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危機
雲星眠對曆寒盡的姥爺倒是熟悉,不過這輩子曆景州卻是第一次見他。
這老頭嚴肅了一輩子,就算是第一次見麵也不會太慈祥:“我下來遛彎,這是誰,你同學嗎?”
這一回,話還是問的曆寒盡,目光卻越過他,銳利地朝著雲星眠射了過來。
雲星眠能感覺到曆寒盡的緊張。
上一世,姥爺是因為知道了他倆的事情被活活氣死的,雲星眠想,這一回曆寒盡肯定是再也不想他跟姥爺有什麽接觸。
雲星眠當然也不想再做一次罪人。
“姥爺您好。”雲星眠慌亂間,隻有把手裏提著那一堆禮盒往前送了送,緊接著他的餘光便看到了曆寒盡刻意往背後藏了下的傷臂。
知道他是提醒自己保密,臨開口,雲星眠又結結巴巴地改了說法:“下午放學的時候我差點受傷,被曆寒盡同學救了,我家裏人說不能知恩不報,所以讓我來拜訪一下。”
這一番文縐縐的話,但凡對方換成第二個人他也懶得說。
曆景州聽完,詢問地看向曆寒盡:“怎麽沒聽你提?”
曆寒盡見他確實沒透露自己受傷的事,也放鬆了一些:“我覺得這也沒什麽,就沒當回事。”
曆景州點點頭,估計是對外孫的態度頗為滿意。
“我們家沒有挾恩圖報的傳統,同學之間互相幫助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回去跟你父母說,不要小小年紀就教著走這些虛禮,染上銅臭。”老爺子幾句話說得慢聲細語,卻著實讓人覺得汗顏。
說完這些,他又對著曆寒盡叮囑:“他拎著這麽多東西看著也不輕鬆,你送他回去吧,天都黑了,別讓他父母著急。”
老爺子都發話了,曆寒盡就算是再不待見他肯定也不會拒絕。
見曆寒盡過來接他手裏的東西,雲星眠反射性地向後躲去:“不行,你……”
他本來想提醒曆寒盡胳膊上的傷,一想到還在旁邊站著的姥爺,話到唇邊又噎住了,到最後嘴瓢得沒法聽:“你……我……還是我……”
曆寒盡暗暗瞪了他一記,沒受傷的左手接過他手裏的果籃跟牛奶盒子,幫他減去了大半的重量:“走吧。”
雲星眠趕忙老老實實地跟姥爺告別:“姥爺再見。”
姥爺衝他點點頭:“下次早點過來玩,今天太晚了,就不留你了。”
“好,那姥爺下次見。”誠惶誠恐地跟姥爺說完,雲星眠才看見曆寒盡已經走出去一大截,趕忙加快了腳步追上去。
雲星眠來的時候還不覺,到了現在,家屬院門口的樹蔭下已經坐滿了乘涼的人,進進出出的人誰路過總要說兩句客套話,不過一向斯文有禮的曆寒盡在路過他們的時候卻是目不斜視,仿佛根本沒看見那兒坐著那麽多人。
雲星眠對他家以前的事也知道一些,不敢多問,隻能沉默地與他在重重注目禮下出了大門。
雖然不過是十年前,但裴城的基礎建設還是比後來差了許多的,出了家屬院,這條並不繁華的路上幾乎就沒有了燈光。
好在現在的天空還很清亮,繁星漫天,把去路照得清清楚楚。
但並排走著的兩個人卻沉默到有些尷尬。
雲星眠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反正姥爺也讓你跟我出來了,我們去醫院打針吧。”
曆寒盡沒好氣地道:“打過了。”
“啊?”雲星眠脫口而出,“你哪兒來的錢?”
見到曆寒盡更加陰沉的臉色,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又踩了雷。
他當然知道曆寒盡不會把他這點兒土豪氣看在眼裏,畢竟這家夥後來的資產比他家不知道雄厚了多少倍,隻是上一世,雲星眠確實是仗著自己家裏這點臭錢,才成了讓曆寒盡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
“怎麽?剛做回你的大少爺就又撿起以前的做派了?”曆寒盡斜了他一眼。
他就知道。
“好心當成驢肝肺。”雲星眠鬱悶地咕噥。
不過,就算他咕噥得再小聲,在這夜深人靜的路上也讓人聽得一清二楚。
“打針不是隻有幾百塊錢的可以打,不知人間疾苦。”曆寒盡又諷刺了他一句。
雲星眠麵對他是理虧,但聽他這麽句句帶刺也受不了,頓時沒好氣地反駁:“這我哪兒知道,我不也就帶你打過那一次!哪有人天天需要打破傷風針的!”
他這副張牙舞爪又沒有任何殺傷力的模樣把曆寒盡的目光又吸引了過來:“你上輩子是白活了嗎?臭脾氣一點都改不了。”
雲星眠:“……”他是怎麽有臉說他的?
不過被他這麽一說,雲星眠確實不好意思再一個字一個字地咬著跟他吵回去,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那既然不用去打針,你也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想了想,他又補充:“你這傷口也不好一直被袖子蓋著,回去早點睡覺吧。”
躺下自然就不用為了躲避姥爺而把胳膊緊緊捂著了。
說完,他也不好意思去接曆寒盡手裏拎著的東西,再怎麽說他也是打著送禮的名號來的,就算姥爺說了不要,他也不好理所當然地把禮盒往回接。
為了打破這尷尬,他又忍不住接了一句:“我不是關心你,就是……畢竟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的……”
曆寒盡臉色一沉,一股腦地把手裏的果籃禮盒全都塞給他,轉身就往回走。
倒是一點留戀都沒有。
雲星眠抱著一堆東西,看著他的背影,心裏又有些酸溜溜的。
曆寒盡的腳步卻又停了下來:“雲星眠。”
雲星眠的眼神亮了一下:“啊?”
