事”，林初沐說，“我不作妖就好啦。”
她衝了一袋藥，剩下的放在抽屜裏，沒有遞還給周媽媽。
可能她的動作太自然了，周可岑和媽媽也沒察覺到，她把剩下的藥私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