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顧岑風站在墓園內，最後一次鞠了一躬，隨即站起了身。
“走吧。”
他的身旁，西裝革履麵容嚴肅的男人開了口。
不過是句平常的話，因著男人端著的語調而顯現出了些許命令的語氣。顧岑風麵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隻是“嗯”了一聲，權當應答。
男人不滿地皺了皺眉：“你這是什麽態度？”
顧岑風：“……”
“我怎麽了？”他道。
顧岑風沒打算在這個地方跟這人嗆聲，這一聲純粹是莫名其妙的疑問。
可惜的是，對方顯然不這麽想。
顧梁看著自己的獨子——
小兔崽子今天穿得還算規矩，沒有把往日那些花裏胡哨的衣服往身上堆，襯衫的扣子也扣到了最頂上的一顆，外表上看著倒是尚且稱得上乖巧。隻可惜一身的黑也壓不住那一點桀驁的刺。
說話的音調是冷的，臉上的表情也是冷的。
總而言之，渾身上下依舊寫滿了“不對付”。
旁人都羨慕他生了個好兒子，人品、學曆、手腕能力樣樣優秀，將來不愁後繼無人。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小兔崽子就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專跟他對著幹。
算了。
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間：“剛剛那個男孩子，是誰？”
顧岑風抿了抿唇，看向了一旁明顯神情一滯的女人。
“別看你媽。”顧梁道，“讓你等我們，你一個人跑沒影了我難道不能過問一下？怎麽，還是什麽不能說的秘密？”
“沒有。”顧岑風頓了頓，“不小心碰上的朋友。”
顧梁冷哼了一聲：“男朋友？”
顧岑風：“……”
“您要是想。”他笑了笑，神情帶了些嘲諷，“我可以試試。”
“小風！”女人叫了他一聲，“別跟你爸賭氣。”
“是他自己在那兒隨便亂猜。”顧岑風轉過身，漫不經心地道，“既然他那麽期待我帶人回家，那我就滿足他好了。”
“你爸不是那個意思……”女人無奈。
都是她最親近的人，她自然知道這父子倆的脾性。
一個倔一個□□，跟火星撞地球似的，一對上就收不了場。之前還好，前兩年顧岑風跟家裏出櫃的時候，被男人關了三天書房，氣得差點進醫院。也就是從那個時候，父子倆的關係越變越差。
一直到現在，顧岑風的性向都是顧梁心頭的一塊心病。
“你爸也是擔心你找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家。”女人無奈地柔和了眉眼，“就算你喜歡男孩子，也得家世相貌人品都過得去才行，要不然，我們也會擔心你的。”
顧岑風垂了眼：“我知道。”
“知道就好。”女人扯住了還要說些什麽的男人的衣袖，輕輕地拉了拉，“走了，回家了，站著淋雨一會兒感冒了可不是好玩的。”
說罷，她帶著男人往外麵走去，對著身後的顧岑風使了個眼色。
顧岑風會意，垂下眼，跟在了他們身後，與此同時，摸出了從剛剛就開始震動不停的手機。
一條消息是來自易浮的，對方截了熱搜的圖，然後一連發了三個問號過來。
顧岑風揚起嘴角，心情好了些，發了個“？”過去。
對方秒回：
“老板！！！我就知道是你幹的！”
“我說真的……我看呆了，大手筆啊！賀芊芊那個瘋女人你都能請動，我最近跟她多說了一句話她就拉黑了我，不是，你怎麽做到的啊？”
顧岑風慢條斯理地打字回複：
“憑我是她老板。怎麽了？”
對方發了一長串省略號過來：
“…………你贏了。”
顧岑風笑了聲，將手機收進了口袋。
這件事的確是他做的，為此他工作之餘一直在跟公關部協調處理方案，最後還是找了賀芊芊出麵，讓她來完成這個澄清。
他在看到世紀聲明的一瞬間，就知道對方要甩鍋給陸易漣，這手段太過熟悉也太過下作了，對方能忍，他忍不了也不會忍。
就當……
他勾了勾嘴角，想起了剛剛雨幕裏人愣愣地看向他的樣子。
就當是入職禮物好了。
他想。
算算時間，那個人大概也看到合同了，不知道他會是什麽反應。
應該……會開心吧？
陸易漣將協議翻到最後一頁，然後將它輕輕合上。
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事實上，陳管家發現，麵前的這個年輕人除了最開始的時候略顯訝異之外，全程都是這樣溫和有禮無可挑剔的樣子，幾乎要讓他生出幾分欣賞來。
他家小少爺其實出席正式場合的時候很穩得住，但是私下裏偶爾也會顯露出一點孩子氣來，時不時還要跟他父親杠上一杠，兩個人常年就是針尖對麥芒的不對付。
說到底，還是因為經曆尚少，因而尚存了幾分青澀和稚氣。
他這麽想著，愈發覺得麵前的人這份沉穩難得，語氣和軟了幾分，開了口：
“陸先生看完了，有什麽想法麽？”
陸易漣沒什麽想法。
五分鍾前他家的門被敲響，他一度以為是大明星又沒被看住，歎了口氣正打算撥餘姣的電話，卻沒想到迎來了這麽一位客人。
中年男人梳著大背頭戴著白手套，一身得體的黑西裝，氣質高貴，神情嚴肅。幾乎讓人有了蓬蓽生輝之感。
陸易漣第一次見到這種架勢，沉默了半秒才委婉地問他是不是走錯了，結果對方告訴他，自己姓陳，是顧氏的管家。