曆寒盡卻又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我不想你跟我姥爺有什麽接觸,你知道的吧?”
雲星眠隻覺得腦子嗡地一聲,心在一瞬間又沉到了穀底。
他懷裏抱著的東西實在太多太沉,一不留神就摔了兩個。
這種尷尬的錯誤發生在此時著實讓人覺得狼狽,雲星眠緊緊抓住剩下的那些,揚高了聲音:“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好在曆寒盡根本沒有回頭,讓他保留住了些許顏麵:“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就是我姥爺,我一定要讓他長命百歲。”
“那當然,也是應該的。”雲星眠語無倫次地接話。
可惜他的善解人意也並沒有讓曆寒盡高興多少。
曆寒盡攥了攥拳頭:“所以任何會傷害到他的事,我都會杜絕,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回來我家,以後不管什麽事,都別再讓我姥爺接觸到你。”
說完,曆寒盡就邁步往前走去,可能連雲星眠最後那句應承都沒聽進去。
雲星眠原本以為自己將一切都看得淡了,也以為自己早就該接受了隻能跟曆寒盡保持距離的事實,可是此刻,看著曆寒盡那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他還是覺得心如刀割。
跟目標明確的曆寒盡相比,他真是顯得沒出息到了極點。
轉角處傳來一陣吱嘎吱嘎的車輪聲,雲星眠趕忙回過神來,蹲下身把那一堆的籃子禮盒歸置了一遍,終於能好好拿在手裏。
與此同時,那吱嘎吱嘎的車輪聲也已經來到了他身旁,推車的人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身形佝僂,三輪車上堆著些整理好的廢紙箱跟塑料瓶。
“咋了孩子,好好的哭什麽呢?”老婆婆停下了腳步。
星光實在是太亮了,讓人無所遁形。
雲星眠表麵上看起來隻是個十六七的少年,可內裏怎麽說也奔三的人了,被人這麽問頓時窘迫不已。
“我沒事沒事……沙子迷了眼睛了。”真是個經久不衰的謊言。
他想了想,把手裏那一堆吃的喝的都放在了老婆婆的三輪車上:“那個,奶奶,這些都是好的,你拿回去吃吧。”
老婆婆趕忙推拒:“那怎麽行?你一個小孩子,我怎麽能拿你的東西!”
可雲星眠一身輕鬆,已經跑遠了。
跑著跑著又回過頭補了一句:“不想吃賣了也行……有幾盒能賣貴一點。”
據他所知,每次尚耀宗兩口子從他家尋摸走的東西也大都是二手倒賣了,他是寧願在大街上隨便找個人送也不想再拿著這些東西喂白眼狼。
聽著老婆婆在背後的呼喊,雲星眠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自怨自艾有些可笑。
明明是早就想明白的道理,為什麽每次還要這麽輕易被情緒左右?
他也該收拾好心情,像曆寒盡似的,這輩子,也好好守著自己的家人。
這一番折騰下來,距離他離家也已經過了兩三個小時。
“東西送啦?有沒有好好跟人家說謝謝,別讓人覺得咱們隻會送禮似的。”尚銀素聽見他進門的動靜,很快就迎了出來。
雲星眠當然不能說自己把那麽多禮都塞給了路人,隻能含糊地應了聲。
“那就好。”尚銀素接他進來,順手鎖好門,“去了這麽久,餓了吧?廚房裏還給你留著飯呢,我去幫你熱一熱。”
雲星眠這一天情緒起伏巨大,真沒什麽饑餓感,不過看著媽媽關切的模樣,終究是沒把拒絕的話說出口:“好,少熱一點,吃完就睡了。”
跟晚飯時不同,現在家裏已經一片靜悄悄。
“我爸呢?已經走了?”雲星眠隨口問。
尚銀素動作頓了頓,語氣頗有些小心:“是啊,兩點的飛機,不過他這次就是去外地考察一下,兩三天就回來了。”
這父子倆平時最大的矛盾就是一個覺得管不住兒子,一個覺得老子眼裏隻有賺錢,雲星眠也一向反感他爸出差,尚銀素會這樣擔心也是理所當然。
雲星眠的臉色果然不好。
但他臉色不好是因為隻剩下老媽跟尚斯尋兩個人待在家裏,不管怎樣,尚斯尋在他眼裏都是個危險分子。
看來他還是得想辦法早點把人從他們家弄走,他總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家裏守著。
“眠眠?”尚銀素試探地詢問,“菜熱一熱,飯要不就給你炒個蛋炒飯吧?”
“算了,就這麽隨便吃點就好。”雲星眠不想她再切蔥切蒜的麻煩。
尚銀素見他臉色緩和了,一顆心也放了下來,忙活著手裏的事情,又突然想起個事兒來:“不過說起來,你說救你哪個同學姓曆是吧?還跟他姥爺兩個人生活?”
雲星眠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麽了?”
“那我還真得找時間去拜訪一下,他姥爺當初做過媽媽的老師呢。”尚銀素打開火,熱了下鍋,“記得媽媽跟你說過吧?高中的時候有個老師很照顧我,我這名字還是他幫我改的呢。”
她把盤子裏的菜倒進鍋裏:“你說巧不巧?前些年我也聽說過一些曆老師家裏的事情,不過我知道他老人家愛麵子,不好去探望他,再說當時你爸還帶著咱倆搬去了外地,這些年也確實沒顧得上去看看他們,這一回,倒正好是個結扣。”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來我家。
後來:我希望你在我家的活動範圍就是我的床。