如果說半分鍾以前，陸易漣還要愣一下是哪個顧氏的話，那麽這會兒，有了賀芊芊的鋪墊，他幾乎是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星陽就是顧氏旗下。
那麽那個顧，應該就是男人口中這個“顧”。
“陳先生。”他停頓了一下，“您今天來有什麽事麽？”
男人也沒廢話，從隨身帶著的公文包裏抽出了一份文件，遞給了他。
“這是我們少爺讓我帶給您的協議書。”他道，“本來他要親自來的，但是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來不了，所以委托我來，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可以就其中的細節開始進行商議了。”
看著那份白紙黑字的協議，他心裏就隱隱地有了些許的預感。
這會兒翻完，他的預感成了現實。
星陽要簽他。
沉默了片刻，他輕輕地開了口：“不好意思，容我再向您確認一遍，您確定這份合同是要給我的麽？”
男人頷首：“我確認。”
陸易漣抿了抿唇，沒說話。
男人察言觀色，重又開了口：“是有什麽問題麽？”
沒什麽問題。
陸易漣想。
這份協議——或者說是合同，擬得詳細且到位，從包裝宣傳到各種活動的代理，寫得清清楚楚，尤其對於星陽在合同存續期間給出的福利待遇進行了著重而具體的描述，很顯然是私人定製版本。
倒是在藝人應盡的義務這一塊兒，隻是輕描淡寫地提了幾條常規的要求，就一筆帶了過去。
這是一份讓任何人都眼熱的簽約合同，更何況，它出自星陽之手。
這兩個字，本身就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陳管家剛剛說細節方麵有問題的話可以商議，在陸易漣看來，目前唯一有問題的地方就在於——
這份合同是遞到了他手裏。
這件事實在稱得上一句天上掉下的餡餅，盡管他不斷地說服自己不要過分自戀，他跟這位顧少爺壓根不認識，但是額角的青筋還是沒忍住跳了跳，有了些許不太好的聯想。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是很想往那方麵想，但是……
許久之前相似的場景也出現過，區別是，當那份看起來格外優厚的合同擺到他麵前的同時，對方的手就已經暗示性地摸上了他的手腕。
在娛樂圈，身體交換利益，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一旦回想起來，那股掌心黏膩的溫度就似乎重新附上了他的手腕，他皺了皺眉，將不好的回憶盡數驅散出了腦海，回過了神。
另一邊，陳管家察言觀色，道，
“您如果覺得待遇還不夠優厚的話。少爺說了，待遇方麵的事隻是初定，他會盡可能給您最好的資源。”
陸易漣：“……”
“有什麽條件麽？”
他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奈地道。
他沒有糾正陳管家的誤會，而是提了個委婉的問題。
與其在簽完合同之後進退兩難，還是提前問清楚的好。
“關於義務部分上麵應該已經寫得很清楚了，那就是全部。”陳管家道。
刨去基本規定，四舍五入，等於沒有。
“我是說……”陸易漣開了口，斟酌了一下言辭，換了個更委婉的說法，“顧少爺跟您交代事情的時候，有說為什麽是我麽？”
陳管家愣了一愣，很快地回答了他的問題：“他說是因為單純欣賞您的才華，覺得您原來實在是有些埋沒，想要給您一個機會。沒有別的意思，您不用擔心。”
陸易漣的手頓了頓，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抬起頭看著陳管家，輕輕地笑了笑：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聽實話。”
這個笑看上去溫和，但是語聲卻直接而篤定，陳管家的背後卻陡然一寒，心裏也打起了鼓。
顧岑風的確不是這麽跟他說的，不過，作為管家，他已經習慣了把小少爺的話自動翻譯成得體的官腔。在這一點上，陳管家是非常自豪的，因為他從未丟過顧家的麵子，小少爺也十分信任他。
但是……
他看了眼陸易漣，對方的眼睛清澈而漂亮，像是已經看穿了一切，讓他也不由得揣度起了對方的意思。
對方對於這個說辭顯然是有些懷疑的。
他不是不懂得變通的人，從他對麵前的人的觀察來看，誠實或許更能換取他的信任，而小少爺曾經說過，對方有什麽樣的要求都可以滿足，隻要最後他簽了合同就行。
他猶豫了一下，開了口：“這個……”
陸易漣淡了神色。
果然。
他笑了一聲：“您說吧。”
“他說。”陳管家頂著一腦門的冷汗，一板一眼地複述了一遍顧岑風的話，“您混得太慘了，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陸易漣：“……”
？
作者有話要說：陸易漣：？我沒想到
陳管家（默默地）：我也沒想到
顧岑風：……我是真的沒想到
感謝讚一支紅梅的營養液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